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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台风波录-第1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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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苻明韶讪笑:“没事,又没人管我,顶多嬷嬷数落我两句。”苻明韶捏着嗓子,叉腰翘脚地拿手指戳陆观的鼻子,“你,今儿上哪儿又淘气去啦?还不回房赶紧把衣服换了,你是要淘死我这个老妈子。”
  俩人相视一笑,苻明韶看陆观素来冷淡平静的脸上的温暖笑意,一时有些愣神。
  “东西拿到了?”
  苻明韶拍了拍鼓鼓囊囊的腰间,志得意满地一仰头:“拿到了。”
  “那拿出来看看。”陆观鼓励他。
  苻明韶笑吟吟地解下腰带上挂的东西,阳光之中,玉色陈旧泛黄,一面尚有还未完全褪尽的朱红色。
  苻明韶愣了,眉头深锁,模糊地想:这是御玺。
  就在这时,斜刺里那条黑狗猛扑过来,御玺、陆观脸上鼓励的笑、黑狗尖利的爪牙,俱是碎成了一片,无踪无影。
  苻明韶倏然从窒息中醒来,早已没有知觉的腿在他的想象里弹了一下。
  落在陆观的眼里,榻上的人只是急促地猛吸了一口气,气流尖锐地涌进苻明韶的鼻腔。
  他醒了。陆观心想。绳子在陆观的手指之中已经被磨得发热,他静静看着床上隆起的人影。
  接着嘶哑急促的喘息声一阵一阵在陆观的耳膜里冲撞,床上那个影子以一条手臂撑着,他艰难侧身,捞开床帐,枯瘦的脸上唯有一双眼燃烧着狂热的火焰。苻明韶喉咙里只能发出沙哑的气流声,整个人朝着陆观的方向扑来,然而失去知觉的双腿令他上半身绵软地挂在床沿外,绝境中一只手抬了起来,像一柄枯柴,五指痉挛地收缩起来,想要抓住陆观。
  陆观冷冷注视着人影。
  苻明韶一双手朝前匍匐着,拖着沉重的下半身,向前爬了一段,紧紧抱住陆观的双脚,如同抱着一块浮木,他颤抖不已的头部静下来,贴在陆观小腿上,张开干燥崩裂的嘴唇,无声地哭了起来。
  泪水浸湿陆观的裤腿,他一动不动地坐着。
  苻明韶抬头,绝望的眼光射向他,他没有说话,这屈辱的姿态却让陆观明白了他要什么,他想让陆观低下身来,摸他的头,哪怕是虚假的安慰。他眼里的狂喜在看清楚陆观手上的牛筋绳时,被冷寂和沉默偷换了模样。
  苻明韶的前额一下接一下哀哀地碰到陆观的靴面。
  陆观收回目光,左手从右手握住的地方,将牛筋绳抻开。
  ·
  伴随一声巨响,宋虔之猛地醒了,直突突坐在床上,心跳极快,这莫名而来的心悸让他好一阵愣神。
  宋虔之口干舌燥地扯嗓门喊了一声。
  值夜的家丁在门外应了声,问侯爷吩咐。
  宋虔之披衣下地,开门,顶着一头乱发,急躁地问:“陆观呢?”
