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陆观的掌心里,紫红色的刀疤足有寸深,狰狞地向外翻着结痂的皮肉,像是干涸土地上饿得张开的一张嘴。
几乎一瞬间,宋虔之呼出的气息变得滚烫,他松手,不敢碰到一点儿陆观手掌里的皮。麻痹感从脚板心结起一层薄冰,顺着小腿向上攀援。
他小心翼翼地检视了陆观的另一只手。
有东西滴到掌心里,陆观霎时间就醒了,他本睡得很沉,却是累到极致后,短促地坠入睡眠的深渊。这会醒来,神志格外清灵,半点困劲都没有了。他看见宋虔之用袖子浸他滴在他手掌里的水珠,陆观眉头一皱,老半天才想透是怎么一回事。
宋虔之显然没发觉他醒了,嘴唇不自觉地轻轻颤动,起初他的唇抿得很紧,后来对着陆观掌心轻轻呵气。
掌心里的新肉被宋虔之的气息搔得很痒。
陆观无奈道:“累了一夜,不想睡觉?”
宋虔之没有抬头。
陆观叹了一声,把宋虔之往怀里拢过来,宋虔之的头搁在他的肩窝里,弄得陆观肩膀一阵湿,陆观只作不知道,大手在宋虔之背上不住拍抚。
“早就不疼了,我是太想你,昨夜也没想起来好好检查检查,你身上没弄出什么伤疤来吧?”
宋虔之吸鼻子的声音沉闷低哑。
“那你今晚再好好检查。”话音未落,宋虔之面对面地被陆观顶着了,汪在鼻腔里的酸楚登时烟消云散。陆观赤着上身,只穿了一条薄薄的衬裤,宋虔之是换了一件短的单衣,裤子也穿得好好的,只不过一动他脸就红得要烧起来。
陆观就手一摸,笑了,拍了一下宋虔之腰,板着脸沉声道:“夹好。”
宋虔之:“……你当心手。”
陆观把手拿出来,送到宋虔之的面前,舒展开手掌,让他看清楚,道:“差不多已经好了,你看,不流血,很快就能长好。”
宋虔之舒出一口气。
两人都有点相对无言。
这一夜顾着房里还有周先,陆观只管埋头苦干,宋虔之也不敢叫出声,两人偷偷摸摸的,浑似在偷情。然而热汗自尾椎那一截儿滴下去,是如何骨酥身软,自然不言而喻,分明没说几句话,却像是喋喋不休了一整夜。
“真的不疼?”宋虔之找出一句话来。
“真的。”陆观手掌扶着宋虔之的头,“真要是疼,不是早就疼得蔫儿了吗?”
“京城里还好吗?”
宋虔之:你在京城的这些时日还好吧?
“都好。”
陆观:我俩现在在一处,过去如何,都比不上这一刻一切都好。
“再睡会。”宋虔之闭眼,往陆观的颈窝里拱了拱,“都没睡好,待会你起来记着打点水,我得好好洗洗。”他隐约觉着似乎有些事没问,又连一根脚趾头也懒怠动,索性不想了,沉溺在陆观潮热的汗味里,踏踏实实地睡了过去。
陆观反是睡不着了。
屋子里一点点亮起来。
宋虔之刚发出轻鼾,另一张床上的周先就起来了,经过宋虔之的床榻,周先脚底抹油走得更快,多一眼都没敢看地开门出去。
教完一套五禽戏,许瑞云端来一海碗粥,嘴上叼了块饼,过去跟已经吃完了饼在喝粥的周先坐一块。
柳平文学完动作回去整理床铺。
许瑞云朝旁边一棵老槐树嘘了几声,掰下一小块饼子,在指间搓碎漏在地上,几只雀儿扑棱棱地飞下来,一面啄一面偷偷观察这两个庞然大物。
“怎么起这么早?”许瑞云看了一眼周先,“没睡好?”
