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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好苻明韶走进殿内,一眼看见陆观曲着上身难受的样子。苻明韶语气惊慌,招人去叫太医。
当值的何太医入内,为陆观把脉之后,神色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
“何太医,陆卿的伤势究竟如何?前两日已有起色,怎么突然又会血流不止?”
何太医不敢直言,斟酌着回话:“刀口入肉太深,陆大人是天生火体,前两日用药过猛,于陆大人的体质不合。微臣需将陆大人的伤口重新处理一次,剜去腐肉,另行上药,方子可是出自章太医之手?”
“正是。”
“陛下,章太医用药素来有些急切,并非不好,只是于陆大人不相宜。待微臣重新用药,就会尽快好转。”
何太医是陆观和宋虔之到容州治瘟带去的大夫,趁着为陆观上药时,苻明韶短暂地离开。
何太医将声音压得极低,朝陆观快速地说:“你伤口上的药里加了东西,不会要命,但会延长痛苦,使得伤口无法正常愈合。据我所知,章太医行医自有一套原则,并非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之人。陆大人在宫里,要小心提防。”说话并未影响何太医手上的动作,他用烧得通红的小刀剔去腐肉,伤口处新鲜血液渗出,止血粉令陆观无法言语,他被中的腿都疼得弹动起来。
陆观用左手按住了腿。
剧痛里何太医在陆观耳畔悄悄留下的一句话,让他心中兴起轩然大波,一时间双目圆睁地瞪住何太医。
何太医避着陆观的眼,不与他直视。
陆观紧紧抓住何太医的手臂,想让他说个清楚。
这时苻明韶已更衣完毕,入内来。
为免惹得苻明韶怀疑,陆观只有松手,汗水将陆观乌黑的头发浸湿,散发贴在脖颈之中,古铜色的肌肤里那一根红绳惹起苻明韶的注意。
“这是什么?”苻明韶问,以小指勾出陆观颈中的红绳。
“臣这些年,寻到一些父母的消息,这是臣的母亲托故交转给臣的。”陆观神色黯然,他脸色灰败,满脸都浸着汗,素来坚毅的眉眼现出疲态,仿佛是囚于笼中无计施为的一头猛虎。
“朕前几日,怎么不见你戴?”
陆观轻轻勾回玉佩,放回衣服里,淡道:“一直戴着,陛下未曾留意。”
一件小小配饰,苻明韶没有多过问,将陆观按在榻上,扒开单衣,细细察看他的伤口,新包扎过的伤口看不出什么来。
苻明韶眼眸闪动。
陆观极力向后靠,眼见避无可避,突然出言:“大婚的吉服,陛下可试过了?”
苻明韶心生厌烦,从榻上下去。
“还没做好,朕已过问,最早要初七才能赶制出来。”
“到时候……”陆观顿了顿,轻声道,“陛下试给臣看一看。”
“有什么好看的。”苻明韶不知想到什么,唇角展露出笑意,语气轻松,“好,穿给你看。”
陆观想起苻明韶在衢州迎娶当时的太守之女,那一场婚事办得极其简陋,后来册封大典,皇后的母族不够显赫,且与苻明韶早已经成亲,在周太后的操持下,勉强算是不失体面地混过去。
陆观那时不在京城,后来听人聊起,说皇帝崇尚节俭,连烟花、灯会,全都免了。
这一次,换成刘赟的女儿,看来要大操大办。陆观一时又想到在林舒那里,林舒拿着户部的算盘算的那一笔账。
朝廷增税,不知有多少人家又要卖儿卖女,吃不上一顿饱饭。
自打陆观住进皇帝的寝殿,苻明韶就搬去暖阁住,在寝殿里批折子,无事时能在寝殿里待一整日。
因此,陆观对苻明韶的观察最为直接。
他很清楚,何太医离开前留下的那一句悄声耳语,并非虚言。
“皇上,像是中了什么慢性毒,喜怒无常,时常胸闷呕吐,脸色发青,食欲消减。”
比起何太医会告诉他这个,更让陆观诧异的是,何太医没有直接将此事告知苻明韶。
当天夜里苻明韶离开后,陆观早早睡下,半夜里口渴起来找水喝,他一只手轻按住伤口,缓解疼痛,缓步走到窗前,推窗望去,难得是一夜清朗。
京城下午就放了晴,此时的夜空,月明星稀,十分好看。
陆观一手摸着玉佩,被窗外树梢上叽喳的一对儿鸟吸引了注意,待他回神,已经是鸟去梢头空。
五日了,宋虔之应该在去孟州的途中,一连数日都在骑马,腿怕是又磨破了,不知道有没有人服侍他泡脚,提醒他上药,吃饭应当不成问题,出京数次,他那点儿贵族子弟的娇气早已消磨殆尽。即便知道宋虔之不会再叫苦叫累,陆观仍觉心中紧紧地被人攥了一下,呼吸猛然一滞。
微风徐来,陆观最后向窗外望了一眼,不知道风平峡下,未来几晚是否也有这样好的月色,或是怒涛万里,波诡云谲?
