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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就审到这,把供词给汪大人看,让他签字。”陆观让人过来收拾案卷,和宋虔之一起走出问讯室。
汪藻国似有话想说,也来不及叫住陆观了。
宋虔之和陆观边走边说,先是说明日去宫里陪皇帝用午膳的事。
陆观眼底一亮,颇为沉默地嗯了一声。
“到皇上跟前,案情就先不提,圣上叫咱们去,是褒奖整个秘书省,年关将至,你这新官上任,皇上这是信任你我。陆大人一定要努力把这个案子办好,办得漂亮。”宋虔之故意不把话说得太明,秘书省是皇帝手里的一把刀,陆观要是能把这个案子办好,就会留下来做他的顶头上司。如果陆观此人玩不来揣摩圣意那一套,整个秘书省都会被带进死胡同,倒不如死了的干净。
陆观突然站住脚。
“陆大人。”
“你认为汪藻国是杀害楼江月的真凶吗?”
宋虔之眼神一动,这陆观问话未免太直接,他想了想回道:“汪藻国手不能提肩不能挑,除非趁楼江月睡死以后先将他绑起来,再下毒手。而若是楼江月已经睡死,被绑起来,汪藻国只能直接下手,要是那样,楼江月就不会有机会去柜子旁边,血也不会沾到那处。”
陆观目中微带诧异,很快恢复,他点头道:“今夜去楼江月进宫前住的青楼看看。”提步就走。
宋虔之连忙跟上:“要去青楼?”
“你也可以不去。”
“去哪一家?”宋虔之语气带着些兴奋。
“你很熟?”
“啊?”
“京城的青楼,你都很熟悉?”
宋虔之不怎么好意思地笑笑:“还行,肯定比陆大人要熟悉一些。”
一整日里,宋虔之就在秘书省陪着新走马上任的陆大人看案卷,刑部的两本他早已看熟了,陆观将楼江月那本案卷给宋虔之,之后书办到,陆观又示意书办把记录给宋虔之看。记录里提到楼江月最常去的是一间叫章静居的妓馆,位于城东,离皇宫有些远。
汪藻国供述,楼江月被害前日下午,他们两人出宫是因为楼江月想去皇上御用的歌舞班子找自己的一个熟人,给她送些钱去。楼江月几乎把进宫所获的赏赐都送给了名叫秦明雪的这位舞姬。
陆观从汪藻国处问明,楼江月写一首词,在京城高官之间十分抢手,官员会命府上官妓编曲传唱。楼江月在京城中居无定所,最近一年中常去的就是这间章静居,章静居在京城是为普通平民开设的妓馆。
“陆大人你还真把下官难住了,这一间我从未来过。”宋虔之一身湛蓝锦绣袍子,玉冠束发,站在章静居门口,有点不敢进去。
两侧阑干上遍是红男绿女,各自抱在一处,小声说话。不少穿着暴露的女子懒懒抱着栏杆,或坐或靠,一只手抓着臂上聊胜于无的红纱朝人群挥扬,一抬手便露出大半截雪白藕臂,如此招徕客人,把宋虔之看得眼神都直了。
往常他去的场所,总也要先入包间坐下,再由老鸨带着挑人,办事之前,两方俱是衣冠楚楚,一派正经。
楼江月住在这样的地方,第一说明他穷,第二说明他跟李相之间发生过什么不为外人道的事,这就是他们得查出来的内情。宋虔之边想边走,回头道:“走吧陆大人。”不想撞进眼帘的是个大不自在的陆大人。
陆观落在后面,半天不跟上来。
宋虔之只得往回退了几步,问他:“不是陆兄要来?怎么?不敢进去?”他心中一动,又觉荒谬,“陆兄不会从未来过风月场所?”
陆观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宋虔之一愣:大楚男子十三岁可以娶妻,这位陆大人不仅二十四了没娶妻,还没逛过妓馆,还真稀罕。
“走吧走吧,也让陆兄开开眼,快活快活。”宋虔之再度往前走,陆观再度没跟上来,宋虔之恨铁不成钢地上去拽陆观的袖子,“我带了钱,怕甚!”
