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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榭之后有一座矮山,还未完全翻越,柳十七便能看见几间简陋的茅屋依山而建。虽比不上水榭的江南风情,那些茅屋却自有气度,犹如封听云一般的“我自巍然”,周围遍植桃杏,与芭蕉青竹的景致又不尽相同。
封听云道:“那边是我们师兄弟的住所,一年前重新修的,搭得有些简陋,但房屋之间有树木篱笆相隔,不太能看得见旁边小院的情况,你可放心居住。”
柳十七一偏头,惊讶道:“你还有师兄弟?”
封听云彻底哑然,良久才道:“偌大一个望月岛,师父十指不沾阳春水,没有旁人帮忙,你还指望我自己生火做饭、捣衣搭房吗?”
可刚上岸时那小孩分明管他叫“封哥儿”而非“师兄”,柳十七仍有疑问,支吾几句后却自觉地错开话题。封听云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觉得这孩子脑子似乎不太灵光,当下不再与他多言,直领着人走到其中一间茅屋前头。
他替柳十七推开院门,当中用具不多,茅屋大门直直地敞开,里头陈设更是一眼就能看清:床榻、案几、两个柜子与一个架子,似乎还有文房四宝。倒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了。柳十七心道:“比起西秀山,倒也没有差到哪里去。”
封听云在屋门口提了提衣襟坐下,道:“此处不会有狂风暴雨,偶尔微风细雨的时候,也不会漏水。实在不好了,你到时候再叫人——”
他话到半截,柳十七眼前忽地闪过一道银光,他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小心!”
不知从哪窜出一个人影,手中似有兵刃,根本没理会柳十七,直朝封听云而去。但封听云早有防备,他没有因坐下而放松警戒,在那劲风拂面一刻,忽地向后仰去,堪堪避过了朝向自己喉咙的银光。
柳十七:“!”
他第一次见封听云正经地同别人动手,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大气也不敢出了!
可交手二人比他要冷静得多。封听云滑出数尺,雪白的衣襟滚上一层土灰,在那人尚且重心不稳之时,他蓦地出手一掌打向那人腰腹。那人连忙闪躲,侧身翻开,双脚在廊柱上一个借力,又不依不饶地出手。
短短须臾让人目不暇接,他们已经雷霆般交手了数十个回合。
黑衣人使了个贱招,左腿直击封听云下腹,封听云躲闪不及险些被他踢中,纵身跃出,待他追上时已经又拉开了三步远。
一旁观战的柳十七竟看不清封听云步法如何动的,他白衣翻飞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轻巧得难以置信。那人与他功夫乃是如出一辙的路数,转瞬猜到他下一个落点,兵刃自右手换到左手,虚晃一招后闪电似的刺向封听云后心——
便在紧要关头,封听云却不闪不避,手臂弯折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腰间佩剑一声轻鸣立刻出鞘,顺着那黑衣人的动作直取他空挡处要害!
瞬息万变,柳十七难以置信地轻喊:“天!”
长剑如同破浪而来,带起一片白光,那黑衣人侧身回手招架,却因一时大意猛地被掐住了喉咙,直直地被抵到了一旁的杏树上。
枝叶摇晃,未成熟的青杏落下三两颗,一直滚到了柳十七的脚边。
他那一口气总算喘了出来,差点没把自己憋死。他仍觉得方才那一场打斗时间虽短,却可谓精彩纷呈,兵刃、掌法、轻功,皆是漂亮又狠辣的招式,叫人回味无穷。
可没等柳十七大气喘匀,封听云下一句话又让他大吃一惊,咳了个昏天黑地——
“师弟,你老打师哥这颗人头的主意,现在大白天的也敢搞偷袭?老不长进,下次再抓到,师哥可要捆起来打屁股了。”
坐在面前的黑衣人表情还有些不自然,封听云倒了两杯茶,在他伸出手想拿时,不着痕迹地一巴掌拍在他手背上,接着将茶杯递给了柳十七。
“见笑了。”封听云依旧笑得有些观之可亲,但却越看越像一只大尾巴狼,“这位追着我打打杀杀的不孝子,姓解双字行舟,是我那没出息的师弟,终日不思进取,只想着如何做掉大师兄后自己做大师兄。”
这话信息量过大了,柳十七尚且咬着杯口没给反应,旁边的解行舟却冷哼一声,扭头对封听云道:“方才只是我一时失察,没发现你拔了剑……”
封听云:“但凡我不是你师哥,早在你换手那一刻就拔剑砍你左腿了。不孝顺的东西,师哥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喂养大,你就这么报答我?”