☆、潜龙在渊(肆)
宋虔之一行人抵达孟州是在离京后的第六日夜里,天黑后孟州城门就紧闭不开,离京匆促,宋虔之从诏狱出来,身上就没有任何能够证明身份的文书、印鉴。
黑黢黢的城墙上,守城的一名将领拿火把朝下看了一会,隔得很远,但城下叫骂的声音让将领觉得熟悉。
“龙将军。”小兵唤道。
龙金山已手持火把跑下城楼,吩咐人放下吊桥,开城门。
“去哪儿?”宋虔之等人被龙金山安排上了一架马车,直奔他在孟州城里住的府邸。
宋虔之憋了一肚子问题。
路上龙金山什么也没说,屡次推开车门催促车夫快点,嘘寒问暖,不胜热情,就是不说战况不谈正事。
宋虔之算明白这一路别想问出什么来,索性静了,靠在马车上休息。
这时,龙金山才仔细打量宋虔之。京城传了缉捕令到各州,宋虔之黑了些,也瘦了。龙金山忆起第一次见到这年轻人,一派贵族天生的优越气质,少年郎皮肤白净得跟个姑娘家似的,神色也是春风得意,自有一股底气蕴藏在眉宇之间。现在成熟稳重了不少,眉心总是有一缕褶皱,仿佛在担心什么。
马车驶入一条小巷,龙金山住的地方是李奇拨给他的一处祖产。李奇随父亲在孟州安家以后,数十年间,小有积蓄,房屋买得几处。
进院之后,有两名小厮过来服侍,给众人安排客房。
宋虔之第一件事,就是洗澡。这里不比在京中,也不比孟州知州的府上有大澡池子,只能角房排队,一个一个来。因李宣要闹,宋虔之便找小厮要来一口一人高的大木桶,把李宣剥光泡进去,给李宣一个丝瓜瓤,李宣眼睛睁得大大的,自己就安静了,专心地擦洗自己的身体。
一路上风吹日晒,有两天是冒雨前行,宋虔之闻得习惯了,不觉得身上臭。直到进澡房脱衣服,在散发着洗浴用的香膏味儿的蒸汽中,不由皱眉,把鼻子从脱下的衣袍上挪开,远远把衣服扔进一只大木桶,放到澡房门口去。
李宣泡着,宋虔之用水瓢往身上浇水,小腿、大腿的肌肉酸痛在热水刺激下疏散出来,水瓢搭到肩膀,水珠仿佛一片推开的绸布,波纹顺着肌肉向下蔓延。
宋虔之冲得差不多了,浑身舒爽地转过脸就撞上李宣正定定看他的眼。
李宣比他年纪还大,眼神却澄澈天真如同一个小孩。
宋虔之叹了口气,走到李宣身后,给他洗头,李宣乖乖巧巧地坐在桶里,宋虔之给他搓泡泡,他就玩水,不断把水向后拍,但基本没法拍到宋虔之的脸上,仅仅这样他已高兴得手舞足蹈。
等宋虔之和李宣两个人都洗干净从澡房出来,院中树下,赤着半身的龙金山已摆好了酒菜,正和许瑞云聊得热火朝天。
许瑞云敞着袍子,冲宋虔之招手:“快点,这酒还不错。”
李宣沾榻就卷着被子滚到床里去睡,宋虔之把他的头发从颈窝和背下面捞出来,用干布揉了会,马马虎虎地摊在枕上,趿着木屐出去。
许瑞云示意他挨着自己坐。
“周先呢?”宋虔之呷了一口冰沁沁的梅子酒,倍感意外地挑动眉毛,“不是很甜。”
“龙兄弟亲手酿的。”许瑞云往西面亮着灯的一间屋子投去一瞥,努嘴道,“不知道他在墨迹啥,娘们唧唧的。”
数日奔波,大家都很劳累,得享清风明月,是宋虔之没有预料到的。
