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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翰林这个折子?”
“京府重府,钱怀演与丁谓勾结,非贤才,怎可堪当此大任,你另起草一份任命的诏书,我去找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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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殿。
“寇准与李迪一同驳回了您的任命,让杨亿起草复奏官家,已征得官家的同意以吕简夷为刑部郎中权知开封府。”
外殿的秋海棠枝繁叶茂,刘娥握着剪子将爬出盆外的花苗剪下,“他不是向来如此么,几位翰林之中,敢忤逆我起草的也只有杨大年,不过吕简夷…驸马不是说他‘廉能’么,结果并不算太坏,他出身仕宦,相较李迪的刚直他要懂得多些朝堂的变数,若真有相才,用之也无妨。”这个曾被许国公推荐,李少怀所举荐的人,引起了她的注意。
“圣人,愚以为,左相的权利若无人牵制,实在太过大,以寇准的狭隘,恐日后辅佐少主废中宫。”
刘娥将手中的剪子扔回雷允恭捧着的盒中,“什么时候,你与丁谓私下也有交情了?”
被主子戳中心思的人扑通一声跪下双膝,稽首颤道:“圣人饶命。”
女官端来盛清水的盆,刘娥洗了把手,俯视了他一眼,“也罢,想你之前多游走前后两省,与他相交也在情理之中。”
“是小底糊涂。”
“起来吧,去一趟宫外的驸马府,将惠宁唤来。”
“是。”雷允恭叩首。
禁中由皇城司与殿前司轮番值守,皇城司共辖亲从官五指挥共计三千人,亲事官五千人,掌宫城出入的禁令,皇帝宿卫,为皇帝的贴身护卫,论亲近皇帝,在殿前司之上,皇城司又置逻卒,作为探子伺察京城。
“官家突然添皇城司的逻卒,于朝堂,京城,官宦之家,百姓之家,皆巡视查探,殿内又只允皇城司的人守卫,此多疑之心,东京恐迟早生变。”
“官家已不是当年那个官家,也不是当年的爹爹了。”权利之下,情亲越发薄弱。
无奈之下,只得步步紧逼,“我不便去后省,但圣人总会要召你的,提醒一下圣人,注意官家身旁的周怀政。”
“你认为造成两宫失和的是周怀政?”
李少怀点头。
“可周怀政自幼就跟随侍奉官家,对官家忠心耿耿,官家称呼其为周家哥哥,怎。。。”
“元贞想错了,人都是更忠心自己的,一朝天子一朝臣,周怀政瞧准了官家身体每况愈下,圣人跟前有雷允恭,先前又曾宠信丁谓,他与丁谓素来不和,便担忧圣人掌权后他便会遭到冷落,一个天子身边的内侍,享尽荣华又怎甘失去,若往严重了想,他或许觉得自己性命也会不保。”
赵宛如低着头,前世后宫权势滔天,让她一直忽略了人前的卑微之人,“其实,我一直都觉得周怀政不简单。”
李少怀一把揽过她入怀,“可巧,我从见他第一眼便也这般觉得。”
“公主,驸马,宫里来人了,说是圣人召见公主。”
二人相视,果真圣人召见。
赵宛如带着女儿入了宫,途径垂拱门时恰遇去福宁殿面见皇帝的丞相。
君臣相视,只有手上的动作,却未有只言片语,李洛泱抬头看着拱手的寇准,“寇翁翁可是要见我家翁翁?”
寇准看着惠宁公主身旁牵着的小公主不由一愣,像,实在太像了,简直与少年时的李少怀一模一样,“是。”
“垂拱殿之后是后省,翁翁在福宁殿,连我爹爹都不能随意进入,寇翁翁怎么可以去呢?”
