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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城满夕阳,何事欲沾裳。”赵静姝回过头,看着夕阳打在她轮廓清晰的侧脸上,让那原本的惨白变成闪耀的华光,“我只不过,想来和驸马一同赏这城楼上的夕阳罢了。”
“迁客蓬蒿暮,游人道路长。”
“晴湖胜镜碧,寒柳似金黄。”
“若有相思梦,殷勤载八行。”丁绍德顺着念完,又重复了最后一句,“若有相思梦,殷勤载八行!”
“西华门城楼上可以看到东京城最后一抹残阳,可以最先看到城下夜幕后的华灯初上,可以看到飞鸿,雁过,是我最喜欢来的地方。”
丁绍德将头侧回时,对上的是残阳照耀下一双会发光的明眸,她想啊,何时,这眸子里会有一个她,连同心里,“殿下若喜欢,季泓可以每日都陪殿下来。”
赵静姝转过身,慢步至城楼上的梯口下楼打道回去,金线绣的牡丹靴子踏在石阶上,缓缓道:“夕阳不是每日都有的。”
丁绍德向前跨了一步似追赶,“但是季泓日日都在。”
扶梯已没过了她半个身子,侧身抬头看时,才发现丁绍德的目光一直在自己,“。。。”
马蹄压塌泛黄的矮草,抖动的铁甲发着咔咔咔的声响,队伍中间押送着几车红木箱子,内侍省与吏部也随行跟来了一些官员,按着级别分别骑在颜色不一的马上。转运使是从三司中委派来的文官所以坐在马车内。
队伍前后是共计一千多名的禁军,李少怀作为大宋皇帝长女的驸马,也算等同皇亲,替宗室去西夏迎亲也并未有什么不妥,路途遥远,疲于奔波,所以这次便没有派遣其它宗室跟随。
“何人竟敢阻拦朝廷命官的去路?”
刚出城没多久在前往西京的官道上就被一辆马车挡住了去路,马车前的几匹骏马粗喘着气,马车的轮子上还夹着几束金黄色的稻穗。
张庆夹着马肚子上前,怒瞪一眼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殿前步军都虞侯,“不认得本将,难道还不认得座驾内的殿下吗!”
马车内下来的两个女子将车帘掀起,马上的禁军将领瞧见后瞪大了眼睛连忙从马上翻滚下来,双膝跪地俯首,旋即身后所有穿铜甲的军士也随头领一同,齐刷刷的跪倒了一片。
“臣不知是公主的座驾,言语冲撞,还请公主恕罪。”
赶路的人突然停下,前面跪了一大片人,使得中间的一众朱色公服的官员心生疑惑。
张庆轻视了一眼,开声道:“去将你们的安抚司事请来,就说是惠宁公主在车内等候。”
他们当然不敢懈怠,也没有任何质疑,出使队伍中主官员之一的安抚司事便是如今马车内惠宁公主的驸马,夫君外出,妻子相送,理所当然。
“前方可是出了什么事?”李少怀从停下的马车内探出头问道。
正逢前头的禁军打马过来传话,“司事,惠宁公主的车架挡住了去路,唤您过去相见。”
李少怀睁圆眸子,从马车内飞速跳下,跑了两步后又回头,“十三,马给我!”
“阿郎,您轻点儿,”她将孙常直接从马上拽下,孙常摸着自己被拽疼的胳膊,“平日里多温柔的一个人,一提到公主就毛毛糙糙,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棕色的骏马上坐着一个朱服玉带的年轻人,马儿跑的飞快,在队伍旁穿梭,只用了片刻就赶到了队伍前头,急拉之下骏马抬高前肢,马上的人轻轻夹着马肚子靠近马车。
隔着车厢的木板,马儿的响鼻声越来越近,人的呼吸声也越来越清楚。
“元贞,我刚刚去了坤宁殿,可是她们说你正与圣人在谈话,我便等了一会儿,谁知枢密院的人拖内侍省的人过来唤我,说一千多人都在等我出发。”
喘息渐平,马车内迟迟没有动静,她便再次握紧了缰绳,轻驱马儿贴近车窗,“我能。。。进来吗?”
