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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成谁都没法相信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何况,空口无凭,周太后又是个女人。”
“杀子之仇。如果姨母真的认为是苻明懋动的手脚让弘哥坠马身亡,她为什么要提五年之约?还是她相信苻明懋有这么天真?”宋虔之舔了舔嘴唇,“那天我在姨母跟前听见她说这个,根本无法相信,苻明韶是她亲手扶持上去的,这是一。二是,外祖死后,周家一落千丈,先帝不在了,我外祖也不在了,我算什么?根本没法让苻明懋相信姨母有能力兑现这个承诺。”从前宋虔之在麟台过刀口舔血的日子,是为了整个宋家,现在只是为了他娘。
宋虔之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陆观的脸。
陆观不禁有些动容,他身体突然前倾,在宋虔之的眉毛上亲了亲,粗糙的指腹抚平宋虔之眉心的褶皱。
“我没想过要做太傅,这个担子我担不起。”
“苻明懋也没想过要让你做太傅。”陆观道。
宋虔之愣了愣,恍然大悟,苻明懋许下的好处,也未必会兑现啊!
“我们来分析一下。”宋虔之兴致勃勃地说。
“等会。”陆观把宋虔之的脚从水里捞出来,放在腿上,仔细擦干他的脚。
“好了,有点痒。”宋虔之话音刚落,脚背突然被陆观亲了一下,吓得宋虔之结结巴巴地叫了一声陆观的名字,他感觉有热气从耳朵里窜出来,连忙往后抽脚,偏偏力气敌不过陆观。
陆观在宋虔之脚背上一舔。
“……”宋虔之整个腰都软了。
陆观放开宋虔之,把他的脚放回到榻上,擦干自己的脚,出去倒水。
宋虔之满脸通红地趴在榻上,滚来滚去。
等到陆观再进来,只能看见被子里露出来的一只红透的耳朵。
陆观掀开被子,坐到床上,脱去上衣,伸出一臂抱住宋虔之,低沉的嗓音贴着宋虔之发烫的耳朵说:“来,分析。”
宋虔之:“……”
“你先说,你想不通的地方,我再帮你分析。”
宋虔之阴沉下脸来:“你先把手放好再说。”
陆观彬彬有礼地把在宋虔之臀上揉来揉去的手安静地贴在了他的大腿上。
“我放好了。”陆观道。
宋虔之不客气地把脚贴在陆观的小腿上,闭上眼睛,靠在陆观的脖子里,闻到他身上轻微的汗味,嘟囔道:“你该洗澡了。”
“明天洗。”陆观低声道,“你头上有桂花味儿,跟小娘们儿似的。”
“别闻了,赶明儿我给你买一瓶桂花头油,你可以天天用。”宋虔之道,“苻明懋想让我知道,苻明韶毒杀了先帝,如此一来,太后不会再支持苻明韶,一旦有罪证能够坐实苻明韶弑君杀父,他自然得下来。但只要一天不能证明弘哥不是苻明懋害死的,我姨母就不会真的支持苻明懋,或者说,苻明懋就没有办法相信我姨母是真心想扶持他。”
“嗯,接着说。”陆观嗓音中透露出慵懒,天已经快亮了,但这一方小小天地,只属于他们两人,靠着这间屋子单薄的门窗阻隔,能让他们拥有片刻相拥的静谧安宁。
“但为什么是这个关头?我觉得苻明懋等不到五年以后,他不会接受我姨母的提议,凭苻明韶毒杀先帝一条,能将他推下来,但要将苻明懋推上去,他在朝中必有内应。这个内应,他想选择我,因为我是周家的后人。”宋虔之顿了顿,“这不合理,即使外祖在朝中还有后生晚辈,真要和皇上对着干,仅凭我,远远不够让这些官员放弃已在皇位上坐了快七年的苻明韶,站到苻明懋这一边。”
“还是我那条思路,让你去查李宣,如果是想让你离开白古游的军队,这样户部的粮催不下来,风平峡就会久攻不下。那么朝廷会怎么办?”