小公主的一句话,惊得寇准直起身,“这。。。”
“泱儿。”赵宛如轻轻拉着她的手,“是小女不懂事,还望寇相莫怪。”
“怎会,是老臣一大把年纪糊涂了,这才忘了规矩,实在不该。”寇准陪笑着,拱手转身离去。
寇准走后,李洛泱拉着母亲的手,“娘亲为何不让我说,从前王翁翁找爹爹的时候都是笑着的。。。”
赵宛如宠溺的抚了抚女儿额前的秀发,“泱儿,须知人前人后,皮相下才是心,皮相可视,而心却难猜。”
她抬起稚嫩的手摸了摸后脑勺,“那方才女儿的直言,可是对的了?”
赵宛如为之一笑,拍了拍她的头,“是呀。”
孩子只是单纯得不喜欢狂妄之人,至于朝堂上的争斗,她只是似懂非懂。
坤宁殿内,刘娥先是抱着孙女亲昵了一番,随后差遣内侍带其去小厨房取糕点。
“母亲这次唤我来是因为寇准的事情么?因不便直接找官人。”
“知母莫若女。”刘娥拉着她坐下。
赵宛如道:“寇准反的是丁谓专权。”
“但名义上,丁谓仍旧是我的人,打狗也要看主人,他反对丁谓专权,其实就是反对我干政罢了。”
“若母亲您完全弃丁谓不用,或许是否会好一些?毕竟寇准是官人的恩师,不至于如此决绝。”
“孩子,你怎也生糊涂了,他是变得狠心了,你却成了她的仁慈。”
“许是有了泱儿后,太渴望一直安宁了吧。”
“我为太子母,太子年幼,我在一日,便让他们难安一日,钩弋夫人之死,不得不令人深思。”刘娥长叹一口气,语重心长道:“等肃清这最后的奸佞,我会给你们以及天下百姓一个安宁。”
她点头,“母亲,官人让我代话让您多多注意周怀政。”
“我知道,周怀政在官家身边五十载,早已知根知底,他掌控入内内省二十载,染指皇城司,福宁殿之意,多半出自他手。”
听得母亲的话,赵宛如低头道:“我先前未曾注意过他,想着他不过是一个宦官。”
“莫要低估了身份卑微的人,况且周怀政还是君王身边的贴身太监。”
内侍省与入内内省宦官数千,而官至太监的则没有几人,周怀政官至昭宣使,掌管福宁殿大小事务多年,入内内省上下早已经通透。
“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
“女儿明白了。”原来圣人早已经注意,想的也要比她们周全。
无奈折回的寇准只得通过了内侍的通传才敢去福宁殿面见皇帝。
宫门关闭前,得知惠宁公主未留在禁中过夜,而今日三衙又碰巧有要事脱不开身,他便命相府的车夫赶车驶往驸马府。
“公主殿下好生了得,不仅能将人心看透,且将一个权臣玩弄于鼓掌之中,是想后宫,一手遮天?”
赵宛如脸色淡然,不慌不忙的喝着茶,“寇相错了。”
“哼。”
“心若闭死,又怎能看透?”言外之意是,李少怀的心本就是向她敞开的,而不是她看透的。
这便等同于,所有之一切,皆是,心甘情愿。
寇准拍了拍袖子起身,“公主是官家的嫡长女,身上流淌着皇室的血,如此,置祖宗基业于何处?”
“若宛如没记错,当年丁谓可是寇相您一手提拔上来的,而我,当年也并非嫡女,母亲屈居后宫数载,是您一直反对立后,”旋即脸色如冰冷,“试问,寇相为一外姓臣子,何故来干涉我家私事?”
