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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虔之哭笑不得,忙道:“是是,我也没有别的意思,随口问问,你接着看。”
陆观一摆手,在门口找了个值夜的家仆带他出去。
“陆兄,陆兄。”宋虔之追了两步,听见陆观说:“我已看完了,明日辰时,在秘书省会合,我要见一见那个汪藻国。”
雪风迅速淹没陆观的身影,卷起的雪粉在空中打着旋飞散。
宋虔之头顶上遮着下人打的伞,他收起一脸的笑,漠然注视陆观离去的背影。
转回去下人准备的宵夜来了,陆观已走,宋虔之便叫两个贴身的丫鬟一起坐下吃些东西,宫里带出来的食盒,他只捡了两个黄金卷就鸡丝粥吃饱,又喝下一大碗姜汤,便已经过了子时。
这一晚宋虔之睡得很不踏实,梦里都是他新上司脸上深红得像要滴血的新疤。
·
“汪大人,用饭了。”昏暗的房间,门上贴近地面的下方有个木格,此时木格抽开,饭菜一盘一盘地递了进来。
窗户一阵响动,本来关着的木板也被打开,微光照了进来。
汪藻国背脊笔直地坐着,不到一刻的功夫,木格又打开。
“大人,您的案子还在查,天天这么粒米不进的,小的们很难办啊。”看守没听见人声,叹了口气,从木格中将没动过的饭菜取出。
这时外面有人说话。
“开门。”
汪藻国死寂一般的眼眸一亮。
久不见光的眼睛在倏然投下的日光里闭了闭,有人来拽他起身,汪藻国手脚俱上了枷,等待那阵眩晕过去,汪藻国才睁开眼,方才他眼里的亮光,突然灭了。
“汪大人,我们见未见过?”宋虔之今日围了一圈狼毛,脸色苍白里带着一点病态的微红。一早宋虔之醒来就觉嗓子眼里起火,鼻子也塞住了,都拜那个罪官所赐。这笔账他在心里好好的记着。
汪藻国不说话。
宋虔之就在外面等看守给汪藻国上好手脚枷锁,在他两脚之间坠上一个足有十斤重的铁球,两名看守将汪藻国挪过门槛,其中一人去将铁球抱过门槛,两人就分别站开,不再给汪藻国帮忙。
这是秘书省的私牢,昨日汪藻国被刑部押过来,就已万念俱灰,想不到还有提审,他心里稍又燃起一丝希望,现在见到这位天生笑颜的秘书省少监,那点希望霎时被浇灭。
“听说汪大人已经两顿没吃,怎么有力气走路,你们俩,搀着点。”宋虔之手抄在黑亮的狐皮中,陪着汪藻国往东侧走,边走边低声喃语:“秘书省的梅花又开了,汪大人您仔细闻闻,香不香。”
汪藻国沉痛地闭了闭眼,张开,也不去看右侧近在咫尺的梅花。
“宋大人官位在我之上,何必句句话奚落于我呢。”
“诶,皇上钦命我来陪审此案,说明皇上信任汪大人。”
汪藻国迟钝地扭过头去,眼眶一红。
“皇上让重审的?”
宋虔之笑着示意汪藻国去看开得正好的一树腊梅,蹬去鞋底的雪,避而不答“重审”一事,似是而非地说了一句:“这几日雪下得真大,昨日停了一个时辰,又来了。希望下到除夕就别再下了,雪过无痕,汪大人说是不是?”