宋虔之眼前一亮:“苻明懋是从北关逃走的,苻明韶多疑,会怀疑白古游是否故意拖延不战。现在镇北军挡在风平峡,风平峡以西渐渐恢复平静,很可能朝中会阵前易帅,将白古游重新派回北关。”
“要是阿莫丹绒这时候发兵呢?”
“那一定会把白古游调回去。”宋虔之呼吸一窒,“北线和风平峡两面夹击……”他头皮倏然一麻。要是他真的去查李宣了,搞不好满盘皆输。突然,宋虔之一转念,“坎达英年纪大了,阿莫丹绒王室动荡,他未必会派兵南下。”
陆观没有说话。
一念之间,宋虔之又道:“你不希望我查李宣?”
“我是不希望你做无用功。李宣这个人毫无线索,要在茫茫人海中找这么一个人,难于登天。”
“难可以想办法嘛,我给秦叔写封信,让他去查吴应中的下落。”宋虔之有点困了,边打瞌睡边说,丝毫没有察觉陆观身体僵硬起来。
“吴应中已经辞官很久……”
“先查查看,我顺便再写一封信催杨文,给秦叔捎去,让他转交。还要给我娘写一封报平安。再睡会,带周先回营,让军医给他诊治,柳素光已经去取霸下剑了,苻明懋居然一点儿也不着急,咱们也得去一趟,不能让先帝的剑落在柳素光手上,要是柳素光将霸下剑送去阿莫丹绒,就算坎达英年纪大了,也绝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能用先帝这把剑做的文章就多了。”越说宋虔之越觉得头大如斗,他感到陆观的手指关节抵着自己的太阳穴在揉,不禁舒服得哼哼。
等到宋虔之睡着了。
陆观掀开被子打算下床,被宋虔之一把抱住了腰,吓得他差点心跳出喉咙来。
低头细细地看了会,宋虔之根本没醒,陆观这才放下心来,极轻地拉开宋虔之的手臂,让他躺好。陆观悄无声息地出了房间。
被窝里,宋虔之睁开眼,他怀中空落,茫然地看了一眼房门,天光已经快亮,青蒙蒙的晨曦从窗纸上透进来。
宋虔之往被子里缩了缩,重新闭上眼睛,听见窗户外边的鸟叫,比任何时候都要吵。
☆、沐猴(拾)
夯州周婉心住的小院里,春意就在这两日间悄然来临,催开了半院迎春花,黄绒绒的惹人喜爱。
“娘今日的精神头,看着好多了。”宋揽湄以唇试了试药,笑盈盈地舀起一勺,送到周婉心嘴边。
周婉心摆了摆手,没有力气说话,伸出骨瘦如柴的左手。
宋揽湄会意,把药碗稳稳放在周婉心手里,仍不松开周婉心的手,怕她会端不稳。
周婉心坐起身,脖子往前伸,一口把药喝干,微微咳了两声。
宋揽湄仔细擦去她嘴上沾的药渍,嘴唇如同弯月般勾起一丝弧度,眼现狡黠,道:“娘要回屋睡会吗?”周婉心的视线离开不远处一朵小小、黄黄的花,落在她的女儿脸上。
这是她为宋家生的长女,在宋家却被叫做二姑娘。
宋揽湄躲避着母亲的眼光,轻轻以指节替她娘松头皮,柔声道:“还是就在这里晒会太阳?”
“今日怎么得空过来?”她这个女儿,打小就不与她亲近,除了要什么东西,否则成日都在外面瞎胡闹。周婉心右手手指弹动,想摸一摸女儿乌黑如缎的头发,她的眼神难能涌动起一些情绪。
宋揽湄轻轻捶着周婉心的腿,俏皮地一笑:“恰好无事,三弟在外办事,想着母亲或许想我,便过来瞧一瞧。”她扬起头,心无城府地眨着眼问,“母亲可想我了?”
