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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虽平平,却每有妙计,又精通獠人土话。将雏凤县作为宋州屏障,阻断祁州军,便是赵瑜的主意,也是他亲自到雏凤县谈定。那雏凤县倒也奇了,原只有三成是獠人,獠楚杂居逾百年,生下的后代大多是混血,籍帖随父系。传到现在,知县反要听獠人主君的命令,就是皇帝的旨意,到了雏凤,也得听这位主君的。”
陆观沉默不言。
赵瑜这个名字,他早已经听过,当时在龙河上游调查叛军军情,碰上自请去循州的柳知行,柳知行补的便是下落不明的循州知州赵瑜的缺。
更巧的是,宋程阳说的这位赵瑜,还懂獠人土话。一个能说獠人土话的循州知州不稀奇,稀奇的是他从獠寨带出来巫医,真就是机缘巧合?还是赵瑜与獠寨本就有私交。
当时许瑞云手中有一份血书,乃是赵瑜为自己辩白陈情,字字悲戚,处处又大义凛然,直似将生死置之度外,要留清白在人间。
还是两人仅仅是同名同姓?
当即陆观决定挑选几名斥候,随行数名好手暗中保护,命他们为先驱,往循州方向分成四路人马,打探几股逃走的兵马。如遇行踪,斥候先返回报信,除非有绝对的机会把军医带回,否则不要动手。
接近傍晚时分,陆观亲自提审完可审的几名官员,大概摸清了孙逸虽想效仿北方朝廷构建起政权,一则时间太短,二则他太想趁着阿莫丹绒攻打北方时厮杀出大片疆域,占为自有的地盘。
宋、循二州幅员辽阔,然则七成以上都是楚人不愿深涉其中的瘴疠丛林,孙逸自立为王,听从他号令的只有宋、循原驻军,以及刘赟旧部余留下的游兵散勇。其中不乏恃才逞勇之辈,一心想趁孙逸所立之国百废待兴,于其中或可凭一身力气本事挣出个王侯将相之家,岂非鸡犬升天。
短见之徒甚众,看到孙逸都被人割了脑袋,登时吓得屁滚尿流,将王侯将相之念抛诸脑后,只求能留下一条性命。
晚霞瑰丽地在天边舒展,陆观召集将领,安排众营在宋州城内先休息一晚,明日拔营,又派出小支队伍跟着投降的数位官员,往州城附近城镇村庄搜寻被孙逸迁走的宋州人民,一经发现,向百姓说明缘由,仍将他们迁回原址,重建州城。
晚饭过后,陆观坐在榻畔喂宋虔之喝汤,宋虔之仍是喝一口吐大半,一次也没有睁过眼。
给宋虔之喂过药,陆观掀开被子,躺上榻去,侧身将宋虔之抱着,一只手从宋虔之身上薄薄的单衣探入,掌心触碰到他温热的皮肤,陆观沉沉地吁出一口长气。
许多旧事在他心中一闪而过,终于停驻在容州。
那夜容州州府衙门,他独自一人坐在衙门口与成千上万愤怒的容州人僵持不下。宋虔之从衙内走出来,凭空将主心骨扎在了他的身体里。
陆观年少便行走江湖,一身悍然之气,便是做了苻明韶手中弃子,他也心甘情愿从无半点拖泥带水。
偏偏是宋虔之闯进他的世界里来,分明是锦衣看花少年郎,却刀口舔血满腔子老辣。他那样轻而易举便从天子与太后各自凶狠的铡刀之下拖出陆观来,边以风月老手的轻佻揉捏他敏感的耳廓,边丢下一句凶巴巴的威胁,霸道宣称他陆观的命是他宋虔之所救,便是天子也不要想抢去。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自此陆观便知,再也不是他做旁人的主,只有宋虔之做他的主。他再也不是天地一飘萍,往后都有了个归处。
“逐星。”陆观知道不会有人答他,仍轻轻唤了一声,他侧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将宋虔之抱在怀里,埋头在宋虔之的颈中,嗅闻他身上的气味。