章静居的花娘一个比一个热情,宋虔之都险些招架不住,比他还高一个头的陆观一个劲往他身后躲,更是令宋虔之只觉好笑。
宋虔之朝那四十多岁的鸨儿说:“你认识楼江月?”
鸨儿眼珠转来转去,并未答话。
“他这几日进宫去了,我爹寻思着完事再找他怕是买他一首词要花更多钱,叫我来看望看望他的相好,也好帮忙吹点枕头风。”
瞬间鸨儿笑脸如菊。
“楼爷在我们这儿可不止一位相好,不知道这位小少爷要找哪一个?”
“都叫来吧。”宋虔之随手就是一张五十两银票,单独又拿出十两银锭,“烫两壶酒,我这个兄弟爱听琵琶,请两名弹唱。上四个荤菜下酒,一盘时兴果子,再来两碗绿玉汤羹。先这样,陆兄,你还爱吃些什么?”
陆观冷不防被叫了一声,一脸呆愣。
宋虔之嘴角弯翘起来,挥手让鸨儿就去办,鸨儿又叫来一名壮汉带他们上楼。
章静居里人声喧哗,往上走,宋虔之见惯了这样吵闹光鲜的地方,不以为如何。
陆观站在楼上顿住脚,往下看去,俱是男男女女醉倒在一处,离得近处,就有男人将手伸进女人开得极低的领口。他连忙把眼睛移开,脸色通红,抓了抓耳朵,随着宋虔之走进包间。
壮汉招呼他们坐下,便下楼去烫酒。
宋虔之熟门熟路将倒扣的杯子翻过来,把一边的黑色茶壶架在加了炭的小炉子上,水沸之后,他提起茶壶,分别注满两个酒杯,涮过杯的水倒在一个同样黑色的陶盆中。
宋虔之袖手抬眼,看见陆观脸仍然很红,好笑又不便笑出声。
“陆兄真是头一回到妓馆来?”
陆观看了一会宋虔之。他是天生带来的火体,冬天都不用穿棉袄,今夜却穿着一件宽大的棉袍,室内很热,汗水跟着陆观的脑门往下流。
宋虔之又一脸无所谓的戏谑。
陆观心头火起,冷道:“想必宋大人常来?”
“城东不常来,常去的也就是琵琶园周围那几家,听听曲子。”宋虔之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抬眼看着陆观,“衢州怎样?没有这种风月场所吗?”
陆观似乎不大愿意提起衢州。
宋虔之前所未有地毫无眼色地继续问:“陆大人曾经是罪臣,不知所犯何事?”
楼下男女喝醉时的喧哗,隔壁那对鸳鸯欢愉的浪声一时间都远了。
陆观静静注视着宋虔之。
宋虔之没看他,而是一脸不经心地在看桌上那瓶梅花。
这时,陆观才嗅见一股苦寒冷香。
作者有话要说: 等有一天。。。攻受睡了。。。我觉得一定是宋大人恬不知耻地把陆大人压了,只顾自己快活
☆、楼江月(肆)
室内一片沉默,叩门声轻响。
“进来。”宋虔之高声,不去管陆观。
细颈青釉瓶装着酒,酒菜也已备好,鲜果个大丰实,一个丫鬟拎着食盒,想必里头是汤盅了。
“人还没来?”宋虔之笑着问。
壮汉点头哈腰:“孟娘才送走人,正在梳洗,两位稍等。弹唱不是咱们楼里的,先唱着?”
