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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康帝登基不过三年便过河拆桥,屠杀皇后温氏满门。温氏一门三侯爷,亦是当年元武帝身边的老臣。允康帝总归不想伤了其他几门世家的心,如今辗转驻守西南的,仍是当初的副将,如今的镇远将军,薛进。薛进此人出生武将世家,在军营里摸爬滚打三十年,与允康帝接触甚少,惟有班师回朝详诉战事时,堪堪才与皇帝对上一回。
允康帝知他一心扑在练兵作战上,于是放心任用此人。而今日,则正是这许久未有消息的薛将军递了加急折子,报西南似有异变,须得增派一队兵马从宛州过惊蓝关,予以增援。
朝中一时间噪声大作,允康帝登基以来,各地仅有两起旧例,主将要求增援乃是头一回。殿内香雾缭绕,允康帝环视一周,似是已有决断。
“可有哪位爱卿自请前往宛州?”
允康帝虽是询问,眼睛却紧盯着忠孝公赵季平那张沟壑丛生的老脸。忠孝公比允康帝还要长上几岁,长子今年刚过四十,从的却是文职。次子三十有七,正值壮年,如今正在兵部供职,允康帝属意的便是这赵家二郎。
赵季平会意,正欲偕子上前,生生被身前人打消了念头。
谢慎行自听到此讯起,心中便有了谋划。允康帝疑他不做正事,在长安城中搅动风云,近日有心提点四皇子。谢慎行知他频频造访华粹宫,心下更是诸般不屑。
好在允康帝在昨日的加冠礼上仍是给足了他脸面,未曾加封太子,行的确是太子应有的礼。万般思绪上涌,汇聚于谢慎行嘴边,他拂起衣摆,挺直背脊跪于殿前,满怀期待道:“父皇,儿臣既已成人,不仅为人子,如今更是为人臣。为人臣子自当为陛下分忧,愿陛下慎重考虑,将儿臣纳入人选之中!”
允康帝猛地抬起眼皮,不再将眼睛放在忠孝公身上,转而打量着他的儿子。谢慎行毫不畏惧,长年累月的宠爱将他浇灌成了一株傲立丛中的牡丹,而这二十年间则让他成长得更为坚韧,决不辱没他所受到的荣宠。
允康帝子嗣福薄,除却谢慎行与谢慎守,以及无人再敢提及的大皇子,惟有前年一个贵人诞下了他的第四个儿子,如今仍是刚满三岁的幼童。这其中亦是有他对宁贵妃独宠的缘故,更多的恐怕则是他对宁贵妃有了偏爱后,不想让他们的孩子再次经历二十多年前的磨难。
人心总是偏着长的。允康帝怔怔地望着谢慎行,忽地发现这个儿子已经长成了能够独当一面的模样。即便他对谢慎行与曹福忠之事多有不满,也只是将火气撒到了曹福忠头上,谢慎行仍旧是他最优秀的孩子。他足够宠爱宁贵妃,两人的孩子亦是天资聪颖,迟迟不立太子,为的不过是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执念。
仿佛不立太子,他便仍是那个杀伐果断的皇帝。
行儿已经二十了,若是此次宛州一行,他此次能顺当通过考验,那就将这太子的名号,赠予他罢。允康帝微微垂眼,心中想道。
谢慎行等得有些久了,终于听见顶上传来一声幽幽的回应,好。
第16章
允康帝当日宿于咸福宫,与宁贵妃用膳后一同饮茶,茶是福州新贡的春茶,允康帝无意道:“妙容,等行儿回来,朕定要好好赏赐他一番。”
妙容是宁贵妃的闺名,她一向懂得如何拿捏眼前这个极尊贵之人:“陛下决断就好。”
“只是朕似乎也没什么能赏给行儿的了,吃穿用度他从未缺过,”允康帝摩挲着茶盏,叹息道,“那便让他……再风光些吧。”
一夜之间,宫中上下无人不知,宛州归来之日,便是加封太子之时。
谢慎行的冠礼贺宴亦是随之推后,他并不在意这些,只随意道,从宛州回来后,要将贺宴与庆功宴一同举办。当消息传出宫后,谢慎行正卧于府中,等待家奴收拾行装。他忽地想起了什么,命随从备下马车,起身换装,前往宁国公府上。
宁府作为宁贵妃的母家,谢慎行无论何时前往都不会有人指摘。更何况他一向恪守礼法,不想被旁人抓住话柄,惟有逢年过节方会前去拜访。
谢慎行脸上带着笑意,拱手道:“舅舅安好。”
宁国公道:“殿下使不得!”