汪藻国眼皮跳了跳,转过头去,从囚室到堂屋不到百米的青石路,竟像望不到头。
☆、楼江月(叁)
偌大的承元殿开着窗,寒风夹着细雪卷进大殿,穿堂而过,扬起殿内垂挂的纱帘。
孙秀领着两名太监进来,身后的太监各自抱着齐平下巴的奏疏,亦步亦趋地小心跟着孙秀。
“我的皇上主子,您怎么又开窗了,外面下雪,别冻出病来。”孙秀连忙让内殿侍奉的宫女去关窗户的关窗户。
承元殿布着地龙,倒不太冷。
坐在紫檀木大桌后的年轻人,只有二十三岁,正是十六岁就登基做皇帝的苻明韶,他一脸神情恹恹地缩在椅中,出奇的瘦弱,眼神一动不动望着飘飞的纱帘。
两个小太监将奏疏放好,殿内当值的宫女太监就都退了出去,只留下孙秀,站在桌旁为苻明韶研墨,他手上动作很快,加入清水,眼神不偏不倚。
苻明韶翻开第一本奏疏。
“秘书省在审那个汪藻国了?”苻明韶嗓音带着些许沙哑。
“一早秘书监便领着少监去提人,应当是在审了。”孙秀低着眉,右手磨得更快。
“昨日朕没见宋虔之,他可说什么了?”
孙秀一笑:“小侯爷从外省赶回来,急着给皇上您问案子,在迎春园等了一下午,就是说了几句不知道这个秘书监大人上哪儿去了,半天不露脸。”
苻明韶竖起耳朵,斜乜一眼满脸是笑的孙秀,心里涌起厌烦,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他就没抱怨朕?”
孙秀眼珠动了动,露出仔细思索的模样。
“没有,真没有,小侯爷那性子,主子您还不清楚么?”孙秀垂下眼,特意不去看皇帝的表情,认真研墨,“不过太后跟前的蒋公公叫小侯爷去太后宫里用晚膳,小侯爷也没去。”
苻明韶冷笑一声。
“想是在安定侯府吃惯了山珍海味,吃不惯宫里的猪食。”
“扑通”一声孙秀忙跪在地上请罪。
苻明韶见烦了他这个样,也没像往日那样叫他起来,而是再度盯着飞扬的纱帘发起呆来,那纱扬起在半空,又翻卷着徐徐落下,宛如一个婀娜少女在翩翩起舞。
苻明韶伸手拨了一下笔架上用红绳拴着的一把半个巴掌长短的木刀,侧着头,想起了衢州。衢州是个出佳人才子的地方,苻明韶的皇后,也是衢州人,父亲是衢州太守,算大楚开国以来,出身最贫寒的皇后。
上个月太医给皇后把出了喜脉,这是苻明韶盼了快七年的孩子,他却不觉得怎么高兴。兴许他盼望的事情总是失望,突然有一件成真,反倒显得不那么真实。当宫人来报,苻明韶突然想起他那个学兄,想起那个蝉鸣吵得人心烦的夏日,他们在河边洗澡,学兄泼了他一身的水,两人都那样狼狈,又那样快乐。
苻明韶皱起眉头,一手轻轻敲自己的脑子,让那些荒诞的想法都沉下去。
他的视线重新回到太监身上。
“孙秀。”
孙秀把头垂得更低,额头出了一层细汗。
“我给秘书监写一道特批,你即刻给他送过去,今日是腊月初七,明日让秘书监及少监进宫来陪朕喝碗腊八粥。”
孙秀抬头看了苻明韶一眼,又没说话地低下头去。
“有什么就说。”苻明韶拔高声音,即刻就咳嗽了起来。
孙秀向前倾身,却不敢起身,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苻明韶做了个手势,孙秀连忙起身过来伺候他喝水,压低嗓音在皇帝跟前说:“太后那边也赏少监明日过去吃粥。”
苻明韶默了一会,说:“蒋梦已经去传了?”
“一早就去了。”
苻明韶冷笑了一声,闭起眼。
孙秀忐忑不安地转着眼珠,咬着唇没说话,静等苻明韶去想。
少顷,苻明韶睁开眼说:“把朕的口谕也传过去,太后传他午膳还是晚膳时过去?”
