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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了回去。
钟仪刚舒一口气,坐在右手边的看起来非常严肃的夫子向钟仪走来,钟仪心里立马咯噔一跳。
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尽管周围是他不喜欢的吵闹,但是钟函的嘴角还是不自觉地上扬,阿礼抱胸而立,目光如炬地看着第三楼的第二考场。
他有些担心:不知道钟小仪有没有通过。
就在这么想的时候,门开了。
出来的是一位琴师,他站在高高的楼上俯视人群,双手伸出向下压。
全场的人群很快安静下来。
他的嗓音掷地有声:“各位,现在由在下来宣布通过第三关考试,并且将入读云英书院,由宴会级别琴师辅导剩下琴业的琴子名单。”
全场百姓竖起耳朵。
他拿出一张很小很精致的纸张(没错,通过的人的确很少,不是他们抠门)。
“首先,钟仪。”
钟函激动地一把抓住钟礼的手,他们凝视着三楼,果然,那个熟悉的小身影正浑身颤抖,一摇一摆的走到了夫子的身边。
钟礼皱眉:怎么走起路来像鸭子了?
他接下来报了五个人名,那些琴子也是像钟小仪那样颤颤巍巍地走了上去。
也就是说,上百个琴子中选出了六个琴子,的确有些严苛。
当天夜晚,月亮很圆,萤火虫在草丛中飞舞,一家人和乐融融地围坐在桃花树下吃着丰盛晚餐为钟小仪庆祝。
钟小仪就一边舒舒服服吃着娘亲做的美味佳肴,一边享受着爹爹地抚摸,阿礼也时不时地给他夹菜。
爹爹问道:“小仪,那个短曲自创你是怎么通过的?”
说起这个,钟仪有些沮丧:“我编的不怎么好。”
于是钟仪把当时他的弹奏方法和老夫子的评价一五一十地说了,爹爹听完后凝眉思索。
因为谈话间说到了花田的名字,正在吃清蒸银鱼的它里面亲昵的蹭蹭钟仪的腿,钟仪默契地俯下身抚摸花田柔软的毛。
娘亲笑着对钟仪摇头,递给一方手绢:“擦擦手,吃饭的时候不要摸花田。”
钟仪嘿嘿地笑着接过,乖乖擦手。
阿礼挑眉,笑道:“比之前非要让花田上桌吃饭好多了。”
钟仪:“……”
没错,这的确是钟仪曾经强烈要求的事情。
过了一阵,爹爹认真地对钟仪说:“看来这种题目我要研究研究了。”
钟仪点头配合:“是的。”
爹爹认同钟仪的配合,继续吃饭。
过了一会儿,一直观察爹爹神色的钟仪按捺不住了,放下筷子,抱着爹爹的胳膊摇啊摇:“爹爹,我的琴,我的桐木琴。“钟函瞬间想起,高兴地说:“小仪乖,爹爹差点忘了,现在就去拿。“看着爹爹快步离去的身影,燕惠和钟礼都有些疑惑,对视一眼后,燕惠问心奋的咧嘴直笑的钟小仪:“小仪,你爹爹拿什么去了?”
钟仪得意的说:“娘亲猜。”
娘亲微愣:“这倒是不知道。”
阿礼眨眨眼睛:“我猜是爹爹的那把上好的桐木琴。”
这下轮到本打算继续卖关子的钟仪愣住:“……你,你怎么知道的?”
