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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台风波录-第2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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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前后后费了不少功夫,侯爷一直不醒,陆大人前前后后看护你好几日,对这药造成的痛苦最清楚不过,谁想到他会亲身试毒,要不是命大,当然,也是我医术精湛……”贺然说到兴头上,一对眼睛在暗夜里直放光。
  宋虔之打断他:“试毒?试什么毒?”
  “孙逸射杀侯爷的毒箭剩下不少,我当然是不赞成多一个人中毒,陆大人趁我不注意,自己拿箭扎伤自己,不试也得试。侯爷你是不知道,他是拿命在搏你一条生路。”话音未落,贺然眼前一花,等他回过神,已经被踹到地上坐着了,他扶着脑袋从水里爬起来,浑身上下单衣都滴着水,冷水浸得他鼻子发痒,猛然一个喷嚏。
  榻上,宋虔之已坐起身来,两手搭在腿上,嘴唇不住颤抖。
  贺然两条胳膊软面筋似的拖着,又打了个喷嚏,手指捏住鼻子,眼睛睁得大大的看宋虔之,小声哄道:“都没事了,这不是,你俩都好好的吗?已经过去了,陆大人没遭罪。我就是说,就陆大人这样的,才配做男人,将来我要是喜欢谁,一定得是这样的,就算全天下人都放弃我了,他也不能放弃我。侯爷你躺那么多日子,换个人,早就在你还有一丝活气的时候给你埋了,何苦费那么大劲,又是在行军,不方便照料。可陆大人没有,便是有万分之一的一点希望,他也不想放弃,还说若是你往后都只能躺着了,就算性命无虞,你也一定不愿意。”
  “我是不愿意。”
  “所以说,他又懂你,又舍不得你,又肯以命换命,吃你吃的苦,受你受的罪,冒你冒的险,替你去打头阵收循州。照我愚见,侯爷你大可放心,陆大人本事在那里摆着,为了你,他是刀山也肯上,火海也能蹈,百死无悔。你真想让他放心地在前头冲,就该听他安排,老老实实在宋州府待着,把宋州守好,等他凯旋归来。”
  巨大的震惊过后,宋虔之抬手抹去额头上的一层冷汗,贺然的话多,道理浅白,听多了,心里便静了下来。
  “你知道同男人处,和同女人处,有何不同?”宋虔之骤然发问。
  “没……什么大的不同吧,还不是相扶相携,成亲是为了不断香火,使得家族繁衍昌盛,男子同男子自然生不出半个蛋来,那便还剩下相扶相携。”贺然的嗓音尚带着一丝稚嫩的沙哑。
  “如果是一男一女,这世道上能让女人去做的事不多,生儿育女男人替不了女人,多是男人主外,女人主内,无论男人在外面做什么,把一家上下百十来口人的嘴喂饱,就是男人的职责。女子则负责打点内院,相夫教子,上侍父母,下抚育子女,男人挣回来的钱,怎么用到实处,将家里人的衣食住行开销得有条有理,甚或有余,还要约束下人,打点人情。对郎君要侍奉周到,知冷知热,郎君不忙时,陪着说话闲娱,郎君有事时,要懂得分寸,不让他为旁的事情分心。”宋虔之顿了顿,“你说叫我在宋州待着,便是守好后院,不让他分心。”
  贺然讪讪一笑。
  “可我不是女子,女子天生柔弱,又碍于世俗不能抛头露面,除非逼不得已,家中已无男人,逼得女子出头。男人处在一起,便不像男女一般,自古就有一套分工,也无须将两人中一人当成女子。左右一家人生活那点事情,处得久了,便有默契,谁擅长什么就多分担一些,不擅长的请人做就是。生儿育女我们俩是谁也不行,但冲锋陷阵为国事拼杀,我们俩都行。何来的理所应当?仅仅拘泥于怎么做,是形式,无论什么时刻都想为对方多分担一点,是本心。一个人能秉持本心,才是人间至乐。”宋虔之的话声带出一丝困顿,眼底倒映出贺然似懂非懂的脸,他笑了笑,垂下眼睫,复又抬起眼看贺然,“小毛孩子。”
  “哎……我怎么就毛孩子了?”贺然不服地叫起来。
  “快睡,天都快亮了,明日我多给你分派些事,省得一天到晚胡思乱想。”
  “那你俩谁在上面?”
