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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玠叹道:“我也不知道,那时我正在皇祖母跟前陪着说话,突然听到父王大骂出口还吓了一跳,可是后来回了府里,父王便再也不肯提起那夜之事,如今只日日长吁短叹,连母妃都不敢再多问什么了。”
韩玹想起在北关发生的旧事,只觉心惊,道:“我和小柏将要回京那日,得了消息说北关的苏良要对我下手,说是朝中局势有变……可那时分明什么都没有发生,难不成,他们还提前预知了什么?”
韩玠蹙眉:“局势有变?”
秦柏凉凉道:“玹表哥最会讨皇上欢心,你们府里若是没了你,不论发生何事都极难周旋,皇后娘娘孤掌难鸣,大表哥更是独木难支,玹表哥若是回不来,这一件件事情走到今日……说句不好的,只怕真的难以起死回生了,二王爷那边再随便使些手段,大表哥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韩玹长叹道:“真是阴损呢,半年不到的光景,我们府上竟彻底颠倒了过来……”
秦柏看他一眼,低声道:“如今该当如何?”
韩玠紧紧攥着拳头,沉声道:“欺人太甚!那你们……怎么回来的?”
秦柏脸色一变,韩玹暗暗抓住了他的手指,随意道:“扎那王临阵倒戈,送我们一路出了北关,有惊无险,兄长无须多心。”
“无事便好。”韩玠这才道,“如今朝堂之上,二王爷和十五王爷斗得火热,父亲自年前一直告病,也已离了众人视线……所以,这次状况突发,是我松懈了。”
秦柏道:“大表哥莫要自责,谁能想到有人看你们不得连番打压?只是……日后该当如何自处?”
韩玠叹息道:“小玹,其实……我们该为自己打点退路了……”
“哥。”
“你若回家看过父王,便能明白我话里的意思,我想这次有人突然下手,当是因着舅父捷报连连,亚父又接了圣旨南下平叛,才让某些人惊了心。其实,什么事情都挡不过父王艰难,便是有那势力,无人名正言顺的去挣那个位子也是无用。”
“父王到底如何?”
“你听我说,那两个府里各自都有自己的势力,斗得如火如荼,如今皇祖父倒更乐意看着眼下的局势,似乎也怕了当初父王一家独大的感觉了,所以,是时候我们该退出众人的视线了。暗自养精蓄锐,不论将来他们两家谁走到最后,我们都有势力为自己挣一方太平天地,也便够了。”韩玠道。
韩玹的眉头紧紧拧了起来,听着兄长话里的意思,只觉父王那边怕是实在不好,只得道:“府里的事情大哥做主便是,若是想要抽身,我们就早作打算,皇祖母那里还是使得上力的……对了,扎那王与我相约,有生之年再不犯大辰,这也算是大功一件,我们可与皇祖父换一庇荫之所,退出朝堂。”
“还有这事?”韩玠惊道。
韩玹道:“都是小柏的功劳,那扎那王有一弟弟,每每失心疯又打又闹,是他压在心头的大事,小柏给他画了一幅美人像,治好了疯病,扎那王便对我们极为感激,这也是他临阵倒戈转向我们的最大原因。本没想着做文章,所以没同大哥细说,只是看眼下情形,我们当早作打算为好。”
“可以拿来一用,让我想想。”韩玠道。
秦柏道:“如今你们身在京都,都有人看不得,若是自己退出,只怕别人赶尽杀绝,当要细细打算。”
韩玠道:“小柏的话说得有理,让我细细盘算一番。”
“大表哥可想好了去哪里?”
韩玠抬眸,看了秦柏一眼:“怎么说?”