“。。。”
小姑娘伶牙俐齿,一如既往地孤傲,“公主还是一如当年。”
赵宛如微眯着眼,“寇相一心为国,人尽皆知,可难道这其中就真的一丁点私心都没有吗?”她又冷冷道:“世人所求,皆为一个利字,利可为国,可为百姓可为家,但却抛不开自己。”
“不错,臣是有私心,可不若丁谓那般利欲熏心,这世间的孰是孰非,若公主看不见,臣日后,自会让公主看见。”遂甩袖离去。
第141章 摇摆不定的皇帝
继王旦病逝; 朝中一批老臣相继告老; 大中祥符五年时任枢密副使的陈尧叟升任宰相,充枢密使。
天禧元年初春,陈尧叟晚年患疾向皇帝递请辞程,由于王旦与向敏中的相继请辞以至中枢缺人,便未得到允许,陈尧叟因此告假在家养病; 此后几月内再三上疏请辞相位,皇帝便派其出任河阳通判。
直到王旦逝; 河阳又传来消息,陈尧叟病危; 皇帝召其回京。
天禧元年冬; 陈尧叟回京还不到半月就病逝家中,皇帝废朝二日; 赠侍中,谥文忠。
又以成德军使王贻永为同知枢密院事。
中书无主; 枢密院使也辞别人世; 如同房屋里的房梁老旧坍塌,使得屋子摇摇欲坠,才有后来皇帝梦中的恐慌,丁谓进言; 主动迎回寇准。
天禧二年,寇准回京复任宰相,进王贻永为枢密院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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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禧三年; 福宁殿。
“官家前几日染病至今都未好全,这会儿子怕是睡着了。”在此之前,周怀政就已经拦了不少大臣的求见。
“圣人参预朝政,凡事皆问丁谓,官家不能再坐视不理了!”如今的朝中,敢直言的贤臣皆以化作黄土,只剩下一些奸佞在君王耳旁迷乱。
寇准事太宗时,就曾经筵讲学教授过为太子的皇帝,深知其为人,今上虽不惧开疆扩土之胆,但也求安宁,不曾怠慢政务,以仁孝延先帝政策,是为守成,亦不愿做昏君。
只是需要一个说得上话的人,来打醒犯了糊涂的人。
周怀政合着袖子,左右察视了一番,旋即命人将殿门打开,凑近低声道:“圣人曾嘱咐不允任何人打扰官家,如今她去了移清殿,虽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但你也莫要待太久,她如今对你很是提防。”
寇准点头,提步入了内。
福宁殿内寂静无声,压迫得让人喘息不过来。
“臣寇准,参见陛下。”寇准屈膝跪地,左手按右手,拱手于地,头也随着手背稽首。
病榻上的皇帝缓缓侧过头,见乌纱帽下的头发苍白,知是寇准,“卿家何故见我行此大礼?”
“臣是来劝谏陛下的!”寇准抬起头,“太子年岁渐长,又仁孝聪慧,理应监国。”
上午太子还来福宁殿探望过皇帝,替他尝药,又喂药,时过境迁,连太子都长大了,自己已是满头白发,他感慨道:“太子是不小了。”
“圣人先前与朕提过,让丁谓辅佐太子。”
“陛下,如今的朝堂,已不再是陛下当年那个朝堂,后宫权重,丁谓、王钦若与钱怀演都是奸佞之人,圣人偏信奸佞误国,以至于弄得朝中乌烟瘴气,试问这样的人又如何能辅佐太子呢?”
见皇帝眉眼间有所触动,周怀政添道:“陛下,前几日您卧榻时太子每日都来,可因为圣人不允,太子便只能在殿外远远看上一眼就要离去。”
“陛下,除了中书省,满朝文武尽听命于圣人,殿前都指挥使是皇婿,可惠宁公主向来与圣人亲近,自也是圣人的人,枢密院使王贻永又与殿前都指挥使交好,此乃军国大权尽落他人之手啊!”寇准的愤言之声充斥整个房中。
震耳欲聋的劝谏使得榻上的天子如梦初醒。
赵恒强忍着疼痛坐起,他竟不知自己卧病之时,大权已经旁落,又深深反思了这些年来自己所为,痛定思痛,“朕违背了先祖遗训,为女子迷惑,实朕之过错。”
“但,只要朕还有一口气,朕始终都是天子。”赵恒抬手,微动食指,“朕允你所奏,由太子监国,卿家可替朕辅佐太子否?”
寇准拜下,“臣愿辅佐太子,匡扶大宋基业。”
“钱怀演王钦若皆在翰林,无人起草,这可如何是好?”他这才感觉到自己的朝堂,原来不是千疮百孔,而是早已经被腐蚀殆尽,挫败与无力感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