  “……”宋虔之一时语塞。
  贺然得意地笑起来,眼含狡黠:“侯爷不是说,谁擅长什么,就多分担一些吗?还是说侯爷有些事情不如陆大人擅长?”
  宋虔之懒得跟他说,倒头便翻过身去。
  能把安定侯给说哑了,贺然笑着把湿透的单衣鞋袜全脱了,爬上榻来,不再出言。只是闭上眼也没立刻入睡,宋虔之的话让他满脑子兴起一堆想法,却不敢再说,免得挨揍。
  ·
  郊州西北方向的狭雁嘴地势奇特,两边山崖高可十余丈,人从狭缝中过,上方山石如同两只鼓腹的大雁,鸟喙相衔。便是五六月间,暑气炎热,人从山间过,竟有小半个时辰见不到光,行走山壁下,阴风阵阵,因此又名“人间鬼门”。
  龙金山带大军从狭缝中过,只有让骑马的全都下马,牵着马放慢步速从仅能容四人并行通过的狭窄道路通过。
  出了狭雁嘴,一块被灰尘覆盖得只露出手指头长短的界碑,歪在路边,不远处有个方形凹坑。
  龙金山拔出剑,蹲在地上把界碑撬出来,插回原处。天已经全亮了,太阳灼在人脸上,先时从隘口过,冷得人胆寒,前前后后两里路,不见一丝阳光,出来之后,龙金山眼前白光一炸,拿手遮住眼睛,好一会才能重新看清。
  “将军,在此地休憩吗?”手下来问。
  龙金山蹲在界碑旁,两手交叠在膝上,举目望向南面,十数米外,有一宽足二十米的河流,河水并不湍急,水流很浅。
  “就在这里,做饭,饮马去。”说完龙金山起身,牵起自己的马,带头走向河边。
  山间不断传来凄切的猿啼,飞鸟罕见。
  龙金山的马不安地刨蹄,从水面抬起鼻子,整个脖子伸长。
  龙金山连忙退开。
  马用力一甩头,水花飞溅,龙金山笑骂道:“你个小畜生。”
  马狭长的耳朵立在头顶,温顺硕大的黑色眼珠转动着,向来时的方向看去。
  这下连龙金山也听见了,是马蹄声,他蹲在河边,回头只见三骑人马飞纵而来,俱是禁军打扮,其中一人还是龙金山认识的,吕临的一个兄弟。
  “龙大将军,圣旨到了,快快跪下接旨。”认识龙金山的那人匆忙下马,从背上取下圣旨,神色担忧。
  “慢着。”龙金山抬起一手阻止。
  “将军,这是圣旨。”话里意思分明,既是圣旨,就不能不接,也不可不听。
  “此处简陋,没有香案供奉,诸位大人辛苦,大军在此处休整,你们也稍作休息,再来说话。圣旨呢?我先看看陛下写了什么。”
  那人为难地看了一眼龙金山伸出的大掌,且不敢与他作对,只有先将卷轴给他,人却并未走开。
  另外两名羽林卫到一旁休息,龙金山下巴颏杵在衣领中,眼睛往上,笑道:“不放心啊?”一面牵住卷轴上的绳带,绕开来,龙金山将手一抖,现出诏书上的黑字。
  “将军不告而别,擅自行动,陛下没打算追究,只要大军回到南州,司马家、万家那里,自有众位大人一起替将军担着,就说在城外绕了一圈,探查是否有流寇,还真让将军扫除了两波。将军只是出城确认南州城的安全,以免有人浑水摸鱼。正好也敲打敲打聚在南州的大族。”
  龙金山嘴角噙着明显的弧度,眼睛眯缝成一条线,从上往下从右至左扫了一遍,两手拿着圣旨,朝羽林卫努嘴:“吕兄派你来的?”
