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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秀算得什么?李晔元觉着自己也是近日睡多了,脑子成浆糊,这话说出口,对着一个唯唯诺诺墙头草一般早谋出路的小太监说,是辱没了先人前辈。
李晔元话头一转:“孙秀是伺候过先帝的,先帝驾崩时,他也在跟前。其实先帝立过一封遗诏……”李晔元放缓语速,紧盯着许州,那许州一脸呆愣,像是听到了李晔元的声音,却还没把他的话往心里过,又或是一时半会塞不进去。
“遗诏里给继任者选了四位辅政大臣,其中就有一人,是左正英。这个名字,你可听过?”
许州颧骨羞出红晕,把眼压得极低,低至李晔元的肋下。
“奴才不知。”
“左正英是极得先帝信任的一名老臣,早年在御史寺侍笔,御史寺在宫中,一日先帝偶然来了兴致,信步闲游到御史寺去,相中了左正英的笔墨,左正英的墨宝有大家风范,秀丽雍容,而左正英又是寒门出身,在御史寺时,常常彻夜留宿,醒醒睡睡,醒时惜时如金,誊抄前人奏疏记档。他在先帝身边侍笔日久,先帝爱惜此人,常让他夜里也留宿宫中,君臣二人,彻夜长谈。左正英的字好看,先帝认为自己的字反而上不了台面,于是让左正英纠正他的字体。这左正英若单单字好看便罢,在朝政和治学上,也多有见解,久之,算得上是先帝的半个老师了。”李晔元指间夹着轻飘飘的信纸,笑了笑,“这个左大人替大皇子办事,偏偏只写了半边字,留半边不写。这古怪脾性,我算是知道为什么先帝喜欢他。”
一点模糊的影子从许州的脑子里浮出来,他问了一句:“是从前的国子监祭酒,左大人?”
左姓官员在朝中不多,许州才想了起来。
李晔元锐利的眼在许州的面上剜了一记,许州也明明白白是一脸的无知。李晔元神色松动:“是啊,就是那位国子监祭酒。怎么?”
许州原不打算说,李晔元发问的字眼却像一把钩子,把他的话利利索索钩了出来。
“奴才在御前的机会不多,不过也听说,左大人前些日子过身了。”许州迟疑道,“左大人离朝已久,与他相熟的故人多半已离世,会不会是沽名钓誉之徒,用不用奴才送信去大皇子处时提醒殿下几句?”
“不用,不用,他不过是觉得好玩,戳破反而扰了他的兴致。”李晔元摇手道,“你等等,本相回一封信去,你照样送过去。”
李晔元怎么也想不到这奴才蠢笨至此,轻烟薄雾的一个念头在心中过了一过,等苻明懋登基做皇帝,这个许州,还是杀了的好。这样也不怕他穷极无聊跟这小太监说的话被漏出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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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住了之后,一连数日都是晴天,气温急速升高,田间地头都蒸腾出浓郁的泥土腥味,偶尔要践草而过,更是惊起一片蚊蝇蚱蜢。
夜里宿在野外,许瑞云帮着周先扎起帐篷,白古游的人返回军中联络。
宋虔之分了几盒药膏给细皮嫩肉的柳平文,东明王妃要过去一盒,坐在不远处,怀里坐着东明王,扭来扭去的揭开领口,央母亲为他上药。
偏不知道怎么被李宣学了去,有样学样地把衣襟扯开,这一扯就过头了,整个肩都在外头,白莹莹的皮肤扎眼得很,惹得东明王妃都多看了两眼。
柳平文换了个地坐下,将李宣的背影遮住。
“弘哥,痒。”李宣嘟着个嘴,眉头微微蹙着,手在耳朵上用力抓挠。
“别碰。”宋虔之语意冷冷。
李宣嘴嘟得更高,放下了手,自然而然抓住宋虔之拿药膏的那只手,只是以手指悄悄地触到宋虔之的半个手掌,一眼一眼偷窥宋虔之的神色,心里模模糊糊地想着,但凡他有一点不高兴不情愿,他不握就是了。
宋虔之心中揪了一下。
李宣耳廓被虫子咬出一个大包,没看着他的时候被他自己抓破了,耳廓可怜巴巴地挂着几个血口,肿得血红。