宋虔之现在可是难闻得紧。
一身血气,单衣沾了药,混合成一股难以言喻的臭味。
陆观的鼻尖拱开宋虔之的衣领,杵在他的皮肤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心落回实处。
“逐星啊……”陆观喉中发出低低的哽咽,魁梧的身躯蜷缩起来,试图从宋虔之身上汲取一些温暖。
疲惫已极的精神瞬间断裂,陆观陷入一阵黑沉的睡眠,直至有人急促拍门。
外面有人来报发现了赵瑜的行踪。
才是三更时分,陆观一个激灵,他记得自己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梦见什么却记不得了。陆观下地穿好衣服,在宋虔之唇上极轻地一碰,便即换了战甲出门点兵。
☆、残局(捌)
赵瑜一行也只有数十人,陆观便只点了三十人出城,以免打草惊蛇。斥候不断往返,赵瑜逃亡的方向却不是循州,而是一路向西,眼看再奔二十余里便要进山。
一入山林,陆观就是一身本事,也无法追踪熟悉獠寨的赵瑜了。
于是陆观把人分成十人一队、二十人一队,自己领着十名好手先行,悄寂无声地做个影子,去追赵瑜。
天亮时进入一片艳阳高照的晴朗地带,恰逢有一座城镇,赵瑜的人在镇子里歇脚。
斥候归队,陆观带上人,在镇上去吃早饭。
大铁锅中热气沸腾,摊贩盛出十二碗皮白肉粉的云吞,以大勺向碗内注入滚汤,登时一片细细油珠翻上汤面,云吞薄薄一层面皮在水中飘摇舒展,白云片似的。摊贩的老婆抓一把翠绿葱花,一碗匀上一撮,葱绿雪白,煞是好看。
陆观一面吃早饭,一面留意斜对面的客店,赵瑜一行已进店接近一炷香的时间,还无人离开。
陆观快速吃完云吞,交代手下留在店外,若见不是自己人的冲出来,一律扣下。
陆观绕到客店背后,无人街巷,纵身跃上墙头,脚步凌波一般碎碎踩过,将身伏得极低。他耳朵轻轻一动,趴下身去,以左手食指与右手食中二指,配合着移开两片屋瓦,继而右眼贴了上去。他视线穿过小小一方孔穴,见堂内分散坐着一群穿盔戴甲的行伍之人,俱是宋州军打扮。
人人垂头丧气,个个摘了头盔,在客店内歇脚吃茶,一人面前摆一个海碗,面已吃尽,似有人在向领头人问什么。
被围在众人之中的,是一身黑色铠甲的中年男子,儒将之风,个子不高,容色平静,相较于余者皮糙肉厚,此人皮肤偏白,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经昨夜的一场激战,暴露在铠甲外的皮肤,没有沾染一丝血迹。
“……咱们这几个能成什么气候?不是属下不愿追随您,您要把咱们带往何处,总要透个风,兄弟们好好想想,今后做什么营生也好,难不成就这么没头没脑的?家中妻儿还等我封侯拜相,祖上三尺青烟,我可是对祖宗灵位发了愿,要福荫子孙的。那厮武力了得,不是一般练家子,人是大内来的,纵然您是能运筹帷幄,决策千里,没有钱,没有人,还是算了吧。”坐得离赵瑜最近的人说。
“你要走你走,我誓死追随赵将军,将军要入獠寨,我也跟将军去。”
“你是光棍,跟谁不是跟?”
室内嘈杂起来,众人你一言我一语。
陆观看出来了,赵瑜带的这些人,跟他不全是一条心。几十个人他本也没放在眼里,他听斥候说过,赵瑜身边有一人胸前戴着一串如玉美石和五彩翎羽串成的项链,那便是巫医。
然而陆观的目光逡巡一圈,也不曾发现有这样一个人。
难道巫医把项链摘下来了?
赵瑜做了个手势,底下安静下来。
陆观看见赵瑜抱拳朝余人示意,语气缓和地开口道:“入獠寨,是为与獠人结盟,众位,请想一想,我大楚幅员辽阔,历代天子却为何从来不思征服獠族?”
