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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君令-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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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第七十九章 破碎(4)
“阿弥陀佛。”一笑大师捏着手中的佛珠,沉声道:“江家主手下留情,心慈手软,恐遭祸患,依老衲看,还是……”

“大师。”周瑾瑜打断他:“佛家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陆公子邪气入体,已是回天乏术,江家主此举也不过是多留他于人世几日而已。下地行走已是不能,遑论作乱,大师就不要再咄咄逼人了罢。”

一笑大师沉吟片刻,终究是点了点头,思及方才那两人惊世骇俗的举动,又不禁皱起了一对白眉:“既然如此,还请江家主莫要执念太深。”

“不劳大师费心。”江其琛将斩痕收回剑鞘,冷声道:“景止,把鸣儿抱起来。”

景止:“是。”

江其琛冷眼看着景止把那倒在血泊中的人从地上抱了起来,陆鸣那张脸毫无生气,他本就眉眼锋利,可此刻合着眼睛竟显出几分柔弱。

他的手无力的垂下来,腥红的血液沿着手腕滴滴答答的往下直流。

江其琛隐在袖中的手剧烈的震颤,竟是连剑都拿不稳了。

陆鸣那一声微弱的乞求像是一根生了锈的铁丝,硬是在他心口刮来刮去,留下一道道微不可见的划痕。他几乎就要下不去手,可他又不得不逼着自己狠下心肠,亲手在陆鸣身上落下永远无法磨灭的伤口。

无量法印再次松动,要想保住陆鸣的命,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陆鸣当着无数正道的面邪气大作,若江其琛今日不拿出一个交代,日后想要来讨他性命之人定然数不胜数。

两相权衡,江其琛只有亲自动手,在天下人眼前,废了他的武功,断了他的筋脉,堵住悠悠之口。哪怕往后陆鸣再恨他……那也无妨,至少他还活着。

只要陆鸣还活着,即便以后只能在床笫之间度过余生,他也护他到底。至于自己给他的百般伤害,他还有一世的时间来求得原谅。

陆鸣素来嘴硬心软,只要把那些瞒着他的据实相告,那人肯定能懂他的一片苦心。

对,一定可以。

“哈哈哈哈哈。”沙桑大笑一声,揶揄道:“江其琛,你果真下得去手啊。你说,陆鸣会不会恨你啊?”

“哎,我都替他不值,对你这么掏心掏肺,换来这么个下场……被自己最爱的人,亲手变成废人。你说,他醒了之后是想活呢……还是想死呢?不过跟在你身边,他肯定是死不了,生不如死的滋味……啧啧啧,痛苦,真痛苦。”

江其琛脸色一寒,眼中杀意尽现。

青蓝色剑光一闪,斩痕再次出鞘。江其琛仗剑指着沙桑,冷声道:“今天,你们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

“哦?”沙桑邪邪一笑,忽然抬头往天边看了一眼,不屑道:“那恐怕不行。”

他话音刚落,裴家祖坛周围的树影接二连三的浮动起来,原本还风和日丽的天空,忽而被狂风卷来的大片乌云所遮盖,不过转瞬,天就暗了下来。

江其琛被乱风迷了双眼,下意识的朝身边看去,只见除他以外,凡是被风袭过的人都好似被定住一般,形态各异的立在那里。

心里猛地一沉,他把手往身后一抓,却扑了个空。

景止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双手还呈着托抱的姿势,但手上却空空如也。

江其琛心头大骇,斩痕剑凝足内力,裹挟着恢弘的剑势穿过狂风。青蓝色的剑光在黑暗中格外夺目,只听“锃——”地一声,那飞出去的神剑被一个力道轻易的弹落在地。

风势渐小,眼前的黑暗也逐渐散去。

方才还耀武扬威的沙桑,携着他一众亲卫单膝跪地,右手置于左肩,整齐又恭敬地道:“恭贺尊主练成神功,恭迎尊主出关。”

人群中,一个男子立在那里。

那人长身玉立,一袭水青色的长衫随风而动。袍袖翻飞,将他衣襟上纹着的孔雀图样拂的栩栩如生。他长相俊朗非常,单从面相上看不过三十岁上下,但他与玄御真人一样,有着一头白发。一根玉簪盘在脑后,将他那一肩白发挽起。便是这样一张无害的脸,却被那些金莲教众唤作“尊主。”

玄风眉眼温和,似有几分爱怜的看向被他抱在怀里的陆鸣。

陆鸣身上的血将他的衣衫染红,可他却浑不在意,只是眼波流转间露出一抹不忍。

江其琛掌风一收,斩痕登时回到他手中。内力聚集,银链在他腕上闪着白光,他执剑凝着玄风,寒声道:“把他放下!”

