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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周先被柳素光所用的香迷惑,说剑藏在师父练功的洞子里。柳素光真是聪明得可怕,宋虔之突然觉得睡不着了,翻身坐起。
陆观喂完马上来,脱口而出:“你怎么还在这儿?”他搓了搓手上的泥灰,到木架旁洗手。
周先毫无自觉道:“和小侯爷聊几句。”
“快滚,有什么好聊的。”陆观不耐烦地提着周先后领子,把他砰地一声关到门外去。
宋虔之:“……”他还打算休息一个时辰就启程,陆观却直接上床来抱,亲他的耳朵和鼻子,热烘烘的气息喷在脖子里,在陆观霸道的男子气息中,宋虔之舒服地眯起眼睛,被窝里的温暖令人短暂忘却了任务和压力。
半个时辰后,陆观起身拿毛巾给宋虔之擦身,擦完低头擦自己的腹肌,他裤带松松垮垮,背对宋虔之,脖颈微微仰起。
宋虔之一条腿垂在榻边,脚背有一块指甲大小的红痕,他的脚晃了两下,脚后跟在榻边敲打,阵阵凉意让宋虔之觉得很舒服。
“别睡了,上路吧。”宋虔之话声里带着浓浓的困意,强撑开的双眼里充满泪雾,眼眶下面泛红。这场身心愉悦的发泄让充斥在他脑子里的各种猜测短暂抽空,只剩下让人难以抵抗的疲惫。
陆观:“先睡。”
宋虔之仿佛得到某种许可,当陆观上床来抱住他,不受控制地就靠在他臂弯里陷入了沉睡。
两天两夜一路狂奔,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再不休息恐怕会从马背上摔下去。
陆观低头看宋虔之,像一座静默的雕塑,他一半的脸陷在阴影里,一半像是漂亮的蜂蜜泛着光泽。他拇指摩挲宋虔之的鼻梁,继而滑到嘴唇,低头亲了亲他。
两天后阳光灿烂的午后,一只灰色鸽子从高空盘旋俯冲,落在宋虔之的马头上。
马儿立刻停下四蹄,打了个响鼻,把头甩得一阵呼啦啦的响。
“秦叔的回信。”宋虔之拆出信鸽脚上带的纸条,忍不住深深蹙眉,他看了一眼周先,继而眼睛落到陆观身上,沉声道,“皇后殡天了,陛下已经下旨还朝。”
“皇后怎么会死了?”周先微微张大眼,掩饰不住惊讶。
宋虔之舔了舔嘴唇:“情况不明,只有回京以后才能弄清楚。”
“先回信,让他继续催杨文。”
陆观的话惊醒宋虔之,他点头道:“嗯,当务之急,要赶在柳素光之前找到先帝那把剑,要是被她带回阿莫丹绒,后果不堪设想。”
陆观看着宋虔之用周先的背当桌子,给秦禹宁回信,若有所思的眼神和周先不经意转过来的眼对上。
周先:“???”
陆观移开了眼,右手食指与拇指、中指不安地摩挲片刻,等待宋虔之将鸽子放出去,三人继续踏上赶往麒麟冢的路。
到达麒麟冢所在的大山脚下是在晚上,四野静得很,一丝风也没有,月光下一湾浅浅的河系绕在山脚下。
水才没过马蹄,他们把马拴在山脚下,徒步沿着一条小径上山。
周先在前带路,一面朝身后两人问:“二位大人可来过这里?”
宋虔之从未想到过麒麟冢就在京郊,京郊是有不少可以攀登的山,这座却不在其列,这附近一片矿场很多,平日里少有人来。
“有些矿场是真的,有些却不是,是我们平时练武的地方。”周先颤声道。
陆观戏谑道:“不会这座山里闹鬼,周兄弟怕了?”
“不是。”周先没有多说。
宋虔之想起周先曾经提起麒麟冢的魔鬼训练,应该是来到这附近,环境唤醒了铭刻在周先灵魂和身体里的记忆。这么一想废了麒麟卫也是好事,即使是孤儿,这种为皇室训练工具的做法,也毫无人性。宋虔之看着周先的背影出神,冷不防肩被抓了一下。
“啊啊啊——!!”