见还是未有动静,她便跳下了马,黑色的朝靴踩到了枯枝上,枯枝断裂发出了声响。
“站住!”
听到似命令的声音,她欣喜不已,因为这声音太过熟悉,太过悦耳,她竟不知,才不过半日而已,就已经如此思念了。
“就这样说吧。”
李少怀愣住,“为什么?”
“阿怀可还记得从江南去往唐州回东京路上发生的事情。”
“记得,怎会不记得!”时隔一年多,这一年多发生了太多事情,“酷暑难耐,李少怀谢元贞赠红豆汤之恩。”
赵宛如接道:“说相思为甜的是你。”
李少怀轻泛着眸子,“可告诉我此意的却是元贞你呀。”深深直视着一窗之阁的车厢,“甜也好,苦也罢,皆是因为我心里镌刻着你,时时恋你,你在哪儿,我的心就在哪儿,你所在,便是我的归处。”
“所以阿怀要平安回来。”
“好。”
纤细五指贴在左侧车厢的隔板上,试图离得近些,“届时无论你提何要求,我都应你,但今日我要你留着心中这份思念。”
原是留一个不得的念想,有了念想,那归心便更盛,李少怀退后几步,忍住心中所思与那一份冲动,理智道:“我明白了。”
于是转身拉过缰绳,几声踩踏枯枝的脚步声响起,车内的人攒着腹前的小手,“秋画!”
“是。”车旁立候的秋画从银壶中倒出一杯酒,端至李少怀身前,“驸马!”
李少怀接过盘中的酒侧头看着马车,“元贞?”
车内轻起颤唇之音,“春草明年绿,王孙归不归?”
她将玉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跃身跨上马,扯了扯缰绳侧身道:“功名万里外,心事一杯中。”
“归!”
“归来百花开,株株是情深。”轻握的手心一紧,骏马似感受到了主人的命令迈出前肢,消失在人群之中。
车帘掀开时,早已没了人影,掀帘人不由的暗自伤神,“聚散匆匆,不知相见要何年。”
张庆骑着马走近,“云烟与秋画就不用跟去了吧,姑娘您已经将这么多暗卫编进了禁军中,就让她二人留在府上保护您,庆恨不为女儿,不能贴身护在主子身边。”
“她不能有差池。。。”西夏不惧,契丹人也不怕,山野小贼更是,赵宛如怕的是内鬼,怕的是自己人。
“驸马的武功并不弱于她们二人,反倒是姑娘您身边需要人照顾。”张庆大着胆子进一步道:“说句不该说的,虽是您派去保护的,可毕竟男女有别,在外人看来,还以为是殿下您用来监视驸马的。”
大公主驸马惧内一事,人尽皆知,东京百姓只要想到惠宁公主的性子也能猜到驸马的处境了。东京城早有流言,李驸马节节高升,实则是表面风光,回了府,家中一切皆有公主做主,以至驸马行事谨小慎微,规规矩矩,不聚众,不饮酒,不在外过夜,即便公事再忙也要搬回家中。
赵宛如长叹一口气,“罢了,倒像是我的不信任,她也需些自由!”
挡在路中间的马车驶离,李少怀回到队伍中间,高声道:“启程!”
坐回马车内后唤道孙常,“十三!”
“哎~”孙常驱使着马靠近车窗。
“传令下去,加快赶路的速度,务必在半月之内赶到西夏。”
“这么着急。。。”孙常看着徒步的禁军吞了口唾沫,“您这儿刚出门呢,就归心似箭了?”
“适才公主殿下与您说了些什么让您这般的。。。”
“传你的令去吧!”