“如今,皇上一直在筹谋扬州之地新的人选,曾经父亲在扬州盘桓数十年,是个现成的去处,大表哥只要接了父亲的人脉,必将获得铜墙铁壁般的守护,到那时别人便是想动心思,只怕也有心无力,你们尚可喘过一口气来,也好为日后打算。”秦柏道。
韩玹点头笑道:“还是小柏心思缜密。”
……
兄弟二人与秦柏作别,韩玹回府去看过父王,见其身体的确下得厉害,竟是远不如离京时的情形,这才明白了兄长的良苦用心。
韩青泽一度在朝堂之上风光无限,是当之无愧的皇位继承人,只怕当时连皇帝都忌讳他三分,是以突然出了事,竟成了墙倒众人推之势,连皇帝都不想他再回到朝中。韩玹兄弟虽然自始至终看在眼里急在心上,然而上位者的心思,他们谁能左右?
皇帝自觉还在壮年,儿子竟是有了成事之势,在这权利的漩涡中心,他自然不会视而不见,任凭其发展下去。
韩玹心头突然一惊,看到了一个不敢去看的画面……
也许尽早抽身,或将是七王府的幸事。
皇位之争,永远是一个血雨腥风的局,这个局不是某一个人所做,也不是某一个人的存在就能改变的,将来生死定数,在这些当事人身上早已注定,到那时,便是有人想退,只怕都没有退路了。
☆、第41章
直到大长公主下葬,宁远侯秦翊川终是没能回到京都送母亲最后一程,侯府里少了大长公主,走了秦姮文,侯爷夫人又卧病不起,不过一个冬天过去,诺大个侯府竟是再没了以往的笑语欢颜,与当日初上京都时的富贵豪阔已是大相径庭。
过了正月十五元宵节,皇帝临朝,果然下了一道让人都不曾想到的圣旨,念皇七子韩青泽多年替皇帝理政有功,北关和亲又与扎那王协定终生互不侵犯的合约,功在社稷,封为淮南王,镇守扬州,命择日启程携家眷南下。
只是,让韩玹兄弟都措手不及的是,皇帝圣旨上又提到,他自小将韩玠兄弟带在身边亲自教导长大,想到日后与儿孙远隔万水千山聚少离多,心下不忍,决定留下韩玠在京,以慰皇帝眷念之情。
这个变化让人始料不及,韩玹和韩玠也都有些傻了。
这夜,韩玹拉着秦柏在王府后面花园的那座小亭子上坐到天亮,一个人喝了两坛子闷酒,难得秦柏没有劝他,任凭他借酒浇愁。
寒风刺骨,天色黑漆漆无一丝光明,浓稠的黑暗压抑得让人揪心。韩玹半仰在屋顶上,看着这天色兀自道:“怪冷的,又要下雪了啊……”
“春天总能来的,玹表哥不是早就不怕冷了么?”秦柏淡淡道。
韩玹笑了起来:“小柏,皇祖父也明白,我们府上若是没有了兄长,就散了。”
秦柏道:“所以,皇上虽然把你自小带到大,却不懂你,玹表哥,日后……你自己要多保重,也要,照顾好姑母。”
韩玹满口酒气,长长吐了一口:“这些道别的话,还是留到你送我离京时再说吧。”
“嗯,不过此事定非皇上的主意,只怕是有人从中作梗。”秦柏道,“玹表哥,这半年来太不平静,你们要当心。”
韩玹沉吟片刻,笑道:“我知道,只没想到有些人这么沉不住气……天快亮了,你回吧……今日,表哥有件大事要做。”
秦柏扶住韩玹宽阔的肩背,感觉到他的身子竟在微微发抖,低声道:“玹表哥,你醉了,我送你回去歇着。”
韩玹道:“听话,表哥何曾醉过,你回去照顾舅母吧,我没事。”
韩玹随手将两个空酒坛子抛下去,当啷啷一阵乱响便不见了踪迹,他伸手揽住秦柏的腰一个旋身,二人已稳稳落在了地上,果然不显丝毫摇摆。秦柏抬头看他微显发红的双眸,蹙眉道:“玹表哥,你也听我一次,有什么事,等睡起来了再做不迟。”
韩玹怔怔的看着秦柏,夜色中几乎看不分明他的神色,随手将他被一夜寒露打湿的发丝捋顺,这才注意到小家伙竟然唇色发白,已是冻惨了,不觉心疼道:“好吧好吧,就依你,不过……你陪我睡。”