周先带着一脸完全没睡的煞气,冷道:“无事。”
“我怎么昨天晚上听见院子里似乎有动静,朝你那个屋去的,后来又没动静了,就没起来看。确实有人来?”许瑞云不屈不挠地追问。
周先喝了口粥。
“在皇帝跟前当差的时候,一整夜不睡也是常有的事,能让你看得出来,是我最近疏于锻炼了。”
许瑞云一哂:“谁来了?”
周先沉默着低头喝粥,筷子扒拉出一根咸菜,咬在嘴里嘎嘣脆,他喉咙里咕噜噜的,是说了句话。
许瑞云没听清,看见柳平文下来,他眼珠子登时就不动路了,凑上去问柳平文早饭想吃什么,要是客店里没有,哥哥出去给你买。
周先:听了一整夜的活春宫,他还是麒麟卫的时候也没受过这种罪。
这世上男女凑一对就算了,怎么见到的都是一双一对,今天晚上他一定要搬去跟白古游的手下们睡大通铺。
·
镇北军与黑狄鏖战一天一夜,在第二天午后,追击的黑狄小支部队,被龙金山从另一方包围,两军合围之下,午后将黑狄残余部队彻底歼灭,白古游的大军抵达辕门外时,李奇还在榻上呼呼大睡,听见小兵来报,被白古游的名字吓得从榻上滚到地上。
白古游整顿了孟州军,将连李奇在内一共十二名孟州军将领一并发落。李奇被推出斩杀时,孙俊业出声为他求情,白古游一言未发,行刑的士兵个个面无表情。
数息后,帐外零星几声惨叫。
孙俊业眼睑跳动,心几乎要从喉咙里钻出来。若不是他留守在城中,昨日黑狄偷袭后组织军民在城里救火援建,恐怕这一命呜呼的人当中,也会有他一份。
龙金山被授命孟州驻军统领,李奇已死,他掌握的虽是他父亲的旧部,然而白古游的威名,楚军无一人不服。孟州军疲于应对黑狄,已经守城五个月,正是士气低迷的时候,近半月间逃兵人数激增,这场胜仗恰是一场及时雨。
当夜,孙俊业在城中宴请白古游,本以为白古游不会赏脸赴会,就以这宴会庆祝龙金山晋升官位。结果白古游却破天荒地和孟州知州,一干州级官员坐在了一张桌上。
酒酣耳热之际,孙俊业安排白古游就住自己府上,在老婆的枕头风里,给白古游安排了女子伺候,存的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心,安排的正是这位吹枕头风的妾室所生的女儿。
翌日一早,孙俊业让人准备了算是丰盛的早饭,婢女去请白古游来用膳,却只见到小姐哭哭啼啼坐在榻上,屋里的陈设叮叮当当砸碎了一地。孙俊业急得上火,亲自去问女儿怎么回事,他娇滴滴的小女哭得梨花带雨,身上衣裙完整得有如刚刚梳洗完备,榻上交颈同眠的鸳鸯被也齐整无比。
原来昨夜白古游见到屋里有个女的,直接把人敲晕之后就走了。
孙俊业一听,惊出一脖子的汗,满嘴杂乱无章地念叨:“完了完了,这下完了……”
小妾安慰他说白古游昨夜喝醉了酒,又没有张扬,就这么悄悄走了,想必不会计较,就是要计较什么,他是军中的人,您是孟州城的长官,这朵云在孟州洒洒雨,总归要飘到别处去。
孙俊业这才放了心,却也不敢再请白古游,对军队避之不及,一心扑在孟州城建上。
接下来的两天,白古游把龙金山叫到跟前细细询问,先是收了孟州军,重新整编。
孙秀他且不惊动,而是派人去找宋虔之一行,龙金山与陆观私下交好,知道陆观带人去接就在附近的宋虔之了,也对白古游说,陆观与孙秀面和心不和,孙秀抢着立功,来日回京好向朝廷邀赏,但总爱往孟州城里钻,跟孙俊业关系不错。新兵打仗起来确实不好使,不过在黑狄精锐步兵的打击下,也涌现出一些善战之士。这个陆观拟过一个名单,抄送给他过,龙金山便直接把这名单给了白古游。
白古游久在军中,不耐烦人情世故那一套,孙秀又是个太监,他更不想跟孙秀打交道,索性让部队休整,也借着这小半日,卸了铠甲,让军医给新伤旧伤好好上了次药。
军医准备了一车话等着劝白古游。
白古游一个人下一盘棋,黑白子在棋盘上胶着,直下到军医离开也没分出胜负,他是敷衍着军医,也是近来愈发感到力不从心。
就在白古游光膀子出神的时候,有人来报接到了宋虔之等人,他下地穿戴好皮甲,神色又恢复了冷硬,在中军帐正襟危坐着,叫人请宋虔之和陆观二人过来。
☆、回京(拾叁)
“回京途中一路急行军,昼夜行军六个时辰以上,不出五天,大军就会抵达京城。衢州、容州驻军用不着收编,这两州受灾严重,部队用以重建州城,加上人数不多,收编进大部队是浪费时间。”白古游开门见山道,“陆观,你与孙秀带来的新兵,是否需要收编?”