从者面面相觑,一人道:“那等穷山恶水,征服又有何用?难不成还让我们进山里住?吃不饱穿不暖,打赤膊喂虫蛇,天子又不傻。”
赵瑜没有理会那人,径自说下去:“因为语言不通。”
“这……”
“獠人深藏在群山峻岭之中,以天然形成的地势作为依凭,不受朝廷管束,以血脉族姓连成一族。更重要的是,獠人说同一种语言。獠族没有文字,只用口头说话传达意思,他们不像我们楚人有一套文字,有了字,便有了书,有了书便有法令,法令生而尊皇族,世间便有了诸般条条框框的约束。而獠寨之中,族人所需的食物如何采集、药草生在何处、什么动物有毒、什么动物吃人、树屋如何搭建修补、儿郎如何狩猎、妇人如何产子,事无巨细,皆口耳相传。獠人没有满肚子的盘算,等我们到了獠寨,带去垦荒的技术,带给他们冶炼钢铁,开山采矿,晒盐熬糖。”
“不是,赵将军,我们是在逃命,你说这一堆有的没的,恕我是个粗人,听不懂你这话什么意思。”
“孙逸打算在宋州养兵,但宋州本就是大楚疆域,州城不利于隐蔽。他只官至军曹,从前手下只有数千人,且只懂得厮杀,不擅生产。以宋、循二州现有兵力,无论要与大楚还是与北狄抗衡,都是自不量力。而獠族,寄生于我大楚疆土上,世代相传,繁衍生息,占据南部大片疆域。然则獠寨各自独立,部族分散,沃土千里,却无一位圣明君主。”
“正是,吾辈所候,不过是一位明主。”
陆观听得说话的人楚话并不流畅,用词跟其他莽夫显然不是一个风格,他眼睛眯起,视线愈发清晰,只见说话的人对赵瑜态度毕恭毕敬,肤色明显比旁人深,鼻梁塌垮,鼻子生得宽阔,而上颌突出,下颌扁阔。这样的脸型,乃是獠人所常有。
“也罢,带你们到此处,是机缘巧合。再往西行一日,就会进入颠簸难行的山脉。我不强迫你们,愿跟随我的,便留下,想要回去寻你们家人的,就离开。”
陆观趴在屋上,见只有不到十人愿意跟从赵瑜,他翻身原路下去,找到手下,带他们离开早饭摊子,隐藏在客店四周,等待巫医落单。要是他始终不曾一个人离开客店,就等要离开赵瑜的人与他分道扬镳之后,再上。
“两人都要活捉,尤其是那位巫医,再等半个时辰,若是还无人离开,直接动手。巫医交给我,其余人等实在不行,就地处死。”陆观吩咐完,便单独一人找了个能盯得住赵瑜房间的绝佳位置。
从这里看去,赵瑜带的人进了不同的房间,马也交给店内伙计牵去喂。
看来他是真没发现有人跟踪。巫医进了赵瑜的房间,窗户开着,赵瑜转过身,从桌上拿起一物,正是那串本该在巫医脖子上的项链。赵瑜替巫医亲手戴上,巫医对赵瑜跪拜行礼,两手摊在自己的膝头,埋首静默片刻。
接着,赵瑜出房间,进了旁边的屋子。
那就是说方才说话的地方并不是赵瑜的房间,而是巫医的房间。还好两人住在相邻的屋子里,陆观可以同时盯得住。
不片刻,巫医出门,手里握着一把通体漆黑的陶水壶,下楼找伙计要水。回来以后,他房间的窗户关上了。
陆观蹑手蹑脚,一手攀住树枝,双足离开树干,身体在半空中一荡,一只脚点在墙上,身体前倾,翻了个跟斗,悄无声息地落在客店院子里。
然而陆观刚一起身,便傻了。
他穿着一身铁甲,一行走便发出声音。
正在此时,背后一人大喝:“什么人?!你是楚军!”
陆观行动极快地滑到那人面前,想要捂他的嘴。
“有人跟踪我们!”
“杀了他!”
“赵将军,杀死孙将军那贼头出现了!”
陆观:“……”
“找死的上门了!兄弟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