此时的孟州城,龙金山的家里,凉风习习,得以品尝滋味不错的梅子酒,桌上细切了四盘卤味,两碟腌渍的辣菜下酒。夜风潮湿,夹杂着院中草木微苦的气味、泥土的腥气,龙金山身上的臭汗味儿。
“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在祁州跟着白大将军吗?”宋虔之觉着热,裤腿挽到膝头。
“将军命我领兵五千到孟州支援李奇,才到没几天,这宅子是李奇的祖业,借给我住。黑狄人重修了过江桥,最近有些按捺不住,时时滋扰风平峡下的几个县份。明日李奇和我将带大军向风平峡进发,争取夜里发动进攻,先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再用五天,拿下风平峡,把战线往东推进。”龙金山仰脖喝了半碗酒。
梅子酒本是很小气的喝法,龙金山直接以青梅入瓮,一碗接一碗的喝,喝酒当灌水。
“祁州情形如何?”宋虔之想了想,又道,“东明王还在祁州?”
“孙逸不敢过江,祁州有白大将军,不会出什么事儿。”龙金山欲言又止。
“你信不过我?”宋虔之看一眼许瑞云,“还是信不过他?”
龙金山摆了摆手,拇指抹过鼻子,“许兄弟也是镇北军出来的,咱镇北军的人,都是铁铮铮的汉子,保家卫国,那是这个。”龙金山竖起拇指,满眼激赏,叹道,“只恨落草多年,白费了许多光阴,早知有仗可打,我早参军去了。原也想不到,黑狄狗会真有胆打过来。管叫他们有命来没命回去。东明王一家子也是怪,就是个没有圣宠的闲散王爷,将军让他们一家北迁,你们知道有多少祁州人想出城,想往北走,朝廷下了死命令不允许祁州百姓北撤。要搞一封出城令,二三千两白银,还不一定寻得出塞银子的缝缝来。东明王年纪小,本来是没什么问题,他那个娘,非是不答应离开。说要与祁州城共存亡。东明王府还养着两千私兵,原说是数百人的亲兵,王府和封地自卫所用。结果压根不是这样,探报发现东明王府养了不少兵,囤在城外一处军营。”
“给朝廷发现了,这是死罪。”许瑞云食中二指屈起,在石桌上叩了叩。
“但东明王……”龙金山斟酌了一下措辞,“王府开了自己的粮仓,将存粮都送到了军中,他还亲自送了十万两白银给将军作为全军军饷。你们不知道,镇北军的军饷,向来是欠发,卯吃寅粮,早已经不知道欠到什么时候去了。虽然也是杯水车薪,但这短短的五个月,你们是没见到地方官员的嘴脸,一见到武官,就是一脸吃了粪。”
宋虔之看了一眼卤牛肉片,收回筷子。
许瑞云道:“那就不管,真要是打上门了,先让这些文官上去填,填得守不住了再出手。”
“让他们上去送人头么?那怎么成。”龙金山反应过来许瑞云在说笑,笑笑喝酒,喝了口酒,看向宋虔之,“京中发缉捕令到各州抓你,犯什么事了?你们要去祁州,会有重重关卡……”他话声一顿,转而问道,“你们一路怎么过来的,闯过来的?”
“没有。”宋虔之道,“到孟州才发现处处设了关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