开封府甜水巷的丁府,丁绍文坐在椅子上一筹莫展。
“大娘子还是不肯回来么?”宝剑斜靠在矮案上,年轻人不紧不慢的喝着温茶。
丁绍文负手站在窗边,望着空空鸟笼,“钱怀演倒是不要紧。”
“钱氏商行占据整个江南,亦扩至天下,区区三十万两又岂会放在心上,大娘子也不在乎哪些钱,在乎的只是殿帅您。”
丁绍文轻轻撇笑,“我与她联姻本就是因为利益,我官居正二品,紫袍金鱼,位极人臣,对她,我已是尽夫道,护顺之,不纳妾,她还有什么不满!”
——咚咚——
“大郎,丁必回来了。”
“进来!”
开门间,一个青衣窄袖的男子入了内,身长,面目狰狞极凶,“殿帅,出使的队伍已经出了东京城,不过咱们的人在附近巡查时发现了一辆在小道上的马上,旁边还有一个骑马的护卫。”
“何人?”
“惠宁公主身旁的翊卫,云麾将军张庆。”
听及此,丁绍文勾起嘴角,“还真是,情深意切!”旋即挥了挥手。
房门被带上。
“李若君此人自入仕以来官运亨通,从秘书郎一跃成为枢密承旨,如今兼任安司事,只怕是回来又要升迁。”
“他是寇准的学生,却不似寇准那般莽撞,反而处事圆滑,又有惠宁公主做后盾,朝中人不敢说闲言,若放任下去,迟早是个祸患!”
“属下听说昨日惠宁公主请百日宴,他救了已故郑国公主的宗室出女,获得了王贻永的青睐,王贻永如今圣眷正隆,有拜枢密使的趋向。”
丁绍文回过头,“如此,这个人就更不能久留了!”
“殿帅打算怎么做?”
“这禁军都是我的人,若途中出了什么事,定然是要牵连与我的,公主真是好打算!”他泛着深幽的鹰眸,“倘若是归程,西夏的公主出了什么意外,那么这罪,又该怪谁呢!”揣起手,轻轻勾笑嘴角,“天灾,人祸,什么时候会来,你不知道,来了你逃不掉。”
第92章 李郎医术得人心
景德三年秋。
“一切都还顺利; 朝中奏报; 驸马已经到了延安府与曹玮汇合交代置办榷场之事,现已经启程前往西夏了不日将抵达西夏东京兴庆府。”张庆将驿站直达的书信呈上,“队伍应该会在西夏停留几日。”
“沈家大姑娘现在在延安府吧?”
“是,沈家大姑娘因担心曹玮早在月前就已经到了延安府。”提到延安府曹家将的事情,张庆想了想,“不过前阵子各州奏报中曹玮还添报了一下内事; 说是妻子在途中染了病,如今与夏和解; 想要回朝被官家驳回了。”
“李继迁死的时候,曹玮就曾上疏请求出兵攻灭李氏政权; 但那会儿契丹人正在攻宋; 未获准许,后来亲率大军带回了归降的河西大族; 让西夏恐惧,如今他坐镇西夏边境震慑; 使得李德明不敢妄动而急于与宋和解称臣。”
上一世的记忆中; 曹玮是被征召回朝的,回朝后屡立战功,深受皇帝器重,可回朝之后没有过多久就被丁氏诬陷遭贬; 她之所以无比清楚这些,是因为当年她也参与了这不分黑白的诬陷。
“曹玮此人胆识过人,仅他一人便使得河西诸族归降; 复河西之地,尽为他功,功高盖主为君王所忌惮,但西夏的野心爹爹岂会不知,他想要明哲保身,可如今却还不到他还朝之时,不过。。。”说着说着,赵宛如侧头看向张庆,“妻子染病?”
张庆点头,“姑娘有所不知,沈家两个姑娘相差十多岁,容貌格外相近,但性子与体子却是反的,不过也是因沈大姑娘的生母是书香门第的文人之家,比不得沈四姑娘的生母曹氏出生虎门。”
比李少怀加快赶路的预期还早了两日到达延安府,事关两国出使之重,便不能在此停留太久,匆匆了拿了调令与文书就下车直奔营寨。
军队驻扎在延安府与西夏接壤的边境,山下的平地上围建了一个横宽数里的营寨,寨子内搭建了大大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