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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虔之接着说:“今年的战事将国库拖垮,谁做皇帝都要接这个烂摊子,没有五六年,恢复不了元气。北面阿莫丹绒时时滋扰,南面的孙逸,黑狄支持大皇子苻明懋。”
“白古游已打跑了黑狄人。”
“王妃确信他们不会卷土重来吗?”宋虔之一言出,王妃噤声。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这数十年来,苻家几度皇子间相互倾轧暗算,从穆宗起,战事便不曾休止。阿莫丹绒以西以北的诸草原民族,从不安分,王朝之间,无非此消彼长。我大楚今日的处境,实属不利。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啊。”宋虔之道,“只有在积攒了巨大财富,国库充盈时的皇帝,才有资格稍享太平,舞文弄墨,玩赏佳人。王妃是愿意让您的儿子做一个手握权力,又有富贵可享、深受皇上信任的王爷,还是愿意让您的儿子在这时候登基为帝,以稚龄担负国运?”
王妃张了张嘴,嗫嚅道:“可你怎么能保我不死?况且,太后是要我儿子做皇帝,我面前根本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您有。”宋虔之微笑着提醒她,“遗诏的内容,您不是已经了解了?”
“旁的大臣不会让李宣那样疯疯傻傻的人做皇帝,这有伤皇室体面,何况,太后一直深恨他玷污过故太子的名声。”
“只要王妃答应,东明王仍做王爷,而不去觊觎皇位,我有我的办法。王妃好好考虑一下,我是渴了,便在这里喝完这一壶茶,再回府。”
·
宋虔之爬上床已接近子时,累得眼皮也睁不开,抱着陆观的腰,拱在他的怀里,问他和孙秀说了什么。
“孙秀明日一早进宫,我跟他说了,太后已让蒋梦总领,他说会去找蒋梦。蒋梦有一阵曾听命于孙秀,被太后发现,太后敲打过他。不过蒋梦不会容忍女人擅权,孙秀有办法说服他。”
宋虔之闭着眼睛,脸贴着陆观发烫的胸膛,一只手伸进陆观的里衣,抱着他的腰,闷声道:“宫里的事,没有蒋梦就办不成。”
“困就睡吧,明天还得进宫。”
宋虔之是浑身上下都又累又乏,今天起得太早,一整日都绷得紧紧的,这会身体是先松了下来,脑子却还清醒。
“苻璟睿他娘应了。”
“还是要让人盯着他们母子。”
宋虔之鼻腔里哼了一声:“怎么?”
“她的脾性我略知一二,若是有机会,她还会为儿子谋求皇位。只是现在,除了答应我们,她没有更好的选择。”
“这我也想到了,等苻明懋一除,白古游陈兵城下,只要他拥护李宣,我们手里有遗诏和先帝的霸下剑,信物皆是真的,不怕王妃不配合。只是至少在苻明懋被太后收拾掉以前,先要稳住太后,不能让她生了警惕,釜底抽薪。”宋虔之睁开眼,鼻子贴在陆观的胸口狠狠吸了口气,心里踏实了点,他摸着陆观硬邦邦的腹肌,手底下也触到他身上的伤痕,道,“只是对我姨母而言,我这次背叛,必让她寒透了心。”
陆观亲了亲宋虔之的额头,沉声道:“要是太后成功,东明王的母妃死于太后之手,东明王将来必为他母亲报仇,宁妃假怀孕,皇帝已经驾崩,这一胎必须是男胎。我已经问过孙秀,我们出宫之前,苻明韶已久不召幸嫔妃,宁妃不可能有孕。苻明韶既然死了,这个男婴只能是从宫外抱回来,扰乱皇室血脉,是更大的罪过,这其中只要有一步出问题,不要说太后,怕是周家的祖坟都要被苻姓皇族挖出来。将来史书会如何写?我知道你不在意这些,你的外祖父呢?”