“也行。”宋虔之随手从袖子里摸了一枚碎银丢在盘里,那壮汉面上便是一喜,忙问宋虔之还有没有吩咐。
壮汉与丫鬟退出去,琵琶调弦的声音就从屏风后传出。宋虔之拿了个橘子,剥开,新鲜橘皮扔到炭火上,随着滋的一声,橘子特有的清新香味充满整个房间,他将半个剥好的橘子放在小碟子里,亲手倒出一小杯酒,也放在碟子上,推给陆观。
陆观抬眼看宋虔之。
宋虔之解开袍扣,露出修长白皙的脖子,捉起筷子,挑挑拣拣一番,夹菜边吃边喝酒,微微眯起眼,放下筷子后,手指随着琵琶的接拍轻轻在桌面上敲。
“我犯的事不与你相干,你还是不必弄得太清楚的好。”
宋虔之闭着眼,嘴角浮出一丝笑意。
屋里暖意熏人,索性陆观将袍子敞开,边吃菜边喝酒,眼底那抹警惕仍未散去。
宋虔之也已睁开眼,坐正身,视线避无可避地落在对面的陆观身上。
男人胸膛赤着,兴许是热的,皮肤被汗水浸得发亮,肌肉结实有力,骨骼雄奇,让宋虔之想到伏在草丛里伺机而动的猛虎。
费了好大劲,宋虔之移开眼,正不耐烦,门开,姑娘们来了。
两位花娘各自坐到宋虔之和陆观身边。
宋虔之扬起嘴角:“不是说有好几位,怎么就你们两人?哪个是孟娘?”
坐在宋虔之身边的花娘娇嗔一声,起身去倒酒,轻轻笑道:“江月先生已经许久不曾来过了,小少爷莫要拿我们取笑。”
答话的就是孟娘了,宋虔之随手将人揽到怀里,孟娘就势倒在他的臂弯中,一只手要往宋虔之领中探,被他冷淡的眼风一扫,怯怯地收回了手,眼光闪烁不定。
宋虔之拿走她手上的酒瓶放在桌上,命另一名女子斟酒,他捏着孟娘的下巴,左右打量一番。
女子姿容不算上佳,胜在肤色胜雪,五官纤细柔弱,是让人我见犹怜的弱女子。
对面陆观轻轻皱了一皱眉,身畔女子倒酒时往他身上靠,吓得陆观差点跳起来。
宋虔之看着好笑。
“今日叫你二人来,有话要问,如实答便是。”宋虔之在孟娘腰上扶了一把,令她坐直身子。
那手劲不至于让她觉得疼,却十分有力。孟娘与一同来的女子匆匆对视一眼,听见宋虔之继续说。
“这是公干,好好答,就不必去秘书省了。”宋虔之嗓音已带上郑重,他起身,走过屏风,示意琵琶娘换到房间东角的墙边去弹,从怀里扯出一个锦囊,手指在里头掏来掏去,掏出两个拇指甲盖大小的棉球。
宋虔之说了句“得罪了”,用棉球塞上她们的耳朵,旋即回身坐到自己位置上。
待他坐下,琵琶声再次响起,嘈嘈切切乱如珠玉。
“想不到二位还是官身。”孟娘强挤出一丝笑来。
“宋大人。”陆观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宋虔之撇撇嘴,无所谓地将手一摊,道:“该你了,主审大人。”
宋虔之也想知道,苻明韶到底看上陆观什么,把他调回京城。
陆观:“倒酒。”
孟娘一愣,忙躬身为他斟酒,抿了抿唇说:“两位大人,我们都是本分人,不知道大人们所为何事。”
陆观一连喝了三杯,越喝眼睛越亮,酒量像是不错,嗓子微哑着问:“楼江月最近一个月是否来过这里?”
“没有吧……”陆观身边的花娘茫然道。
孟娘:“大人这话恕我们实在难答,章静居一日里来来往往众人不计其数,江月先生是常常住在这里,但那是进宫以前,如今身价大不相同,来日出宫也不会再到我们这里来。”
“你怎么知道他出宫以后不会再来?”
孟娘垂下头,再抬起脸时眼角微微已有些红。
旁边的花娘抢话道:“江月先生两日前命人来取走了存在咱们这儿的衣服行李,自然不会再来,害得孟娘伤心难过好久呢。”
“挽花。”孟娘叫了一声。
陆观皱眉问道:“两日前?何人来取的?”两日前楼江月已经死了,怎么可能命人来取走他的东西。
“这我们怎么知道,只说是江月先生的朋友,说是奉一位汪大人的命令。还能有哪位汪大人?不就是和江月先生一同进宫写贺词的那位么,妈妈做的主,让人收拾江月先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