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号角声响起——似乎是集合的信号,所有看管他们的人都整齐地站成了队伍,昂首挺胸地目视前方。
那里,是一个高高的天台,有一个如天神一般的高大男子正威风凛凛地站在上面。
钟仪漫不经心地看着地板,数着脚下地板上的碎缝。
耳边是听不懂的语言。
突然想念起牢里面的那只老鼠,其实,也蛮可爱的。
“咚!咚!咚!”
钟仪抬头,看着他们在那里不知道弄什么名堂,军队一列一列地排列过去,的确是很有气势。
“走!”
一个高个头,穿着军服的人看了钟仪他们一眼,赶着他们走。
钟仪站在了队伍中间,他心里忐忑,有些捉摸不清这些人要做些什么。
他回首,不知怎么地,视线移到了那个从天台上走下,就站在不远处的男子。
朔回转回视线,向左一瞥,看见了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
两人远远对视,一个高高在上,一个蓬头垢面。
“……”
钟仪面色淡淡地回头,跟着队伍走。
走动的时候,甚至觉得那道锐利的目光一直定在他的背上,好像比阳光还要炙热,仿佛能穿透他的脊背。
不知道这些人要将他们送到哪里去。
远远地,看见了南楚的旗帜。
钟仪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眼睛在阳光下照旧 流泪,但是他实在是太迫不及待了,终于听见了人群的耳语。
“来接我们了。”
“总算活着等到了这一天。”
心噗咚噗咚的跳动着,钟仪看见了一个故人,他穿着紫色的官袍,五官更加俊挺了些,依旧玉树临风的模样。
王散因就站在他们队伍的前方,冰冷的双眼在人群中搜寻着,似乎在寻找谁。
钟仪不管不顾地叫了起来:“王散因!”
无奈他太久没说话,有些嘶哑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在有些嘈杂的人声中。
“王散因!”
正欲再叫的时候,那个高个子军官走了过来,粗壮的手臂一把将钟仪带着往相反的方向走。
钟仪心中一跳,回头,看着王散因刚好向这边看,连忙大叫:“散因哥哥!我在这里!”
话音未落,高个头将他的肩膀牢牢按住,用他挡住了钟仪的身体,钟仪拼命的挣扎,大喊大叫,一副奋不顾身地模样。
尽管钟仪使出了浑身解数,也没有撼动高个子分毫,他固定着钟仪,不让他在人群中醒目,待到本就没有气力的钟仪耗费了精力,立马裹着他,大步子一跨,很快顺利地离开了。
“砰!”门被关上,接着是锁链的声音。
钟仪有些凄惨地坐在地上,愤愤地敲撞着墙壁。
这是一间不大的房间,对于他来说,就等于是换了个囚笼而已。
平静下来,他开始认真的思考。
比如说,离郧地城被攻陷过去了多久;朝廷做了什么,为什么敌军放人;王散因怎么回来这里;那些人为什么又将他重新关押了起来……
这间房间有个窗户,钟仪眯着眼睛看了看,是一棵落了不少树叶的大树——秋天了。
难怪觉得有些冷,原来夏季就在那阴暗潮湿的地牢之中,由一只老鼠陪伴着度过了,权当是避暑好了。
到了肚子开始咕咕叫的时候,门开了。
进来了几个人,沉默着,围着他打量了一番,钟仪不动声色,装作假寐。
“咔擦”钟仪的手铐被解开了。
两重手铐都被解开,钟仪睁开了眼睛,面前是陌生的脸孔,他们将浴桶和饭菜等等东西放置妥当,就出去了。
门依旧是锁上的。