“晌午就去。”孙秀回道。
“那好。你也去传午膳时候让他二人过来。”
孙秀脸上的诧疑一时没收住,幸而苻明韶根本没在看他,他感到背上的薄薄内衫已经被汗水粘成一片,低声答道:“是。”
·
秘书省问讯室里,陆观正在问话,旁边一个书办奋笔疾书,记录汪藻国的答话。宋虔之与陆观同坐在汪藻国的对面,书办坐在西面另一张桌后,汪藻国手脚被铐在椅中,当胸就有黑色木枷将他整个人固定着,两脚之间的铁球仍在,不要说逃,汪藻国一届文官,站也不要想站起来。
“仵作的结论,楼江月是在三更前后断气,宫门的记录,前一天下午申时初刻你同楼江月一道出的宫,酉时回到宫里。出宫以后,你们两人去了何处?”陆观朝一旁的差役说,“给汪大人去掉枷铐。”
差役看了宋虔之一眼,见他没有表态,这才躬身去给汪藻国开锁。
“楼江月在城中有几位相熟的女子,进宫这些日子,皇上赏了不少东西,楼江月是出宫去见其中一名女子,我只是跟着去逛逛。”汪藻国揉了揉手腕,叹了口气,摇头道,“大人,这真是无妄之灾,刑部说我嫉妒楼江月的才华……这从何说起,我是两榜进士,李相是我的恩师。楼江月是民间词人,他无意于官场,我也无意辞官归田,如果不是恩师推举,我二人根本不可能有机会认识。”
陆观道:“汪大人,本官问什么,你就只用答什么。”
汪藻国脸色一沉。
“汪大人不必急着辩白,我们秘书省不像刑部,又不赶着年前结案,此案我们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只要汪大人不是真凶,好好答话便是,我们陆大人自有分辨。”宋虔之笑着说。
此时有人碰了碰宋虔之的肩,他侧过头去,看到门边有两个青衣太监,视线下落,便瞧见那人的腰牌,认出是皇帝跟前的人。
“陆大人,我出去一下,你先问着。”
宋虔之起身同时,听见陆观的声音继续:“楼江月见的女子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
“名字我不知道,住址我倒是记得……”
“你说。书办,记下来。”
宋虔之走到门边上,回头瞥了一眼,陆观面上没有表情,他身材出奇高大,坐在那里像是一头委屈的大熊。
宋虔之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小侯爷,皇上有口谕。”
“什么口谕这么急,让孙公公亲自来,前两天去庄子收了新茶,过两日我叫人送去公公府上。”宋虔之随口说道。
“也只有小侯爷还惦记我们这些老伙计。”孙秀百感交集,长吁出一口气,将宋虔之带到一边去说话。
“怎么了?”孙秀少有这样严肃发愁的模样,宋虔之隐隐察觉出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明天不是腊八吗?皇上让您和秘书监大人一同过去过节。”
宋虔之:“明晚我会过去。”
孙秀为难地皱起眉。
宋虔之话声一顿,意识到什么,说:“皇上是想让我们午膳就去?”
“正是这个意思,奴才也知道,太后那边也传话了让小侯爷过去陪着用午膳,正不知道怎么跟皇上回话呢。”
一个太监能怎么回话?这些年宫里的太监上上下下,宋虔之花了不少钱打点,自然知道,孙秀能来跟他说这个话,已是犯了忌讳。皇帝的意思正是要让他在太后和他之间做个选择,从进秘书省的第一天起,宋虔之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谢谢孙公公,您就跟皇上回一句,我们都会去。”宋虔之打发走孙秀,在院子里站了会,一头钻进问讯室。
“也就是说,你和楼江月,下午出宫去皇上御用的琵琶园见了一名舞姬,此人名叫秦明雪,是楼江月的相好?”
汪藻国忙道:“不敢肯定是相好,但一定是相熟的人。”
“秦明雪。”宋虔之心头一凛,看陆观神色,陆观一脸的茫然。
宋虔之在陆观旁边低下身,凑到他耳边:“琵琶园是养在宫外的歌舞班子,林疏桐就在那里。”
陆观神色一变,把案卷翻到另一本,手指在其中一页停了下来。
“今日就审到这,把供词给汪大人看,让他签字。”陆观让人过来收拾案卷,和宋虔之一起走出问讯室。
汪藻国似有话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