“既是在府中,你我亦可自在些,孤本就是舅舅的侄儿,如此称呼有何不可?”谢慎行不紧不慢,与宁国公打着太极。宁贵妃原是宁府庶女,与身为嫡长子的宁国公之间差了十几岁,一朝飞上枝头,成了宁家的大功臣。
谢慎行打够了太极,单刀直入道:“许久未见着二郎了,不知他尚在何处?”
宁国公自是捧着未来的太子殿下,莫说寻的是自家幺儿,哪怕要的是稀世珍宝也得给他寻来。他唤来宁淮房里的侍从询问,得知宁淮又跑出去找陆潇玩了,怒道:“书念得一塌糊涂还整日往外跑!”
他权衡道:“待二郎回府,我再教他去王府给殿下赔罪。”
谢慎行摆手道:“无妨,明日才出发,我便在此等等二郎。”
…
此时宁淮正伏在陆潇的床榻上眼泪朦胧地指责他是个负心汉。
宁淮自从知晓谢慎行要前往宛州,有好一阵子不能来折腾他了,心情大好,隔日就欢欢喜喜跑到陆家来找陆潇玩儿。他照例是自侧门进来的,陆潇不知他今日要过来,仍在与陆雪痕沟通着。
说起来还是曹青云那事惹的是非。
此前他为了躲避争斗,与陆雪痕直言,年后便要搬离长安城。如今陆潇官复原职,也到了能够申请外调的期限,他是真真切切地把这事给抛在脑后了。
陆雪痕今日午后与他提起此事,陆潇愣了一下,道:“搬走?为什么要搬走?”
话甫一出口,他脑袋里的脉络就无师自通地打通了。
他在长安城度过了十年,处处都是他熟悉的地方,此前申请外调只是权宜之计,若是能顺利留在长安,他从未想过要离开这里。
陆雪痕眉间似有忧虑,见陆潇陷入沉默,亦同他一般不言不语。
陆潇道:“此前是因我惹了事,不得不想法子脱身。如今问题已迎刃而解,哥,我们还在这里住不好吗?”
适应一处居所很不容易,陆潇自记事起,在云州生活的三年多在养病,住的偏僻,也未曾结识过什么友人,身边惟有陆雪痕一人。云州留给他的印象实际上并不深刻,然他二人搬到长安城之后,陆潇亦是极不习惯的。
好容易花了十年岁月,在这国都留下了无数回忆,如今要离开,说不舍得是骗人的。陆雪痕一贯冷情,从未当任何一处与他有什么不可分离的因缘,陆潇不知他从哪里来,陆雪痕直言要离开云州时,也没对他说出一二缘由。
陆雪痕淡淡道:“那曹总管如今身在何处?”
陆潇不解:“自然是在皇帝身边伺候着。”
陆雪痕道:“他的义子犯错,于他有何影响?”
陆潇无言,这话说的在理。他后来辗转得知御花园之事,自己也感慨真是阴差阳错。皇帝不过让曹总管跪了几个时辰,无论惩戒谁都只是在对特定之人旁敲侧击,而让他官复原职亦只是顺手之举。
然现如今曹总管仍然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今天皇帝可以因为惩治谁而宽待陆潇,明日他也能够为了什么理由拉陆潇垫背。
身在庙堂,很多事便不由得自己做主。陆潇如何不知这样浅显的道理,然入朝为官本就是在刀尖上起舞,他听从了陆雪痕的一切教诲,战战兢兢不愿拔尖出头,领着丰厚的俸禄每日吃穿不愁,亦算是在这长安城中立住了脚跟,三年来除却此事也未曾受过分毫委屈。
他到底是个少年人,反问道:“那为何当初科考时你不阻拦我?”