周婉心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
“娘身子不好,十天里有七八日都睡着,不过撑一天算一天。”
宋揽湄嘴角还是轻轻松松地翘着,道:“娘又在胡言乱语了,三弟给娘找来最好的大夫,太后姨母当初中毒险些……”她眼珠一转,“也都撑过来了,何况娘这点小毛病。”
周婉心没有接话,也不再看她。女儿鼻子嘴巴都生得像她丈夫,每当看到宋揽湄,周婉心便觉呼吸有些困难。
“对了,娘,”宋揽湄捶腿的手停下来,像小时候那样依在周婉心膝头,小声道,“父亲的意思,皇后殡天,这趟回京,请母亲还是回侯府里住,在夯州也就罢了,若是回京以后母亲还另寻一处别院,会让旁人看了笑话去。”
“二姑娘!”侍立在旁的婢女突然出声制止。
“怎么?”宋揽湄撇了撇嘴,“母亲还不知道?”
周婉心木然地看着喋喋不休的女儿,只觉她一双鲜红的嘴唇在眼前晃来晃去,翻动不休。
“皇后两日前殡天了,前线战事也已稳定下来,礼部的意思一直停在夯州也不行,皇上已经决定回京城。文敏的意思,也随咱们家一块回京。”宋揽湄兴致勃勃地说,“我已给三弟捎信去,让他不必再来夯州……”宋揽湄的话戛然而止,她不太明白地皱眉看着被周婉心紧抓着的手。
“娘,您轻点儿,疼、疼,疼!”宋揽湄完全没想到病中的母亲这么大劲,暗暗地想,母亲的病也没有大哥说的那么骇人听闻要死了嘛。
“怎么死的?”周婉心声音沙哑,从嗓子眼里缓缓挤磨出来。
“好像是生病。小产之后恢复得不好,成日里郁郁寡欢,太医也束手无策,加上皇后身子向来弱……”宋揽湄扭了扭手腕,哀求道,“娘,手疼……”
周婉心看也未看一眼女儿,她闭上了眼睛,松开手。
宋揽湄心道,这是撞了鬼了,连忙起身匆匆道:“您累了吧?秋颜,好好照顾我娘。”她行了个礼,慌忙告退,走到门口,不由回头又看了一眼,只看见一把极大的藤椅,她娘是窝在藤椅中,从这里看去,一点也看不出椅子里坐着人,只有椅子下方垂下的毯子显示那里有个人。
“秋颜,宫里这几日还是没消息吗?”半晌,周婉心问她的婢女。
“没有。”秋颜已有四十多岁,打小就伺候周婉心,生得清丽动人,不知道的人还会以为她是哪家的官夫人。
“替我梳妆。”
秋颜大惊,阻止道:“小姐……”
“先帝赐给爹的玉牌,你找出来。”说这几句话,周婉心已经累得不行,她闭上眼睛,靠着椅背,胸口几次激剧起伏,脸色苍白得像是已经死去,右手紧紧攥着。
秋颜表情不忍,长长地轻叹出一口气,转回屋里去找先帝赐给老爷的玉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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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绵春雨下得愁人,都说春雨贵如油,今年这油来得也太不要钱了些。
接连赶了两天路,傍晚时分,宋虔之一行人到驿馆歇脚换马。
“不要紧吧?”宋虔之把还冒着热气的帕子递给周先,让他擦脸。
周先道:“小瞧我了。”
宋虔之笑笑,再次拧干帕子,正要擦脸,陆观把脸伸过来,周先随手在他脸上胡乱搓了两把,顺着他的耳朵擦了擦,擦干净陆观的脖子,陆观才满意地起身,下去喂马。
周先端了张小凳,坐在窗户下看雨。
躺在榻上无力喘息的宋虔之歪着脑袋看他一眼,转过头来,闭上眼睛,道:“麒麟冢现在还在培养年轻的麒麟卫吗?我们不会被抓起来吧。”
“我去的时候已经没有人了。”周先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
宋虔之累得眼睛都睁不开,现在躺到床上,浑身每一寸肌肉都在抗议,散发出酸痛。
“四皇子死后,麒麟冢名存实亡,这些年麒麟卫食宿越来越差,又被秘书省分权,师父们也都下山去了。”
那天,周先被柳素光所用的香迷惑,说剑藏在师父练功的洞子里。柳素光真是聪明得可怕,宋虔之突然觉得睡不着了,翻身坐起。
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