  这府上伺候的小厮丫鬟都知道要在府里当好差事,嘴巴得严,也都知道侯爷待秘书省的陆大人与众不同,宋虔之还特意嘱咐过,陆观也是这府里的主人。
  家丁低眉搭眼地回:“小的没瞧见。”
  “……下去下去。”宋虔之烦躁得很,打发了家丁回下人房里去,趿着鞋,在院子里凉快了一回,心神定下来,溜达去茅厕找了一圈,没人。宋虔之还没琢磨出来到底陆观上哪儿去了,一面寻思,一面把憋得他从梦里醒来的这泡尿给撒了。
  走在院子里,夜风微凉,宋虔之抬头看了一眼天,好好的没下雨,方才那一声也不知道是什么响动,又或是他在梦里听岔了。
  宋虔之站了一会,四下没有一间屋子亮着,正是深夜,大家都在睡觉。宋虔之郁闷地往自己房里走,经过廊庑,房上极轻的脚步声让宋虔之猛然住了脚。他心跳极快,一瞬之间心里转过了无数个念头,屏住气立在当场。
  脚步踏着瓦片,到了他的头顶上,突然静了。
  宋虔之眉头蹙起来,半晌不闻响动,以为方才的脚步声只是幻觉。
  这时候低声的交谈传来。
  “你回去,我去洗个澡。”
  那声音极轻,宋虔之听得拉长了个脸。不是陆观的声音是谁的,大半夜还出去了,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得洗个澡再回去床上。
  另一个声音是周先:“我也去,衣服也得换了,不要留下痕迹。”
  “给我,我找机会烧了。”
  “还是我方便,你仔细些,不要让侯爷察觉。”
  “嗯。”
  宋虔之险些气炸了。
  陆观:“不会叫他知道,他心思细,知道了一定担心。”
  宋虔之愣在当场。
  周先低笑道:“你就显摆,我如今也是有人惦记的人了。走啊。”
  周先推了一把陆观,陆观凝神一听,那一闪而过的呼吸声,现在又听不见了。
  大风卷地,房上二君子换了个方向,奔着洗澡的角房去了。
  陆观滑进被子来,宋虔之闭着眼睛装睡,感觉到陆观轻手轻脚地靠过来,把他的头抬起来,令他枕着他的手臂睡觉。
  宋虔之发出一声带着浓重睡意的哼哼,缩到陆观怀里。才洗过的皮肤散发出好闻的味道,他一身滚烫,心跳沉稳有力,呼吸平缓。宋虔之已在榻上想了大半天,到底陆观他们今夜做什么去了,他心里隐隐有不祥的猜测,这猜测直到第二天天亮时,丧钟九响,宋虔之才明白,那不安稳的感觉是从何而来。
  一早宋虔之匆匆把早膳吃了,要进宫,陆观官职过低,又无皇亲的身份,这时不便进宫。而陆观坚持,宋虔之只有从家丁里找人换了身下人衣服给他。
  安定侯府的马车也是新刷了漆,光洁鲜亮。
  在马车颠簸里,宋虔之几次想开口问,都憋住了。既然陆观不让他知道,就有他的考虑,且先进宫看看是什么光景。若是陆观他们昨夜留下线索,传来的就不是丧钟,一早就该有人到家里拿人。
  宋虔之看了一眼陆观。
  陆观察觉到什么,神色如常道:“怎?”
  “没有。”宋虔之摇头,“白古游他们什么时候到京城?有信儿没?”
  “我收到孙秀的信,他带着小支部队,抄近路先回京了。今天就能到。”
  宋虔之眉毛动了动。陆观该不是得了孙秀的信,所以昨夜动了手。事情尚未明朗,但宋虔之已基本肯定陆观他们昨夜怕是进宫杀人去了。怎么就急在这时把苻明韶杀了,东明王尚未进京,这下太后的处境将会极为危险。苻明懋也没来得及下手,皇帝驾崩,若是被人行刺,皇宫更会增强守卫,苻明懋不容易混进去。
  到门上,宋虔之落了印,下人和马车都被拦在御街上不给进。陆观跟着来了也无用,宋虔之反而安了心。
  “陆子,上茶房要口茶喝,就在外头等,我可再说一次,不许和别人府上的下人东拉西扯,仔细你的嘴。”宋虔之叱骂的声音不小。
  陆观一愣,继而乖乖低头,沉声应道:“是,老爷。”
  宋虔之:“……”他看着陆观摆出一副外八走路,跟个鹅似的,混进一堆赶马伺候官老爷的下人里去。
  天空压着沉沉的乌云,才下过一阵大雨,现在雨势渐歇,细丝一般的雨线沾在人脸上,也不知道是湿了还是没湿。
  “逐星,等一等。”
  宋虔之站住脚,看见林舒跑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宋虔之蹙眉道。
  “我爹风湿病犯了,脚疼得起不来,叫我来看看情形,你快去,等你出来,我约了几个兄弟,都是你认识的,去我家坐坐。”
  宋虔之抹了一把脸,看天,点头:“成,那你等着,你上哪儿等我?”