钟仪看了看因为长期佩戴枷锁有些微微变形的手腕,动了动,听见骨头僵硬的声音。
他脸色难看下来,开始轻轻地按摩着手腕。
浴桶冒着热气,钟仪知道自己脏臭,但是没想到有这么脏。
看着自己沐浴过后的水,他黑了脸,
木凳上放置着干净的衣物,钟仪自然地穿上,穿上之后,脸色微妙地变了变——这是北晋的囚服。
束口的紧身衣物,布料粗糙,钟仪看见了囚服上的狼图腾,张牙舞爪地模样。
钟仪将自己穿的已经看不出原来模样的衣服用洗澡的脏水清洗了,纵使是别扭,也不愿意穿那一套。
夜晚有些冷,他将湿衣服挂在椅背上,缩进了被褥中,蜷缩着身体睡着了。
第二天,同一个时间,又有人送了东西进来,他们并不管钟仪在牢中如何,只是瞥见角落里那一套囚服时,看了看端坐在桌旁,依旧穿着他那件楚国长袍的钟仪。
此次沐浴,比昨日干净了许多,钟仪又清洗了衣物,躺在床上,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秋末,钟仪被带离了这间屋子,坐上了马车。
那是浩浩荡荡的军队,钟仪在队尾,看着那些穿着盔甲的军官骑着高头大马,那些马儿躯体膘壮,迈开腿奔跑了起来,像是要拼命地带着军队冲进另一个地方。
车厢狭小,但也容得下他安睡。
他掀起车帘,看着渐渐流逝的景色,他知道,这些军队要班师回朝了,郧地驻守上依旧是北晋和西宋的旗帜,看来南楚并未夺过来。
在颠荡的马车上,钟仪对自己的未来,忽然间有些茫然。
公元415年,秋,晋宋联军同楚丹联军签订协约,战事消平。
协约上,郧地从此归属于北晋,西宋同北晋纠缠着领地割据问题,北晋虽然妥协,却依旧站了上风。
公元416年,春,东丹将北晋东面的兵力撤走了三成。
公元416年,夏初,西宋王索阿图病逝,其独子单构继承禅位,称宋晤王。
只了解一些大概,蜷居在小屋子里的钟仪过了将近一年的囚居生活。
其实也较为惬意,没有人勉强他,因为他不穿北晋服饰,到后来送来的衣物居然都是楚国款式的衣物。
钟仪有些诧异:他在那些人眼里,究竟是个什么身份?
直到有一天,钟仪还记得,是个下午,刚从午睡中醒过来,还未曾完全清醒,就来了人,催促着他梳洗一番,将他领着去了庭院。
夏日里,庭院种植着绿树,同南楚的树种有些不同,钟仪站在绿荫里研究着树干。
等了一会儿,在阴凉的走廊里,十分安静,偶尔听见鸟啼声,微微的风从耳边吹过,极为惬意,本就尚未清醒的钟仪,坐在桌边,闻着花香,听着鸟啼,不知不觉,靠着柱子便睡着了。
再睁开双眼的时候,朔回正站在他面前,低着头看他,树叶在他坚毅的下巴上投下阴影,一双深紫色的眼睛看着他,安静又深沉,就像静谧的星空。
钟仪微微有些怔忪了,也抬起眼眸看他。
尽管是不一样的眼瞳,却那么相似,你究竟是谁?
朔回突然直起身来,方才的眼神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冷漠的神态。
钟仪也站了起来。
朔回坐到了桌边,淡淡地看着他,道:“你是钟仪。”
钟仪不动声色:“是。”
朔回道:“楚国安都人。”
钟仪道:“是。”
“曾是琴师。”
“是。”
“你喜穿长袍?”
“……是。”
朔回点了点头,他并未就此事多做追究。
接下来,便是一连串询问,钟仪心想:既然都调查的如此仔细,何必这么费力气再次盘问。
有一片粉色的蔷薇花瓣落在了朔回的杯中。
朔回捻起花瓣,咀嚼,尔后喝下了茶水。
钟仪惊异地看着他。
朔回抬眉:“如何?”