周先:“啊啊啊啊——!!!”
陆观局促地红了脸,不悦道:“疯了?”
宋虔之惊魂甫定地拍胸,结巴道:“干嘛突然拍我……陆大人!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陆观扬了扬手里的水囊:“走了这么久,我想问问你们要不要喝水。”陆观眼神里现出一丝挣扎,把水囊重新塞回包袱里,一脸烦躁,“走吧走吧,我看你们俩也不渴。”
“我有点渴。”周先道。
陆观没理他,一马当先地冲在前面,声音从前面传下来:“沿着这条路一直往上就是麒麟冢?”
周先嘿咻嘿咻地跟在后面,答道:“嗯,只有一条路,我真的渴,陆大人发发善心行不行?”
陆观不大对劲。宋虔之抿了抿唇,表情复杂地望着不远处的陆观,那天一早陆观到底出去做什么?见过苻明懋回到军营后,陆观的表现一直有点奇怪,宋虔之想起出发前有一次看见陆观从柳素光住的帐篷出来,问他去干嘛,他说看看有没有线索。宋虔之问他有没有发现什么,他总觉得,当时陆观的神色闪烁,说的那句没有完全不具有可信度。
到底陆观瞒着他什么?
宋虔之使劲摇了摇头,把这几日一直压在心里的想法甩出去,大叫道:“你们两个……照顾一下纨绔子弟的体力好不好?!”
黑漆漆的山洞里,静得能听见偶尔掉落的水滴声。
他们带的火绒在路上打湿了,虽然周先找到了洞中的火把,却没有火石,只得让周先凭记忆爬上去。
整个山洞里充满冰冷潮湿的气息。
宋虔之四下看了看,想找个地方坐下,手往轮廓模糊的一张石桌扶去,被陆观半路截住手,抓在掌中。
宋虔之脸发热地低声说:“爬山累了,坐会。”
“别乱动这里的东西,到处都是机关。”
宋虔之一哂:“别闹了,不是早都没人用了吗?”
陆观拔出匕首往石桌上一扔,随着当啷的一声,石凳上冒出十数根寒光闪闪的短剑。
宋虔之顿时一头冷汗。
“刚才你坐下去,屁股会被扎漏,成筛子。”陆观将宋虔之的腰一揽,若有似无地抹了一把他的屁股。
宋虔之才要把陆观推开,陆观又已经松开他,若无其事地站得笔直。
其实宋虔之心里紧张极了,一路他都在想,霸下剑如果已经不在麒麟冢,该怎么办。
这时周先“啊”了一声。
宋虔之感到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周先从山壁上一个机关中抠出来一个剑匣,和他放进去的一样,周先叫道:“找到了,还在。”他如释重负地将预先准备好的与剑匣等重的条形铁块塞进去,松开压着机关舌的那只手,跃了下来。
“打开看看。”宋虔之紧张地舔了舔嘴唇,目不转睛地看着周先的手,轻轻抠开剑匣上的铜扣。
陆观紧抓着宋虔之的手,摸到他掌心微热的汗。
☆、沐猴(拾壹)
“还在。”
听见周先说话的刹那,宋虔之感到嗓子里突然松下来,他咽了咽口水,喘着气说:“那就好,走吧。”
陆观牵着宋虔之往外走。
月光倾洒在洞口,离开时宋虔之才注意到洞口石壁上镶嵌的黑色麒麟浮雕,麒麟乃是上古瑞兽,狮头、鹿角,虎眼、麋身、龙鳞、牛尾,石壁上的黑色浮雕要是不仔细看,还真的看不出来。
宋虔之想起看过一份文档,记录着麒麟卫自建以来每名暗卫身上都有的特点。
“周先,麟台的档记着,你们麒麟卫身上,都有这样一枚刺青,你身上也有?”