陆雪痕并未正面答复他,转而缓缓道:“潇儿,你很聪明,不该困在云州一个籍籍无名的小镇里。我既做了你的兄长,便要承担起教养你成人的责任,于是我带你去了长安。你想知道的,你想做的,我都会教与你听。参加科考亦是你的决定,我不会加以阻碍。
你是个好孩子,一举夺下状元名号,作为你的……亲人,我与有荣焉。十多年过去了,你在我看得见看不见的地方,快要长成沉稳的成人了。”
陆潇心中酸涩:“哥……”
陆雪痕没有让他说话的意思,兀自继续说道:“就在宁公子把你送回来的那天,你足足昏迷了两天一夜,以往风寒发热,乃至头昏劳累,我都可以替你宽解一二。而那一刻当我意识到自身浅薄的医术,甚至探察不出你究竟是被旁人下了何种药。”
陆雪痕极少在短时间内说这么多话,他顿了顿,撇过脸道:“我后悔了。”
人在无能为力之时,往往会滋生后悔这种情绪。陆雪痕说罢便不再出声,陆潇在心中替他补全了未说出口的后半段。后悔让他年纪轻轻就要独自面对庙堂争斗,后悔本可以平安顺遂在云州度过一生,后悔明明知道他总要面对一切,若是时光能重回,却还是不会让他在当年的小镇碌碌一生。
而所有的后悔,都可以替换成心疼二字。
说出后悔二字已是陆雪痕的极限,陆潇从未见他如此直白的袒露心境,内心更是一番煎熬,当下便想重做决定。
门外隐有脚步声,陆雪痕忽地抬起头,略略提高声音道:“潇儿,我说这些并不是在逼你做任何决定。你不必立刻说些什么,离开长安还是留在这里,听得都是你的想法。”
他转身离开,陆潇呆呆地靠在床榻上,抬眼对上同样不知所措的宁淮。
宁淮来时只听见陆雪痕在说什么离开长安的话,傻乎乎问道:“阿潇,我刚刚听见陆大哥说离开长安,你们要去哪里啊?”
陆潇阖上双眼,轻声道:“小淮,我可能要申请外调,离开长安去别处做官了。”
宁淮仍未反应过来,下意识问:“为什么?”
他蹬掉足上鞋袜,坐到床铺上,一如往常般与陆潇并肩靠在一处。陆潇没有说话,电光火石间宁淮似乎终于回过了神来,怔怔道:“你说,你准备离开长安,去别处做官?”
陆潇疲惫地点了点头,尔后静静地将个中缘由说与宁淮听。宁淮不能理解:“可是你不是官复原职了吗?这不是已经都过去了吗?”
“我哥他担心……以后还会发生这样的事。”
“谁又能确定以后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宁淮认真道:“这是杞人忧天!”
陆潇苦笑:“我明白,可是……”
宁淮一针见血:“难道你去了哪个不知名的州县做官,就不用面对争斗了吗?”
平日里越是天真的人,说起事来,那份天真就变成了最锐利的刀锋。
“你说得不无道理。”
宁淮哀怨地瞧着他,憋了半晌幽幽道:“阿潇,你这个负心汉,休想将我一个人丢在长安城不管。”
“祖宗哎,怎么就负心汉了,这词儿可不能乱用,”陆潇反被他逗乐了,安慰他道:“我这不是还没下决定吗,说不定就留下来了。”
“说不定说不定!那就是十之□□还是要走,你就是负心汉!”宁淮贯会撒娇卖乖,撞上陆潇这么个不正经的人,多半对他没用,今日仍是用上了这一招。
宁淮翻了个身,背对着陆潇,带着哭腔埋怨他:“你今天若是走了,隔日就能把我忘到脑后。”
陆潇哭笑不得的坐起身,自己尚未把事情利害想清楚,就得先把俗事抛到一边,安慰起身边这个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