秦柏沉吟片刻,点头道:“我扶你回去。”
回到屋中,韩玹命人把炭火生起来,比平日里多放了一倍的量,这才搂着秦柏和衣睡下,只叹这一下玩儿得大了,可别把人给冻病了。
两人一觉睡了个天昏地暗,韩玹醒来时,秦柏还睡得死沉,整个人紧紧搂着他,缩成一团窝在他怀里,眉头微微蹙着,像有百般愁绪。
韩玹命伺候的丫头近前,取了笔墨写道:请萧沉衍晚膳后来府上一叙。
丫头点点头,拿了条子出去,韩玹想起身小解,然而里衣被秦柏压在身下,又怕动作起来把人惊醒,只得慢慢把衣裳整个儿脱下,单披了外袍下榻,完事儿之后才又回来陪着他再睡。
直到午膳时韩玠使人来叫,两人这才起身梳洗收拾,往王妃屋中来。
四人安安静静用过午膳,陪着七王妃说了会子话,看天色将晚便命人送了秦柏离开,韩玹这才请了韩玠到自己屋中。
韩玠一进屋,差点被炭火烤死,吓一大跳:“你俩疯了么,弄这么热小心出去惊了风。”
韩玹大笑,道:“小柏怕冷,我刚刚给他加了好几身衣裳,不要紧。”一边说着,自然命人把炭火撤去一些,只像以往的量便罢。
“叫我来何事?”韩玠懒得理会他二人之事,只问道。
韩玹正要开口,萧沉衍竟已到了,尚未进屋就扬声道:“使人请我,怎不来接?”
韩玹大笑,忙接到门外,与萧沉衍见礼,这才迎到屋中,自是命人煮了茶好生招待,道:“曾经,我听萧兄偶然提过一次,说你的师叔极善药理,可用针灸之术将血脉凝固,直至筋脉废死,对吧?”
“这般久了,你还记得?”萧沉衍诧道。
韩玠听了韩玹的话,却是蹙起了眉头,沉声道:“小玹,你想做什么?!”
韩玹翘起右手小指,自己认真端详半晌,喃喃道:“如今我与兄长的不同,便是这里了,如果萧兄的师叔愿意帮忙,那么,大哥当以韩玹的身份离开京都……”
“胡闹!”韩玠脸色大变,压低声音道,“你这是找死!”
“我自信,不会有人发现的。”韩玹认真道。
“不行,想都别想!”韩玠愤愤起身。
韩玹跟着起身,一把拽住兄长,低声道:“兄长,你冷静点!难道大哥就没有想过,皇祖父突然要把你留在京都有些奇怪吗?我相信这件事情必是有人从中作梗,大家都知道,我们府里若是没有了大哥,必将不堪一击。”
韩玠回过头,冷冷打量着韩玹,道:“别用这种话哄我。”
“别吵架,好好说话。”萧沉衍也站了起来,此时方明白了韩玹的用意,道,“此事可行,师叔,世外之人,不会暴露。”
韩玠目光沉沉盯着韩玹,冷冷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如今留在长安,不论对谁来说都是龙潭虎穴,一旦扬州出事,便只有一死。小玹,这件事情不要再提,绝不可能!”
韩玠甩开韩玹,自顾离去,竟是再不同他多说一字。
韩玹长叹口气,回头看萧沉衍漆黑的眸沉沉望着自己,苦笑道:“我就知道没法同他商量,根本不等我把话说完。”
萧沉衍叹道:“与你,为兄弟,死而无憾。”
韩玹笑了出来,眼眶竟有些发热,道:“我知道,大哥心里肯定就是这么想的,所以你俩呀……”
萧沉衍神色一滞,诧道:“不然呢?”
“坐。”韩玹摆摆手,稳了情绪,两人再次坐下,这才道:“若真是要作死,我又何苦多此一举,若我真有个好歹,岂不是置大哥以不孝,让他如何再面对父王母妃?萧兄,我不是要替他死,而是替他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