  “陛下知道统领与将军有交情,我们三个都是陛下私下派的,免得落人口实,羽林卫不能旁落,统领绝不能沾上知情不报的罪名。”
  “他不知道。”龙金山说,两手在卷轴上轮番滑动,将圣旨收起来。
  “那等大军休息过了,即刻出发回京,傍晚之前便能到达南州,也好叫那些文官闭嘴。”男子如释重负,事情说完,神色放松下来,他百感交集地看了一会龙金山,沉默地伸手拍龙金山的肩膀。
  就在此刻,龙金山就势抓住他的手,反手轻巧的一个擒拿。
  “哎哟!”男子痛叫一声,膝弯剧痛,尚未来得及反应,已经跪倒在地。
  拔剑的声音齐齐响起。
  “拿下!”龙金山一声令下。
  三名羽林卫瞬时间便被龙金山及手下人等拿住,用牛筋绳绑得严严实实丢在河滩上。
  “龙大将军!”与龙金山认识的羽林卫急得大叫起来,“抗旨不尊是要杀头的!当今之陛下不是荣宗皇帝,如今之朝廷也不是六部的朝廷,你带走大军,南方世族无人保护,一旦坎达英攻过来,就是灭国亡种之祸,大将军切莫意气用事,循州有安定侯,有陆大人,你要是不放心,去信一封问问,他们定会叫你守住了南州。”
  龙金山走到河边,把圣旨的卷轴一松。
  轻飘飘的一页绢布,携着内里的纸张,滚入河中,随水而走。
  “南州不用我守,留了那么多人,这样也能叫狄人拿下,就是天要苻家亡,要大楚灭。”
  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语,让羽林卫个个瞪大了眼。
  龙金山左右的将领士兵却神色如常,显然龙金山不服管不是头一天,他手下的将士多少次被他抢出一条命来,此刻皆不作声。远一些的,又听不见,只知道大将军下令绑人,那必然该绑。
  刚过正午,大军再次启程,带着三个粽子一块,龙金山路上时不时去囚车与吕临那兄弟说话,那兄弟也是个唐僧性子,苦口婆心,龙金山嫌麻烦,索性让人把他嘴堵了。
  ·
  夜晚伴随又热又甜的晚风来临,循州城防第四次换班以后,人马都有些疲倦。柳平文越狱后,整个循州加强城防,增派人手,每天夜里城楼上亮如白昼,楼下不要说过去一个人,就是飞过一只鸟,也要被射下来。
  头两日季宏每天亲自来城楼巡视,后两日便不来了,守卫又恢复了柳平文逃狱前的班次。
  循州城内流言四起,说北方朝廷已经在南州安定下来,六部全都搬过来了,坎达英已经打过宴河,北方一场大战在所难免,对循州这样常年疏于管束的边地已持半放弃的态度。
  只是征南大军尚未立下功劳,主将不愿无功而返,仍在宋、循二州州城之间的村镇盘桓,试图说服部分城镇归顺大楚朝廷。
  是夜,季宏叫人将柳知行从牢里提出来,柳知行手脚戴了数日镣铐,磨出血来,屎尿都自行解决,循州的天热,人还在外面,味道先传进来,季宏放下筷子,怒喝下人没有眼色,叫人领“太守”去打整形容。
  一整桌的珍馐美味没有滋味,季宏让人把菜都倒了,重新整治了一桌上来。
  菜好了,人也给洗好了。
  柳知行走路一瘸一拐,脚上的铁球重逾五十斤,只有让人帮忙抬着,他才得以来到这里。他的鼻梁已褪去青紫,化作暗沉的黑色,鼻子歪在脸上,让他的面容滑稽又可怜。
  “柳大人,新上的果子酒,尝尝?”季宏双手一拍,乐声起,舞女裙裾飞旋地入内厅,柔软腰肢正如风中弱柳,无处依偎地随风摆荡。
  柳知行坐在那里,一言不发,既不看表演,也不看季宏,专盯着桌上的水晶肘子。
  细看之下,他看的也不是那肘子,他的睫毛黑又长,垂下来时,季宏看不清他眼里的神色是恨还是麻木,心里烦起来,一只手掌在桌上猛地一拍。
  舞女俱停下来,飞扬的纱倏然失去气流,无力地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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