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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宫里?这个李峰祥又不是王公贵族,送宫里关到哪儿去?”宋虔之道。
“那我不知道,但人是送宫里了,你要是不信,现在我就可以带你去刑部大牢,你一间一间查,随便搜,我爹要是问,我给你顶着。”
宋虔之摆手道:“你都这么说了,我哪能不信。是刑部派人押送的,还是宫里人来接的?”
“你等会。”姚亮云起身出去。
宋虔之手里攥着李晔元给的条子,指头倏然收紧,字条被揉作一团,他没扔,只是攥在掌心里。
窗格上日影白光强烈,宋虔之抿住唇,一颗心渐渐提了起来,莫名的心慌令他眼珠乱转。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头向后仰,白光晃过他脆弱的脖颈。
陆观本静静地看着,在宋虔之闭上眼时,鬼使神差,陆观没能忍住,一把将人拽到了怀中。
宋虔之僵硬地站着,良久,才靠到他的肩头,一句话说不出来。
姚亮云回来,带了个狱卒,宋虔之跟那人问,也没问出个什么,只知道是宫里人提走的,查了内廷侍卫的腰牌,人就被带走了。
“有皇上的手谕吗?”
狱卒道:“没有,传的是口谕。”
宋虔之强打起一丝精神,心里已经大概有了数,仍然问道:“那名侍卫有什么相貌特征吗?比如面部什么位置有痣,或是手上脖子上有什么特别的胎记?”
狱卒一脸茫然,搞不懂为什么这位大人问这个,还是老实回答:“没有,长得很正常,高高大大,五官样貌都很端正。”
能被选入内廷,在皇上跟前出入的侍卫,都不会生得差。
宋虔之脑门上出了一层汗。
姚亮云看他脸色不好,给他倒了一杯茶,挥手让狱卒可以下去了。
宋虔之喝了一杯茶,仍觉得很渴,又要了一杯,喝完轻轻喘着气。他脖子和后背都在冒汗,心里哔啵作响地燃着一堆荒草。
陆观看他神色不对,把人拽起来,辞过姚亮云,将宋虔之带出刑部,直到登上马车,他让宋虔之靠在自己肩前,小声问他:“怎么了?不舒服?”他试了试宋虔之的额头,不烫,只是一手汗。
宋虔之疲倦地闭了闭眼,没有说话,在马车上也不方便说。
回到别院的卧房里,宋虔之坐在榻边,陆观让他又喝了两壶凉茶,他才缓过神来。
“那天我进宫的时候,问了皇上李峰祥是不是已经进京,皇上说吏部派人去了,昨夜我问了李晔元,李晔元说是人在刑部,现在刑部说李峰祥早已经被提进宫了。我娘没见到李峰祥,这个人现在在哪儿,找不到那名侍卫,我就不能直接去当面问皇上。”宋虔之脸色苍白,他稳住神,仍胸闷得厉害,伸手让陆观再给他倒杯水,喝下去以后,他问陆观,苻明韶扣着李峰祥,是不是计划不允许他娘与他爹和离。
陆观一直握着宋虔之的手,他坐在榻边的小凳上,手长脚长的一个人,就显得有些滑稽。
宋虔之看着他,又觉得心里好过了一些。
“你娘身子好多了,李峰祥的事可以缓一缓,过几天,我带着假‘李宣’的人头,进宫复命的时候,在宫里找一找。”
宋虔之皱了皱眉:“怎么找?”