周先把剑匣背在背后,侧过头来看了一眼浮雕,藤蔓从山崖垂坠下来,那浮雕便更不显眼。
“不是刺青,原本是烙印。”周先轻描淡写道,“烙过以后,请老师傅描一遍。对痛苦的忍耐,也是成为麒麟卫必须通过的一关。”
所以严刑拷打之下,也无法撬开周先的嘴。宋虔之还想问点什么,事情太顺利了,顺利得让人有点难以置信,路上他一直在想如果剑已经被柳素光带走……宋虔之控制不住心里乱窜的念头。
隐隐被月光照亮的小径上,夜晚的风冰凉,宋虔之小声问陆观:“柳素光比我们先出发一个晚上,想必也是昼夜兼程,为什么她没有找到这把剑呢?”
前面周先听见,侧过头看陆观,道:“对啊,为什么呢?”
陆观:“……我怎么知道?”
陆观转向宋虔之,语气温和地说:“这附近的山洞有好几处,柳素光可能脑子不够用。”
宋虔之:“……”
“附近有很多矿场?你说其中一部分是给你们练功用的。柳素光能从你的话里推断出你把剑藏在麒麟冢,我和陆观冲进去的时候,她毫不恋战地就跑了。麒麟冢的所在,是个机密,连我都不清楚具体在哪里。”宋虔之想了想,问周先,“皇上知道麒麟冢的地点吗?”
周先:“皇室成员都知道。历任掌管麒麟冢的都是皇室成员,只有一个例外,薛元书曾经短暂地掌管过麒麟冢,当时原本负责训练麒麟卫的八王爷叛乱,皇帝年幼,便由薛元书代职。从那时起,到现在,才是第二次中断。只是皇上没有下下旨让任何人暂代四王爷的职位。”
难道苻明韶在四王爷死后,就已经动心思不再用麒麟卫了?如果是那样,在宋虔之提出裁撤麒麟卫的时候,他的反应就完全是装出来的。宋虔之一直以为,君弱臣强,大权旁落,积攒数年,才有了今日之乱。
但要是苻明韶根本不是弱者,早已在培植自己的势力,李晔元那只老狐狸会一点也不知道吗?他要是真的不知道,那苻明韶便更可怕了,以国家危亡为赌注,亲手捏出来这一场乱局,只会有一个原因。
苻明韶等不了了,七年已是他忍耐的极限。
这些想法宋虔之没有说出来,他沉默地跟随在陆观的身后,陆观的手掌温暖,宽厚,宋虔之眼神闪烁,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
·
夜已深沉,太后宫中灯火未灭,隐约有人在咳嗽。
周太后刚躺下,这时披衣坐起,惊动了值夜的宫女,连忙掌灯过来。
“蒋梦呢?”
“蒋公公就在外面。”宫女连忙去请太后最信任的大太监进来。
蒋梦蹑着脚悄无声息地走到太后面前,见到太后正以食指抵住太阳穴,从不疏于保养的脸上已有好几道深刻的皱纹,她的唇锋凌厉,即使现在看去有些灰白,仍不减迫人的气势。
“婉心又在咳了?”周太后没有睁眼,低声问蒋梦。
“安定侯夫人先时咳了一次血。”蒋梦垂目回话,呼吸放得很轻。
良久,周太后道:“拿哀家懿旨立刻传医正,这么大的事,怎么也没人来说?”
“这几日夫人总是咳血,下人们不敢时时惊动太后,皇后已经让太后很伤神,阖宫上下都盼着能为太后分忧减愁。”蒋梦感到一道如同刀锋的目光投在自己头顶,只得硬着头皮抬起满是冷汗的脸。
周太后看了他一会,冷哼一声:“都能谨守宫规,小心办事,哀家自然无忧。放心罢,哀家命硬,先帝陷在阿莫丹绒敌营里时,哀家扮作侍卫,单枪匹马让先帝坐在马前,亲手将他从敌军救出。今日种种,都是小场面,你们啊,还是没经过什么事,一点小把戏,就吓破了你们的胆子。”
蒋梦连连称是,又奉承了几句,他小心地瞟太后脸色,见太后心神全不在他身上,识相地闭了嘴。
蒋梦带着太后懿旨去请医正,周太后在榻上坐了好一会,她眼睫一颤。
侍奉她多年的宫女立刻躬下身来请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