解行舟:“封听云!你就比我大三岁,我们前后脚拜师相差不过月余,你别太过分!”
封听云:“哟,真是出息了,还敢顶嘴?是不是从前我对你太迁就,现在养成了个什么玩意儿,不识抬举。”
解行舟:“我要你养了么!”
他们一来一去地吵嘴,手上也没停下较量,你掐我挡地过招。
封听云的两个茶杯给了柳十七一个,余下一个斟满了滚烫茶水,稳当地在二人手间飞快地被反复争抢,竟没洒出一点水花——柳十七默默地喝茶,看着这场好戏,突然觉得这望月岛上的人,恐怕真有点不为外人道的本事。
师父不像师父,师弟不像师弟,重任都落到大师兄肩上了……
“真惨。”柳十七想,看向封听云的目光充满悲悯。
茶杯最终被解行舟夺了去。
他手指灵巧,一番眼花缭乱的动作后,稳稳地将茶杯往空中一抛,继而飞快地掏出什么在手里,看也不看地伸向侧后方——茶杯“叮”地一声落在那物事上,洒出了这日的第一滴茶水。柳十七这才看清,他的兵刃是一把……笔?
解行舟翻了个白眼,拿下茶杯后生怕封听云来抢似的,牛噍牡丹般一饮而尽,得意地亮了个杯底,狠狠地敦在了桌面。
封听云双手揣在袖中,轻言细语道:“没事,师哥让你。”
解行舟“呸”了声,这才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柳十七身上,打量了一圈后,露出个揶揄表情,问道:“这崽子是你捉回来的吗?长得倒像个人样,眉清目秀的……师哥,你最近越发荤素不忌了。”
“不着急,什么时候真想下嘴,我肯定先拿你开刀。”封听云笑眯眯地说完,又道貌岸然地继续道,“这是师父找的人——托你的福,师哥去了中原才知道左念的关门弟子不止一人,那姓闻的不是今次逃出来的。消息有误,你自己思过去吧。”
解行舟这次没和他顶嘴了,默默地低头盯着案几上的木纹,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柳十七灵光一闪,突然福至心灵地想:“明白了!他就是封听云说的‘那小子’,原来如此,他们根本不认识闻笛!”
发觉闻笛不会再被盯上,他短暂地放了心,目光却在解行舟搁在一旁的奇怪兵刃上流连。解行舟注意到后,嗤笑一声,对他道:“这个啊,是判官笔,但不是圆柱状,而呈六边方形。从前一个人送我的,据说材质特殊,纵然放在烈火中焚烧也不会有丝毫温度变化,就是有点重,你拿拿看?”
柳十七刚要伸手,封听云出声道:“眠声别动,他那笔上刻有纹路,笔杆暗藏毒针,你贸然去拿定是要受伤。”
柳十七:“……”
他刚冒出来的那点肃然起敬转眼又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封听云一巴掌扇在解行舟后脑勺上:“一天到晚没个轻重,净瞎胡闹!下次真要让你去扫后山。”
而解行舟毫不惭愧,愉快地朝他笑出了一口小白牙——还颇有点阳光灿烂。
他本就有一副好皮相,桃花眼似醉非醉,勾人心魂效果更甚封听云的曲子,十分符合传闻中能“掷果盈车”的美男子形象。不笑时眉目各自周正,凶巴巴的,一笑是七分春情,三分邪气,反倒有些危险意味。
这美男子龇着小白牙,活泼地对封听云道:“好师哥,你不忍心罚我。此去中原辛苦了,不如今夜我替你暖床吧。”
封听云面无表情:“不必,多谢。”
刚才还你死我活,这会儿又兄友弟恭了。柳十七越发看不懂这对师兄弟,在心中暗自叹息片刻,决定暂且不要问多余的事,只将茶水饮尽,放回了桌上。
“你呢?叫什么名字?”解行舟问他,给那空杯里重新斟满了茶。
柳十七垂眸道:“十七。”
“不是眠声?”和方才封听云喊的名字不一样,解行舟虽问了句,倒没觉得奇怪,随和道,“也是,十七好听多了,又容易记……我听人说那些普通人家的孩子,父母起名都尽量简单,这么着好养活,是不是啊师哥?”