“一间一间挨着来。”
“这……”宋虔之怕陆观会失手被抓,上一次用保荐刘赟回朝换了陆观被放出来,这次陆观又才向苻明韶表了忠心,要是因为找李峰祥被抓,苻明韶恐怕再也不会信任陆观。而苻明韶的信任,对将来擒王至关重要,权衡之下,宋虔之嘴唇嗫嚅,很想开口劝陆观。
内心却一直有个念头在拉扯着他,母亲的心愿同样重要。与大局相比,周婉心的愿望实在微不足道,可这是他唯一能为周婉心能做的,能够使她高兴,让她获得自由的事。
“放心,我会小心。”陆观拉起宋虔之的手,凑在唇边碰了碰。
宋虔之还是很犹豫,要是陆观再被抓,苻明韶不仅不会再信任他,帝王的尊严也不会允许他一而再再而三被骗而无动于衷,届时,陆观对苻明韶表的那一番忠心,就会成为他的催命符。
当天晚上,管家老罗亲自在书房伺候李晔元的笔墨,已是夤夜,李晔元在纸上落下最后一笔,将信纸叠好,放入信封。
老罗娴熟地拿过去封口。
“小侯爷与陆大人感情甚好,一直同榻而眠,平日连洗澡也是一起。今天夜里,不知为何,房间里动静很大,像是在打架。”
李晔元愣了愣,颇觉不可思议。
“听清了?为什么事打架?”
“没太听清,兴许是在吵架。”
李晔元皱眉道:“还听到别的吗?”
“白天这两位一道去了刑部,回来的时候,小侯爷脸色很不好,陆大人一直在房里陪着,午饭陆大人没让下人送饭进去,他亲自把饭菜端回房陪小侯爷吃的饭,菜剩了很多,小侯爷应当胃口也不好。”
李晔元沉默地听着,又问:“还有吗?”
老罗摇头。
“依你看,他们两个,感情很好?”
老罗掀起眼皮看了一眼他的主人,语气四平八稳,神色见惯不惊:“要是奴才所见不错,小侯爷怕是有龙阳之癖。”
李晔元按了按跳得厉害的眼皮。
“这话不能乱说。”
管家不做声了。
李晔元觉得心烦,挥了挥手:“让下人盯着,不要让人离他们的房间太近。”
“奴才知道。”管家退了出去。
人走后,李晔元瞪着跳跃不熄的烛火,眉毛几番扭曲,舒展开,又不禁轻蹙着。在整个京城,豢养些文弱的男宠,不算什么新鲜事,甚至有大票落榜的考生,索性穿红挂绿,涂脂抹粉,打扮得比女人还娘,专为依傍权贵,做入幕之宾。
李晔元想了想高大威武的陆观,又想了想也算是他看着长大在秘书省做事素来杀伐果决镇得住人的宋虔之。
宰相眉头狠狠一皱,放弃地按住额角,心中暗道:这都什么世道。
一道纤瘦的身影出现在书房门外,女人柔软娇嫩的声音在敲门声后响起:“相爷,该喝参汤了。”
李晔元心中大慰,连忙叫籽矜进来,喝完汤吃完肉,随年纪轻轻的小妾回房安寝,经过宋虔之的房间,他皱了皱眉,静静立了一会。
在这间房门外多站一会,籽矜都觉得心里肉跳。
那天在门缝里看了那么一眼,她就吓得险些魂飞魄散,她还记得那名青年,当初被他们送到了闫立成的榻上。这一天里她也弄清楚了,那人居然是太后的亲戚,身份尊贵,也是个京官。
籽矜眼皮直跳地以手抚了一下李晔元的胸怀,撒娇地拽着他回房。
当天夜里,同一间小院,不同的房间,大家各自办事。
朦胧月色之下,灯灭之后,一边是娇声软啼,一边是宋虔之在陆观的肩头啃了几口,终于纾尽了胸中闷气,精疲力尽地睡去。
陆观小心移开缠在身上的手脚,打了温水来。宋虔之向来不喜欢身上黏糊糊的,偏偏又懒,完事总懒得动,睁一下眼皮都算是赏脸。
宋虔之看了陆观一眼,就闭上了眼睛,只知道身上又恢复了清爽干净,身边床榻微微一沉,他便翻了一下身,将那定海神针抱在怀里,这才能睡得一个好觉。
作者有话要说: 刚要更新网页就很卡。。。丿
☆、剧变(拾叁)