  “御河外边儿,东口那家布庄,是我们家一亲戚开的,我打发个人在那儿等你,我们哥儿几个先去把人找齐。”
  宋虔之点头,把手揣在袖子里,闷着头往第二道宫门里走。谁招呼他他都点头,不说话,摆出一张冷脸,谁也别想撬开他的嘴。

  ☆、夜游宫(贰)

  
  “被人杀了。”周太后气得脸色紫涨,她没有梳妆,耷拉下来的皮肤在不太明亮的天色里,现出狰狞来。
  宋虔之先和一群老臣跪在承元殿外面听太监报丧,蒋梦悄悄溜过来,让他留一下。
  周太后坐在椅中,整个人单薄瑟缩,大案遮去她一半身躯,她长发缠在胸前,黑发里已夹着不少银丝,平日里梳妆都极为注意,看不出她已生了这么多白发。
  “上次侄儿去瞧大行皇帝,不是有柳素光看着?会不会是她心怀怨恨,趁无人看守承元殿,对皇帝下手……”宋虔之心里知道不是柳素光,此时提及,一为探测太后口风,二为帮柳素光撇清,也让太后相信,至少柳素光跟他是毫无牵扯,二人根本不熟。
  果然,周太后不说话了,目光定在宋虔之的脸上,表情里透露出思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防备。
  宋虔之在秘书省干了四年,算上这一年,已是第五年。打交道的不是王公贵戚,就是滑不留手的高官要员。察言观色是他的强项,周太后打量他,宋虔之也只作不知道,眉头深锁,倒像真的在怀疑柳素光。
  “她没有那个必要。”周太后开了口,“不过哀家让她照看好皇帝,人在她的看护下死的,她有失职之罪,哀家已让把人拿下,处以刑罚,没有一个月的休养,她一个弱女子,是起不来身的。”
  “确实查清了不是她?或者,侄儿来查?”
  周太后:“不必,确实不是她。皇帝是被人以一指粗的牛筋绳勒死的,且不说柳素光有没有这个臂力,她手里有……”周太后正在说话的嘴倏然闭紧,轻描淡写道,“总之,哀家已经确定,不会是柳素光。昨夜麒麟卫也死了一个,这让哀家想起当年麒麟卫行刺叛变的事,闫立成与高念德尚在牢中,哀家已让孟鸿霖找人去提审,是否是他们的同党,这二人既然是投了苻明懋,如今局势不安稳,也许是苻明懋出来搅浑水好摸鱼。哀家不能如了他的愿。”
  宋虔之连忙称是。
  窗外雨势不知不觉变大,雨水打在房顶和窗户上,啪啪作响。
  周太后端起茶,茶盏又被当一声杵在桌上。
  “蒋梦,茶凉了。”
  蒋梦叫了个宫女把茶拿去换了,自己也跟了出去。
  殿内只剩下宋虔之与周太后,中间隔着个半人高的兽头香炉,袅袅香烟从中出,弥漫在半空。
  下雨的天色甚是昏暗,宋虔之看周太后不能看得分明,周太后也同样没法把他看得分明。
  “陆观这几日,是住在侯府里吧?”
  “是。”
  “昨夜他也在侯府?”
  宋虔之心里咯噔一声,一只手忍不住要攥紧,他却忍住了没有任何动作,只以平静的语气回答:“自然是在,白天里他去秘书省,夜里就回侯府休息。”
  “你跟府里的人确认一下,昨夜他是否出过门。”
  “姨母。”宋虔之抬起头,道,“陆观夜里与我同寝,我自幼便被外祖父教导,请师傅教了武艺,都是难得的武学人才,看在外祖父的面子上,才肯教我一个小儿。侄儿虽惫懒,总也能算学有所成。陆观昨夜没有出门。”
  殿内静了一静。
  周太后疲惫地说:“东明王还未到京,哀家待会还要见礼部尚书,宫里也要安排人手,各司其职,把皇帝的丧仪先办着走。苻明韶没有留下遗诏,哀家的本意,要留他亲口退位给东明王,现在也不可得了。李晔元与苻明懋勾结,不能留了,此事,你来办。”
  宋虔之猛地抬眼。
  周太后却没看他。
  “蒋梦会将毒酒带给你,你带着哀家的口谕,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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