封听云不理他,从怀中掏出本巴掌大的旧书,翻开一页后津津有味地顺着墨迹看下去。解行舟被他忽视也不恼,热心得如同洛阳城中爱给柳十七送零嘴儿的点心铺大妈,继续饶有兴致地问道:“你是哪里人,到我们这儿来是想拜师吗?”
柳十七思虑片刻还没开口,一旁看书的封听云却突然道:“你管那么多呢?”
解行舟依旧嬉皮笑脸的:“师哥,我和他随意说说。见你的态度,似乎师父有意要收他,这事若是成了,他可是我唯一的小师弟了,我自然要与他好好相处。”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无比柔和,柳十七却愣是觉出了咬牙切齿,情不自禁地瑟缩片刻,离解行舟远了一点。
封听云:“哦,可不是嘛,终于能来个人给你欺负了。”
换做旁人可能会因为这话想到一些血腥可怖的事情,但柳十七天生少根筋,从这话里迂回委婉地听出了另一层意思,天真无邪道:“刚上岸时,那些来接你的小孩儿……不是伊师父的弟子吗,我以为你们是同门。”
封听云没说话,解行舟先笑了个前仰后合,他索性把解行舟的大笑当做了配乐,解释道:“他们不够格。望月岛偶尔会收留东海边的孤儿,或者被贫穷渔民遗弃的孩子,他们之中只有师父瞧上了眼的人才会得到进入内岛的机会,否则只能住在海滩边,等待一朝长大成人就被送回陆地,从此自生自灭。”
柳十七打了个寒颤,简直不知这是仁慈还是罪恶。
“十五年前,我和那些孩子一样,被师父从东海边捡了回来。”封听云埋头翻过一页书,平静得仿佛在说别人的事,“爹是渔民,出海死了之后家里全靠娘一个人做工养活,穷得夜不能眠。我上头还有两个哥哥,否则娘不会放任我在涨潮时跑到海边……穷人家的孩子么,少养一个家里会轻松很多。”
“小十七,你别以为这里的人都光鲜亮丽,大家彼此彼此,一样的凄惨。”解行舟在柳十七的错愕里接过了封听云的话,接着毫不以为意地扯到了自己身上。
“我爹是个有点小钱的纨绔,娘是余杭一家青楼的头牌——说起来这副好皮相还是拜她所赐。那会儿,她以为有孩子之后纨绔就能将她接入府中去做妾侍,不必再在烟花地做皮肉生意。可她满怀期待地怀胎十月,最终还不是被抛弃。”
柳十七忽地不知道说什么。
“我在青楼长到六岁,娘没钱了,本来是要把我卖到隔壁的倌儿馆的。那天走了狗屎运,被恰好路过的师伯看见,他觉着我可怜,便出了五两银子买走,带到了望月岛上,要我拜在伊师父门下习武。不然在那地方,恐怕会被折磨得生不如死了。”
他不太明白解行舟所指的“那地方”到底是何处,心道:“难不成比魔窟还可怕吗?”可见他表情,又不像是在开玩笑。
他们的身世就这么不加掩饰地说出来,不论是封听云还是解行舟,似乎都很难从出身想到他们如今的模样,柳十七听得心惊肉跳,试探着忽略前情,问道:“师伯是谁?”
封听云缄默,解行舟却快人快语道:“一个不能再在师父面前提起的人。不过他对我一向很好,可能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