不日,宋州军曹孙逸自立为王的消息传回京城,朝野上下为之震动。循州先被黑狄军占领,知州柳知行无法越过北面横贯的宋州向祁州镇北军求援,在固守循州半月以后,无奈之下向孙逸求援。
孙逸派出使者,要求柳知行大开北面城门,迎宋州驻军进城。此时,宋州已改城名为黎,将原宋州辖下三十二个县改为州,定国号为宋。使者向柳知行提出要求,须得销毁大楚朝廷颁发的告身,率全城军民归顺于宋。
柳知行扣下使者,两天后在南北夹击中向孙逸投降,孙逸当即下诏任命柳知行为循州太守,收编循州驻军与循州当地武勇,组成一支万人大军,大败黑狄军队。
已经是三月下旬,天气转暖,却在三月十六突如其来一场倒春寒,当天下午,整座京城笼罩在黑沉沉的云下,才入未时,大雨倾盆,隆隆雷声由远及近。
大风吹得门窗砰砰作响。
宋虔之站在廊庑下看了一会,将身上大氅裹紧,身后有人走近,为他披上油衣,陆观顺势握住他的手,指腹揩去宋虔之睫毛上沾的雨雾。
“晚上回来吃饭。”
宋虔之嗯了一声。
不远处,簇着一队十数个人,都是内侍。孙秀从李晔元的房间出来,他身后跟着太医院的医正。
李晔元告病不上朝已有十日,宋虔之去刑部找姚亮云之后的第二天,李相便一病不起,称病至今。
苻明韶跟前的大太监带着太医院医正来探望,一是以示皇恩浩荡,二是看看李晔元是真病还是假病。
宋虔之把视线收回来,看向陆观。
苻明韶只召宋虔之进宫,并未召见陆观,内侍在,宋虔之本想告诫陆观,让他不要表现得过于亲密。但又一想,既然陆观已经让苻明韶相信他是在自己跟前伏小做低,而自己又明知道是周先绑走李宣,却并未告知。那么,苻明韶理所当然会猜测,周先跟宋虔之穿一条裤子。
陆观与他举止亲昵,被人报给苻明韶,他只会认为这是陆观在套取李宣的下落,即便有所怀疑,过几天,等有了实证,一切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苻明韶生性多疑,做事又优柔寡断,得失心很重,大事面前容易举棋不定。正是摸准他的脾性,陆观心中比宋虔之有数,怎么样才能放松苻明韶的戒心。
“待会你去厨房问问,有没有小黄鱼儿。”宋虔之突然说。
陆观愣了愣,看到宋虔之神态轻松地在说:“炸个十二条,蘸椒盐粉吃,你会不会做?”
“不会可以学。”陆观柔声道,拨了一下宋虔之的耳垂,低头在他耳畔说了一句什么。
从孙秀站立的位置,只能看见宋虔之半边脸红起来,似笑非笑地瞪了一眼陆观,抿抿唇,撑开伞走到雨里。
孙秀忙带人跟上去。
·
四间房还带一厨房的小院,下起雨来到处叮叮咚咚的漏,周先把房子里所有能用的盆都找出来接漏水的地方,还不够。
“下雨喽!”
柳平文一个没盯住,李宣挣脱他的手,冲进了雨里。柳平文哎了一声,正要追过去,被许瑞云抓住手,往怀里揣。
“手这么冷?”
柳平文想把手抽出来,又不好意思,他脸红红的,咬着嘴唇不说话,担心地看李宣。
“让他去野,疯疯癫癫的。”跟李宣接触了这么久,许瑞云一点也不觉得这疯子能好起来,常常在李宣面前叫他“疯子”,李宣听不懂,还对他傻呵呵地乐,现在谁叫他“疯子”他都转过去看,以为在叫他。
柳平文叹了口气,雨幕在他的视线里缓缓流动,他眼睛眨了眨,想到他爹,想到循州,也想他两个哥哥,他写给爹的信,没有收到过一封回信。前天上街听说了南面的消息,回来冲许瑞云发了一通火,被许瑞云暴力镇压,一顿狠骂把他骂醒了。骂完,当天晚上,许瑞云钻进了他的被窝。
柳平文近乎惊恐地瞪住许瑞云,他的嘴被捂住了,两只手也被许瑞云扣在一起,难以挣脱。
结果许瑞云只是喋喋不休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