阿礼鄙视地看了钟仪一眼,指着钟仪身后说:“爹爹不是抱着的吗。”
钟仪:“……”
爹爹一脸高兴地走过来,将长长的锦盒放在小石桌上。
爹爹回头对钟仪一笑,眼眸闪亮:“小仪,过来看看。”
钟仪兴高采烈地跑过去,小心翼翼地打开装饰精美的锦盒,上面还有一个很有气势的“韩王府”印章。
打开玉石环扣,只听一声悦耳的“啪嗒”声,锦盒的锁弹开,钟仪慢慢翻开锦盒,展现在钟仪面前的是一把映衬着月光,显得神秘古朴的桐木琴。
钟仪不由自主地发出惊叹声。
娘亲和钟礼走过来,也是惊叹。
爹爹轻轻抚摸着桐木琴,笑着对钟仪说:“这琴至今还是当初老韩王送给我的样子,小仪,从此以后,你要好好地将它带在身边,永不离弃。“钟仪从爹爹的温柔目光中看到了作为一个琴师的认真。
钟仪认真的点了点头:“我会的,爹爹。“
转头看向它泛着月光的清冷模样,钟仪不由轻轻抚摸它,指尖拨动一根琴弦,它的歌声像一首古谣,圆润清亮,神秘梦幻。像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又像是从平静的心中传出,如此的令人动容。
爹爹鼓掌:“小仪,为我们弹奏一曲《今宵》吧。“娘亲柔柔地微笑。
阿礼站在桃花的绿色枝桠下,抱着花田看着钟仪。
一切是这么的美好。
钟仪记得那时,他将它如珍宝般捧出,放在石桌上,碰触到玉石般温度的手指甚至轻轻颤抖,但是当他弹出第一个乐调之后,便无法放手——他知道那种感受,他遇到了一把琴,一把能奏出他心声的琴。
钟仪永远也忘不掉那一刻的场景:圆圆的月亮下面,钟仪在桃花树下的小石桌上弹奏着这把将陪伴钟仪终生的桐木琴,《今宵》的乐曲声似乎都传到了邻居家里,风偶尔吹拂过,闪光的萤火虫在飞舞着,爹爹,娘亲,阿礼哥哥,花田……他们都在安静地看着他。
那一晚的一切,是那么的祥和安逸,那么的,让人无法忘却。
☆、第七章 云英书院(一)
很快就到了开学的时候,此时受尽邻居大叔以及家里佣人夸奖的钟仪生活的非常滋润,连跟随在钟仪身后的花田,都受到了大妈大婶她们的特别款待。 ( 。 )
所以以前夏天不粘钟仪的花田现在天天跟着钟仪屁股后头,每当钟仪和花田出门逛街的时候,它的尾巴都是高高翘起的。
因为老早听爹爹说,比钟仪高两届的阿礼开学要考试,所以最近正在忙着准备的阿礼很“嫉妒”钟小仪。
当他把头埋到《大学》和《中庸》里的时候,钟仪缩在娘亲旁边吃桃子,不时的跟着阿蓉去邓二娘那儿觅食:当他捏着毛笔默写《周易》和《诗经》里的字句时,钟仪正在爹爹的小凉房里打着瞌睡;当他背诵着附加的《乐经》时,此时的钟仪时不时以大师自居加以评点诗句。
阿礼无奈地脸换了个边,朝着左边,继续背诵:“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感于物耐动,放行于声。声相应,放生变,变成方,谓之音。比音而乐之,及于戚羽毣,谓之乐……”
钟仪立马凑到他面前,像模像样地按照五个音调唱:“宫、商、角、徵、羽——”
他理都不理钟仪,脸又换了一个边,朝着右边,嘴中依旧念念有词。
钟仪故技重施,唱起六律:“黄钟、太簇、姑洗、蕤宾、夷则、无射——”
重复四遍之后,他停住:“小仪,不要闹。”
钟仪顿时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我无聊嘛,阿礼陪我玩。”
阿礼用书轻轻敲钟仪的头:“玩玩玩,小懒猫就知道玩,你的琴呢?爹爹不让你练习自创短曲吗?”
钟仪撇嘴:“不想练。”
天知道自创短曲被规定将入驻琴子选拔试题,天知道最近书店市场上最近火速流行起来一个系列——《自创短曲谈》,天知道它有六本,天知道爹爹全都买回来了!