“我不是不在意,只是有时候,没有那个能力去在意。我绝不会坐视姨母成为千古罪人,只有皇室安定,大楚才会安定。只有安定,国家才能强盛,而唯有强盛,外族才不入侵我大楚。”宋虔之轻声道,“我看够了平民的苦难、饥荒、卖儿鬻女,死于刀兵之下。”
陆观突然听不见宋虔之说话的声音了,但他胸口一片潮润。
“我小的时候,娘常带我去外祖家,他是一个特别好的人。位极人臣,深得先帝倚重信任,他大可以急流勇退,安度晚年,享儿孙绕膝之乐。可他没有一天不为国运担忧。他有时候会打扮得如同个教书先生,混迹在市井之中,找人下两盘象棋,跟不认识的人聊上几句,聊今年的收成,家里人好不好。遇到有困难的人,外祖回府之后,便打发下人去打听,能帮得上的就悄悄地帮一点。可惜他走得太早,我还没有来得及跟他学更多本事。”
陆观静静地听,把宋虔之抱得更紧了一些。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无声地以怀抱安慰他。
“我母亲一生行善,爱上我父亲,便义无反顾嫁给他。她只是一个妇人,眼里只有窄窄的一点儿分给天下。外祖疼我母亲,甚于疼爱太后,每次母亲带我回去,外祖都会亲手做两件小玩意儿逗我玩。依着规矩,我是不应该跟他过分亲近,外祖却从不介意,常常把我抱在膝头,跟我讲故事、讲道理。他的手总是很暖,我还经常爬在他的怀里,给他梳头。”宋虔之轻轻笑了一声,“我梳头梳得特别糟糕,他从来不责备我。我的童年很短暂,但在外祖家中时,太傅府上的花园随我寻宝,三进的宅子对小时候的我而言太大了,像个华丽的宫殿,我刚识字,常常在他的书房里一呆就是一整日。我也常常在书房里不出声,别人问有没有人,我也不说话。有时候我听见外祖和官员们议事,我听不懂,官员走后,外祖叫我出来,我才走出去。我才知道他早就发现我在了,他总是很慈祥,问我长大以后想不想做官。”
“我说我不想,想做大文豪,最好是做国子监祭酒。我要一间比外祖的书房更大的书房,藏书要比宫里的还多,最好是我什么也不用做,就泡在书房里,一日如同百年。”
“外祖说好。他每年都送我好玩的孤本,有些是他学生送的,有些是他让人搜罗的。外祖去世之后,周家的祖宅让朝廷收了去,祠堂搬进安定侯府。我还是常常进宫给姨母请安,但从前巴结我的那些亲贵再也不来安定侯府走动,逢年过节母亲收到的礼物也越来越少。直到我进了麟台,受人嘲笑,说周太傅的后人,沦为皇帝的鹰犬。”
陆观以唇吻住宋虔之的额头,一次,再一次。
宋虔之握着他的手,语气淡淡:“我早就不难受了。只是从未和人提起过他。外祖晚年将权力一点点放下,也是为了保全周家,但我觉得,他从来就不在意权势。只是他的抱负,他要改田制,定法度,他必须坐在一个能够一言九鼎的位子上。他走的时候很安详,我记得我还摸过他凉凉的手,不是刺骨的冷,只是凉的,皮肉也会松弛下来。他重病缠身已久,死亡反而是解脱。只是如果让他见到今日的局势,必然会痛心不已。”
宋虔之缩了缩脖子,脚背互相摩挲,被窝里,陆观温热的两条腿把他的一条腿夹着,隔着衬裤,他几乎觉得碰到了陆观的皮肤,这种感觉亲昵而温暖。
“这些年我一直觉得愧疚,我虚度了数年,没有好好读书。外祖父当年是考中了状元,我如今的学识,远远都不够。我能背得住的古文,还不如他晚年时记得的多。”宋虔之声音越来越小,透着浓浓的睡意。
陆观轻轻吻住他的唇,两人抱在一起直出汗,可他没有松手。
吻毕,宋虔之睁开眼看他。
“你外祖是个了不起的人,你也很好。”陆观认真地看到宋虔之的眼睛里去,“你没有成为一个对他人冷漠,只知取乐的贵族,心怀悲悯,已是很好。”