这就是在让陆观摊牌,这些新兵是否有作战的能力,在人数上白古游带来的这支大军将会远超京城禁军,囤积京郊的护卫军,以兵部的能力,和绝对忠诚的地方军队,即便皇帝再从西北调集夯州军,也难以在人数上与镇北军势均力敌,刘赟已死,部下一盘散沙,一时之间要集合应对这批有如神助的天降之师也是徒劳。
陆观:“新兵人数不多,作战伤亡不少,若要整编,让卑职来便可,能整出五千人来,余者留在孟州帮助孟州百姓重建家园。”
白古游把这事直接交给陆观,他不过手新军,有两个考虑,第一,他真正倚赖的是跟自己一路南征北战的旧部,这数月间,镇北军被当成是万灵药,哪儿痛往哪儿贴,白古游也收编了一些可用之才,但毕竟这些将士作战经验不足,不会被他用作主力。第二,白古游是一点也不想跟孙秀打交道。
“孙秀浸淫宫中日久,为人处世有些黏糊,交给卑职便是,白大将军尽管放心。”陆观道。他神色现出犹豫。
“陆观,你有话直说无妨。”
陆观放低嗓音:“孙秀是先帝的人。”
一口滚茶烫进宋虔之的喉管,他险些叫出声来,生生是憋了回去。
陆观飞快看了他一眼,对白古游道:“逐星逃出京城后,潜藏在宫中的势力几乎都露了出来。”
“他们是该坐不住了。”宋虔之道,他回想着,感慨道:“我还没有见到孙秀,从前他在苻明韶跟前,唯唯诺诺,极尽讨好顺服之能事。能让苻明韶放心让一个太监配合你领兵,想是士别三日,要刮目相看了。”
“苻明韶已是病急乱投医,在宫中他可信任的人不多。立后大典上,皇后死在他的剑下,刘赟也死于非命,他更是变得喜怒无常、如履薄冰。我和孙秀前脚出京,就收到消息,皇帝病重昏迷。”
接到陆观的眼神,宋虔之毫无心虚地迎了上去。
陆观大概有数,苻明韶不会是无端端突然病重,他素无心疾,除此外,一个养在深宫,保养得宜的天下第一人,爆发恶疾的可能性跟一个人走在大街上被天降一块巨石砸死的成算差不多。
“他是先帝的人,那他要做什么……”宋虔之跟上了陆观的思路,“为先帝报仇?践行先帝遗志?”
“作为一个忠仆,他或许走不到践行先帝遗志那一步,但为主子报仇,还是要的。”陆观道,“先帝驾崩时,他身为一个不上不下的太监,一人之力,不足以通天。据孙秀的说法,先帝吃那最后一碗药,他是被宫人支走了的。这事他始终装作不知,本来他就是伺候先帝得力的人,但那时他还不是总管,他的师父被处死后,才给他腾出了位子。这么多年,在苻明韶跟前,他也是小心侍奉。宫里的奴才,一日之内就是数番生死,行差踏错半步,他也走不到今天的位子。孙秀心思不浅,我也不敢断言。”
“到时候不让他近李宣的身就是了。”白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