钟仪在书本的熏陶下麻木了。
于是钟仪猜这本作者很可能就是那个老夫子。
钟仪翻开第一册书,书的第一页就是作者名——不老神君。
……
钟仪的嘴角微微抽搐,但这并不影响钟仪高明的推断。
第一,一看这名字十有五六成断定作者就是个老人家。
第二,书本水印光明正大的就是标志性的“云英书院”,看来这个老人家十有八九和云英书院有关系。
第三,这上面写得还颇有见解,倒是一个熟悉自创短曲的人所写——所以钟仪断定,这个作者就是那个自称发明自称短曲考题的老夫子。
当钟仪倒完一大堆想让阿礼陪钟仪玩的理由之后,阿礼揉了揉眉心:“好吧,看书没多累,听你这么嚷嚷反而觉得累,走吧,带你去玩。”
钟仪:“……”
钟仪心中默念:钟小仪,要忍住,钟小仪,要忍住!
和爹爹娘亲打过招呼后,他们两人趾高气扬地出了门,哦,不对,还有跟着钟仪的趾高气扬的花田。
一路上钟仪激动无比,以为他会带自己去什么好玩的地方。
于是钟仪不停地偷看阿礼的神态,想要获取信息。
或许是前几天开张的戏子班?或许是去玩陀螺?还是玩蹴鞠?要么斗草?
钟礼被丝毫不加掩饰的偷窥目光看的无语,但是他只是努力抿住想要上扬的嘴角,一脸正经地向前走。
终于,阿礼停下了。
钟仪磨手擦掌,心奋无比抬头一看:这是个半老不老的楼房,挂着破败的门匾,上面赫然上书——“说书“钟仪:“……”
阿礼轻飘飘的说:“进去吧。“
然后潇洒无比地迈步进去。
留下钟仪摸着不够强大的心脏,和花田一起石化在大马路上。
等到钟仪缓过来的时候,发现阿礼已经完全融入到说书人的故事中去了。
钟仪愤愤入场,结果一个和钟仪差不多大的女孩拦着他:“哎哎哎,别横冲直撞的,给两个铜板吧。“钟仪嘟着嘴从腰包里掏出两个铜板,扔进她的铁盘子里。
“哐当”两声,在这个场子里居然十分大声——原来正是留悬念的时候。
不满的目光刺了过来,钟仪尴尬地对上高台上的说书老人,但是他倒是不生气,反而对钟仪笑了笑,示意钟仪入座。
钟仪一把抱起花田,一屁股坐在自得其乐的阿礼旁边。
刚想开口说话,结果他出其不意地突然塞了几瓣橘子堵住钟仪的嘴。
钟仪:“……”
嚼了几口,蛮甜的,钟仪示意阿礼再剥一个橘子给钟仪吃。
他无声的笑了,边听着说书人说书,边剥着橘子,再给钟仪吃之前,竖起他修长的手指放在嘴边——是叫钟仪不要说话呢。
哼哼,看在橘子的份上,钟仪暂时就准了他的请求。
说书人大概四五十岁左右,胡子不长,眼睛却是雪亮有神,他的嗓子时而低沉时而圆润时而高亢激昂,看来是个经验丰富的说书人。
听了一会儿,钟仪才发现说书人讲的是当年南征北伐的战争历史,主要是赞颂某个将军勇猛,某个军师足智多谋之类的,这么老旧的题材,还有人听?
于是钟仪扫视一圈,看了看周围听得津津有味的平头百姓,他们一下集体抽气,一下集体喧哗,倒是很有意思,钟仪努力憋着笑看着个别人的丰富表情,突然觉得很有趣。
钟仪心想:看来这个说书人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这么破落的场子居然还有几十个人来捧场。
看了看阿礼认真的侧脸,钟仪敏锐地感觉今天没有半个时辰是走不了的,低头看了看伏在钟仪膝头上的花田,没想到它居然懒洋洋的睡着了,肚子一鼓一鼓的,尾巴轻轻摆动着——钟仪嘴角抽搐:你这懒猫,什么时候都能睡。
捏了捏它的耳朵,它眼睛睁都不睁,耳朵一抖就没有动静了。
之后无聊的钟仪只好嗑着瓜子听着说书人讲述的抑扬顿挫的故事,本来只是随便听听,却神不知鬼不觉地听得入迷了,仿佛进入了那个金戈铁马的时代,故事偶尔涉及了阴谋诡计,说道奸臣陷害将军的那一段,很多人愤然拍桌,要么大骂“狗官!”,要么叹息:“天妒英才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