“我可能永远也做不到对他人视而不见。”宋虔之道,“只要是在外祖身边呆久了,没有人会活得自私冷漠。只是我能做的太少。”
“已经不少了。”陆观道,“逐星……”
他的话戛然而止,呼吸却愈加急促。
宋虔之疑惑地看着他。
“我常常会……自怨自艾,气闷自己命不如人。但我能与你相识,得到你……我的命已经太好了。”陆观耳朵通红,看了宋虔之一会,宋虔之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睫,正要往被子里缩,被他一把握住下巴,托起他的脸,认真地吻上他的唇。
两人都是气息混乱地分开。
分开才没有一会,陆观实在忍不住心里的热劲,翻身压了上去。他没有折腾太久,只慢慢地磨,却是十分缱绻磨人。
天不亮时,陆观将还在昏昏欲睡的宋虔之拉起来,给他穿衣服梳头,打点妥当之后,又看着宋虔之把早饭用了,才送他上马车。
宋虔之迷迷糊糊到宫门口,蒋梦提着一盏灯,在稍亮了一点儿的天色里,静静立着等他。
宋虔之想起自己来这干嘛,倏然心内一凛,彻底没了睡意。
☆、波心荡(伍)
李晔元被囚在西暖阁日久,遍地都是写好的字,无人整理。
一袭静静垂挂的纱帘背后,可见一中年男子,穿一身士大夫最爱的直裰,赤着一只脚,头发像是数日都没有梳理过,只以一根木簪挽着。
宋虔之与蒋梦入内时,他头也未抬,笔走龙蛇,自顾自在临帖。
这间软禁宰相的宫殿,一应用品全都具备,甚至按照李晔元的意思,书也堆得跟山一样,他在这里左右无事,可以读书也可以写字。
只是窗户都钉死了,里面的人不要想看外面的风景,外面的人也别想窥探这间宫殿内的情形。
李晔元临完一整页前朝大书法家刘云沛的碑帖,丢开笔的手势极尽风流潇洒。
蒋梦轻声提醒正在发愣的宋虔之:“侯爷。”
宋虔之心中叹息,可事情还得做,一手掀开纱帘,步入内殿。就在此时,宋虔之突然察觉不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李晔元”跟前,一把掐住男人的下巴,将他的头抬起来。
宋虔之瞳孔紧缩,蒋梦手中的托盘恰到好处地摔了。
“这……这怎么会?”蒋梦失声叫道,“你不是御前侍卫冯爽吗?”
冯爽抖如筛糠,他下巴被宋虔之掐出两道淤痕,眸中现出惊惧。
“卑职……卑职奉命在此……”
“奉谁的命?”宋虔之厉声问。
“有个太监传令于卑职,说是,说是太后的懿旨,卑职不敢多问,事涉李相,都是、都是不能问的。”冯爽道。
宋虔之睨起眼,冷笑道:“可有手谕?”
冷汗油腻腻地布满冯爽的前额,他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是口谕,那公公有太后的凤印。”
·
“砰”一声巨响,茶盅击碎在墙上,冷光四溅。
“哀家的凤印一直在哀家手上,这名侍卫在撒谎,蒋梦,把他送到麒麟卫去,让周先的人好好审问,一定要问出是谁主使。”
蒋梦应声,让两个侍卫把冯爽带走。
周太后蹙眉扶额,良久,她抬头目不转睛地看宋虔之,仿佛要一眼看到宋虔之心里去。
宋虔之知道,这时候不能退不能避,他一脸坦然地迎着周太后的目光,表情里带着隐约的担忧。
“蒋梦。”周太后终于移开了眼,吩咐太监,“带几个人去宰相府和李晔元在京城的几处别院搜查,找到人不必带进宫,就地处死,尸体要带到哀家面前来。”
蒋梦深深低着头,领命而出。
“逐星,你认为是谁救走的李晔元?”
这是在试探了,如果不能吐出一些从未向太后禀报过的事情,盛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