“痒的地方不能再挠,真要是痒得厉害,你就叫柳弟,或是叫我,不许自己挠。”宋虔之说话极慢,看李宣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感觉他听懂了,耐着性子揉弄了会他的痒处,李宣舒服得直眯眼。
忙活得一头大汗的许瑞云和周先从架好的帐篷那面过来,许瑞云在身上随手一擦汗,一屁股坐下,说话毫不客气:“宋老弟,你老这么跟个傻……李小哥又听不懂,何必白费这功夫,哥哥帮你看着他,不叫他瞎动就是。”许瑞云拿一截湿木棍在火堆里搅动一番,几个火星子荜拨溅起,落在夜露湿重的地上,悄没声息地灭了。一抬眼,许瑞云便愣了住,忙挪开眼,不自在地换了个坐姿。那一副瘦弱雪白的锁骨架子却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许瑞云心里暗暗咒骂一声,起身抓住柳平文的肩,撺掇道:“去洗个澡,旁边就有条小溪,来的时候我看过,水也清净。”
柳平文被许瑞云带得直打跌,嘟囔道:“别拽我……”
许瑞云嘻嘻哈哈地把人抓走了。
周先挨着火坐下,就坐在方才许瑞云的位子上,往火里加挑选出的干柴。他眼没抬,长吁出一口气:“等衣服干透就把火灭了,天已经大热,虽然是晚上,也不冷。”
白天里饮马的时候李宣跟着一起闹,把几人的衣袍都闹湿了,就着晚饭时生的火,众人都把湿袍子换下来烤。宋虔之拿手试了试,李宣的袍子已经干了,他随手搭在趴在他的膝上休息的李宣,朝周先小声说:“帐篷周围撒下药粉了吗?”
“都弄好了,今夜该不会有蛇虫鼠蚁,那药厉害,大家都好好睡一觉。明日等消息,进城前可能会碰上一小拨黑狄人。反正咱们几个顾好自己,主要是……”周先分出眼神,示意李宣,“他不能有事,再则王妃和小王爷,也都是要紧的。侯爷就不要强出头了,白古游派来的那些也都是高手,让他们担着。”
吕临原带着他的弟兄和白古游派的人分散在宋虔之他们所在的地方附近,隐没在树丛里。
宋虔之笑道:“还说晚上来找我喝酒,看样子是扎好帐篷就自己去睡了。”
“先前他们找水源,在底下闹过一阵,都累。”
一连十数日没日没夜的赶路,有时候睡下是深夜,有时候夜里也不能睡,得随着白古游大军的进度。
吕临毕竟是公子哥,带的羽林卫也是在京城轮值,苦差累活轮不上这些世家子弟,算不上吃过苦。
宋虔之想起一桩旧事,早年吕临也去他的麟台瞧过一眼,宋虔之口头上打趣让他过去,两人凑个趣,也好下了差一起下馆子逛窑子。
吕临当即不干。
他最讨厌看书,一盏茶的功夫,能让方块字给砸晕了去。
打那以后,两人的差事不在一个地方,宋虔之越来越得皇帝器重,吕临渐渐也不好意思去找他吃酒。后来听说宋虔之端了几个朝中重臣,吕临的祖父问起小宋怎么不常来了,吕临被问得烦,火起地回了一嘴:人家现在是天上的云,还带我一泥团子上天不成,您就别问了,谁跟他走得近,朝臣们都得退避三舍。我不去沾他的光,也不惹祸上身。
宋虔之年少时候的朋友,大抵都是这般走散了。
听见宋虔之叹气,周先看了他一眼。
宋虔之心中一动,微笑道:“从前我玩得好的几个,也就剩下了姚济渠、林舒,还有吕临。我爹妈那个官司,牵扯到一个重要的证人,姚济渠虽没帮什么忙,也不曾避而不见。林舒是个热心肠,回京的时候跟那帮子酒肉朋友一聚,险些着了道,让人送到秦明雪的榻上去,我跟户部扯皮,也是亏着林舒跟我算账,才摸清楚户、兵、吏三部的被盖里已发了霉。吕临最讲义气,一路跟我来这……”宋虔之本想说鸟不拉屎的地儿,恰好看到李宣黄中带褐的袍子上没洗干净的一点鸟屎,嘴唇弯了弯,“能得这些朋友,是我的运气。我更没想到,能拐个麒麟卫出来。”
周先道:“麒麟卫原是为天子所设。”他看了一眼李宣,“卑职不算委屈。”
山间虫鸣有一声没一声,火堆哔啵作响,夜间活动的鸟兽偶尔发出的杂声远远传来,在无比的寂静里愈发明显。
宋虔之深吸了一口气。带着野草苦味的清冽空气,湿润地满溢在胸间。
“等到诸事大定,侯爷有何打算?”