玄风这才不舍的把目光挪到江其琛身上,他低低一笑,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温文尔雅,不紧不慢的说:“这孩子我甚是喜欢。”

江其琛将剑一横:“我让你把他放下!”

玄风莞尔,轻声道:“不如我们让他自己选,可好?”

“你——”

玄风托着陆鸣肩头的手微一用力,陆鸣在他怀里轻咳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睫。

全身宛若凌迟一般的痛楚席卷而来,陆鸣难耐的嘤咛一声,神志不甚清明的抬起头看着这个正抱着自己笑的一脸春风和煦的人。

恍惚间,云雾散去,噩梦中的人影逐渐清晰起来。英俊丰神的中年男子,温柔静婉的美丽妇人,他们正慈眉善目的对着自己笑,怜爱的喊着:“小七,小七……”

那是他的爹娘。

眉心皱起,一身的伤痛宛若有了倾泻之地,他闷闷的呢喃一声:“疼……”

往日里陆鸣受过多少次伤,挨过多少罪,何曾听他喊过一声疼?江其琛心里翻涌着剧痛,慌了神的上前一步,却被玄风一指劲风挡住。

“不怕。”玄风的温声细语如同一道安神符,蛊惑般的溜进陆鸣耳朵里:“我带你走,好不好?”

江其琛急切的喊了一声:“鸣儿!”

可偏就是这熟悉的一声叫喊,唤回了陆鸣的神志。

江其琛清楚的看见,陆鸣在听见他的声音之后,浑身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就像是他八岁那年被自己捡到时一般,宛若山林间一只受了惊的小鹿,瑟缩着想找一个地方躲起来。

伤害一旦造成,便是无可挽回。

陆鸣无力的垂下眼睫,整个人逐渐归于混沌,他的薄唇惊惧般轻颤着,随后从喉间发出一个低低的尾音:“好……”

江其琛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仿佛都要被揉烂了似的,像是和尚念经时不停敲打着的木鱼,片刻不停的击在他的心头上,将那原本跳动着的鲜活,捣烂了,碾成泥。

玄风抚慰般一下一下拍在陆鸣的肩头上,和声道:“你听见了,他愿意跟我走。”

斩痕剑身上盈满了青蓝色的剑光,江其琛二话不说便是一剑,凌厉的剑势咄咄逼人,瞬间将玄风周围一众紫卫玄兵斩于剑下。

快如闪电的剑法携着破空的剑意毫不留情的朝玄风挥下,后者两手抱着陆鸣只是脚底不停变换,轻易的避开。

玄风道:“你算是天眼宗出身,我不与你打。”

江其琛恍若未闻,不依不饶的缠上来:“把他还给我!”

玄风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将内力凝于两指之间,不轻不重的一甩,一记霸道的指风穿过恢弘的剑势精准的砸在斩痕剑身上。

再一次,斩痕从江其琛手里脱手而去,“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丢了剑,江其琛便徒手迎上,掌间凝足十分的力道,狠厉的朝玄风挥去。后者却闻风不动的松了抱着陆鸣的一只手,转而揽住他的腰身。

只见他展袖轻挡,聚集着江其琛十成内力的掌风便落在玄风宽大的衣袖上,衣袖轻轻拂动,好像只是被微风吹过,半点痕迹也没落下。玄风臂间一震,那掌风又原原本本的还给了江其琛。

江其琛只觉胸口剧痛,内力被人强行压回的苦楚如同遭到反噬。他捂着胸口压住喉中一抹腥甜,还欲再上,却震惊的发现自己双腿上的力气正一点一点的流失。

他脚下一个踉跄,没走两步就硬生生倒下。

玄风收回手,重新抱起陆鸣,转身踏步而去:“我们走吧。”

“不行!”江其琛艰难的撑起上半身,手按在地上,指甲也嵌进泥土里。

若是让他们将陆鸣带走了,北域辽阔,该去何处寻人?