钟仪连忙收敛了神色,道:“无事。”
朔回命人送来了文书,就在桌边批阅,钟仪一开始有些尴尬地站着,尔后发现朔回压根不理睬他, 于是就安安分分地呆着了,看着朔回俊美的侧脸,渐渐走了神。
一直到了傍晚时分,朔回才唤人,看着他离去,钟仪才渐渐放松了下来。
一转身,看管他的人就在他背后:“请回房。”
照旧是沐浴后就准备睡觉,解开外衣,刚躺在床上,门就开了:“朔回亲王正在书房,速去。”
钟仪:“……”
书房布置的很简洁,却透出每样事物的昂贵精致。
就像午后的时候,钟仪依旧充当柱子,一动不动地发着呆。
知道被人叫了名字。
低沉的声音响起:“钟仪。”
“嗯。”
“倒茶。”
“……”
虽然不懂得这位朔回亲王的想法,但是他们的相处还算和平。
渐渐的,他成了朔回的伴读。
☆、第一百一十三章 误会
夏去秋来,朔回依旧将钟仪带在身边。
钟仪居住的地方,由那间小屋,搬到了一处雅致的院落。
晨光倾洒在窗扉上,钟仪微微睁眼。
洗漱过后,有人敲门:“钟公子,亲王唤您过去。”
钟仪去了前厅。
朔回正和卫二卫十交谈着,看见他,点了点头,钟仪找了地方坐下,安静地等待着。
原先听不懂北晋语,被人盯着学习,如今听得懂,就是说得不怎么顺。
“钟仪,走。”
朔回回头看了他一眼,率先出去了。
钟仪站了起来,卫二打量了一下,叫住了他:“等等。”
卫二道:“今天亲王要出门,你是否要换身衣服。”
钟仪低头,他穿着一身素白的长袍,只绣着浅浅的花纹。
卫二意味深长道:“天天穿的太寡淡,可不大好。”
钟仪:“……”
卫十笑道:“包在哥哥身上!”
卫二看他一眼:“哟!臭小子,你还哥哥?”
卫十红了红脸,道:“我比钟公子要大些!”他看着钟仪,道:“看你年纪,大不过我吧,我二十一,你呢?”
钟仪淡淡道:“二十二了。”
卫十:“……”
卫二揶揄道:“哥哥——”
卫十瞪了卫二一眼,红着脸,拽着钟仪往屋子里走:“亲王还在整理东西,快些快些!”
朔回坐在马车上,懒懒地看着窗外:“怎么还没有出来。”
卫二道:“……可能是耽误了。”
朔回放下帘子。
卫二见四处无人,心中实在是压抑不下疑惑,斗胆问:“亲王,您为何将一个楚国的俘虏带在身边?”
没有回答。
卫二继续道:“这么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恐怕别人误会。”
朔回不置可否,淡淡道:“误会什么?”
卫二捏捏手中的马鞭,叹气道:“……没有什么,只是……您不怕他会有二心?万一……”
朔回轻轻嗤笑一声:“就凭他,可以弄出什么名堂。”
卫二静了一会儿,道:“亲王,这不像您的作风。”
朔回又不说话了。
主仆二人沉默的时候,卫十近乎是抱的姿势将钟仪从门口拽了出来。
“过来!你过来!”
“我不!你把我弄成这样!我怎么见人!”
“嘿!你还有几分力气啊。”最终,卫十凭借着强大的臂力,将钟仪拉到了马车边。
朔回抬眸,微微怔住了。
钟仪穿着一身鲜艳的红衣,如同北晋特有的红色扶桑的颜色,更衬得肌肤白皙莹润,脖颈修长。
衣服上面绣着繁复的锦霞纹,身如玉树,勾勒出曲线的柔顺布料包裹着腰部,有一种让人想抚摸的冲动。
卫十硬是将钟仪塞到了马车里。
朔回伸手,将钟仪顺势环住,钟仪便坐在了他的腿上。
卫十在外面笑得有几分幸灾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