这问题宋虔之无数次设想过,也无数次感到心虚,白古游自然增加了李宣这边的筹码,但李宣自己,就是他这只皮囊里最锋利的铁锥。
“听陆观的吧。”宋虔之道,“也要看朝中局势,若是这天下还需要我,我便留下。”
换言之,若是李宣的江山稳固,他的身份敏感,留下反而危险。
周先是麒麟卫出身,哪里想不到宋虔之的言下之意。
“陆大人向来是听侯爷的,侯爷还是自己拿个主意。”周先顿了顿,“若要在朝堂上站稳,独木不林,要早作谋算。”
“是有一些人。”
“姚大人、林大人背后是一整个家族,吕统领是将全家都押在了侯爷身上,但吕家没剩下几个人,侯爷是知道的。京城的几个望族大姓,侯爷也该联络着。等我们到了孟州,距京城只有数日,到时候,局势瞬息万变,成王败寇,至多两三日就可见分晓。”
周先说的,宋虔之不是没想过,只是京城犹如一个泥沼,世家盘根错节,他现在唯一有把握的,是武力。那之后的事情,就像一块石头压在他心里,而且这石头越来越沉。
周先却毫不留情问出了宋虔之最想逃避的问题:“到时候,太后怎么安置?”
熟睡中的李宣皱了皱鼻子,他抬起手,手没碰到脸就放下去,一只蚊子叮在他雪白的脸颊上,他脸有些发红,不知是因为睡着,还是被火烤的。
“我还没有想好。”宋虔之道,“姨母深恨李宣,他是故太子唯一的污点,若是人清醒,还能做个证人。偏偏是个疯的,当年姨母掣肘于先帝,没能处死李宣,如今我们拿着一纸遗诏,就要让李宣登基,她头一个不会答应。既然姨母派人来接东明王母子,又让太监处死东明王的母妃,用意再清楚不过,是要去母留子,故技重施,扶持年幼的东明王做皇帝,姨母自己临朝听政。”
东明王母子已进了帐篷,宋虔之声音也极低,隔着数米,是可以放心谈话的时候。
宋虔之眼睛带了点茫然:“说小,东明王也并不年幼,已到了能够记事的年纪。姨母想必还留了什么后手,她不会放心让东明王坐在龙椅上。”
“李相与太后甚是亲近,李相身后,是朝堂上一半的文官。”
宋虔之冷笑道:“李相在宫中犯病,不送出宫请太医去他府上瞧,怕是被扣在宫里。我姨母,与先帝朝夕相对,先帝是何等审慎精明之人。她怕是对谁都不能够完全放心。我母亲死后……太后称病,不敢多说半句,那时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她甚至不会为自己的亲妹妹冒犯天子,她的亲儿子死得蹊跷,先帝说结案,她也只有忍气吞声。但我这姨母,向来就忍得住,只要是她忍了一口气,便会十倍百倍奉还。王妃没有顺着她的意思慨然赴死,保得住一时的性命,将来的路却必不会好走。苻氏一脉衰微,这最后一点血脉,我一定会保住他。”
“那么太后……”
“太后在宫里和京城的势力大不如前,却仍有不少人暗中投靠她。她毕竟是我姨母,从小到大,待我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