巨大的恐慌几乎要把江其琛淹没,可他现在连站也站不起来,何况去同玄风抢人?即便他能站起来,玄风连招也没出就将他打成这样,他又有什么能耐能把陆鸣带回来?

江其琛第一次觉得自己是这么无能又渺小,可他尤不死心的在地上挣扎,不停的往前爬。泥土沾在他雪白的衣衫上,和着他身上的血一起将这个从来都是泰然自若的男人,践踏的狼狈不堪。

沙桑满目嘲讽的看着江其琛,挥手一掌狠厉的打在他后背上,揶揄道:“看看啊,不可一世的江家主怎的如此不堪了,在地上爬呢?”

沙桑这一掌用了七、八分力,直接打的江其琛胸肺剧痛,之前憋在胸口的一口血霎时就喷了出来。

意识有片刻的迷蒙,可江其琛心头只有一个念头——不可以让玄风把陆鸣带走!

手臂在地上摩擦,沙砾石子将江其琛雪白的衣袖划破,小臂登时皮开肉绽,但他仍拖着这一身残躯固执的前行。

沙桑一脚用力的落在江其琛肩头,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今天有这番局面,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是你,亲手把他推进地狱的。”

说完,沙桑勾起脚尖把江其琛翻了个面,和着血泥的鞋底踩在江其琛如玉般的脸上:“真可惜,尊主有令,不可动天眼宗的人。否则,我一定亲手杀了你。”

沙桑重重的哼了一声,得胜般拂袖而去。

脚步声渐行渐远,江其琛浑身瘫软的躺在地上。他止不住的咳着,牵动身上的内伤,带的殷红汨汨的落下。他一身脏污,半边脸上又是血又是泥。

他失神的望着天,太阳躲在云层里,犹抱琵琶半遮面似的一会儿露出半张脸。

风卷云舒,万籁终归寂静。

江其琛动了动指尖,想挡住那骤然夺目的阳光。

意识一点点的模糊,他觉得他和陆鸣之间那一道若隐若现的联系,在这一瞬“嘣”地断开了。







第81章 第八十章 破碎(5)
天苍苍,数九寒冬。

天边的云压的低低的,北风呜咽地卷着黄沙吹过,和着连天的飞雪刮的人脸颊生疼。

皑皑白雪累在整片沙漠之上,将一望无际的尘沙冻成细碎的冰碴,凄绝苍凉的宛若九霄月辉铺陈而来,除了风声什么也听不见。

一匹火红的骏马从极远的地方,踏着风雪晃荡着走来。马蹄踩在被雪花覆盖着的严密黄沙之上,留下一串鲜明的脚印。

风雪交加,黄沙漫天。

马儿如履平地般在沙漠中缓步前行,但它背上那个男子却并不十分好过。

男子裹着一张厚实的雪色狐裘,几乎要和这冰天雪地融为一体。白色的狐毛被狂风吹的四处摇摆,尤其是贴在脸边的,挠痒痒似的不停拂动。

冻的发青的手从狐裘里伸出来,男子紧了紧不断窜风的领口。他眉眼锋利,五官棱角分明,薄唇轻轻抿起便成一条直线。一张俊脸被风沙暴雪洗礼了好几个时辰,俨然已经失去了血色。男子倏地打了一个冷颤,小心的呵出一口白雾,又瞬间被大风吹散。

他微微躬下身子,从马腹旁的夹带里拿出一坛烈酒。

他一手藏在狐裘里拽着缰绳,一手托着酒坛,银牙一咬便将坛上的封口拽掉。

烈酒下肚,男子的脾胃瞬间燥热起来。有几滴透明的酒汁顺着他嘴角流下,转瞬便没入他裹得严实的领子里,冰冷冷的,如刀子一般。

男子将空了的酒坛随手一丢。酒坛落地,孤零零的半没进白雪黄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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