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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台风波录-第1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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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儿。”从门口探进来的那张脸,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许瑞云抹了一把脏兮兮的脸,大步走过来,他身后跟着一名矮墩战将。
  “孙逸。”许瑞云朝矮墩道,“兵部的两位大人。”许瑞云往陆观、周先一指,对孙逸邪邪一笑,“宋小弟,这位陆大人的相好。还有,柳平文,认识一下。”
  柳平文突然被叫到名字,小身板触电一般挺得笔直。
  许瑞云自然而然勾肩搭背把人顺势搂到了自己身前。
  孙逸脾气好,爱说笑,神色间似乎心里有事,不必明言,在场的人都有这样的担忧。这一票干大了,整个州府衙门前前后后横尸遍地。
  宋州城被孙逸的驻军接管,活口不足百人。
  躲在州府衙门里的人,带宋虔之他们,只活下来了五十三人。
  谁也没有心情吃饭,咬了两口干饼子,宋虔之腮帮子的活动慢了下来,他吃不下,两眼发愣一般地出神。
  陆观担忧地从侧旁看他,给宋虔之倒了一杯冷茶。
  宋虔之头一抽动,显然刚刚回神,就陆观的手刚喝了一口,脸色煞白,冲出门外。
  呕吐声让所有坐在堂子里用饭的军官和士兵都放慢了用早膳的速度。
  吐完以后,宋虔之进来,一脸没事人地慢慢填饱肚子。吃得差不多了,他看到李宣碗里还剩下的大半碗粥,拿过勺,要喂李宣。
  陆观放下筷子,从宋虔之手里把李宣的碗和勺子接过去,不待多言,勺子在碗里碰得叮叮当当的,刚喂了李宣一嘴。
  李宣不知是抗议还是真不想吃,张嘴就吐了陆观一身。
  最后还是宋虔之把李宣给喂饱,哄他去床上睡了,才从李宣握得紧紧的手中抽出手指。
  隔壁房间里,孙逸本来在说话,被宋虔之开门打断,他回头看了一眼宋虔之,眼中的怒意尚未来得及收。
  许瑞云毫不避忌地说:“用不着你来扛,我自会向朝廷禀明情由。”
  “许瑞云!”孙逸满脸涨得通红,手掌在桌上一拍,“我他娘的是胆小怕事的人吗?”
  许瑞云斜乜的眼神已说明了他的想法:是,就是。
  这场谈话不欢而散,仅仅小半个时辰后,同样在李宣隔壁的房间,李宣同样还在自己房间里睡得安安稳稳。
  周先放下窗板。
  “没人了,都在清扫战场,孙逸我没看见在哪儿。”
  许瑞云嗤笑道:“估计躲到哪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怀里哭着要奶吃。”他一只脚踏在板凳上,眼角余光瞥到柳平文满脸通红,心中犹如一只猫在抓,不过还是收敛了些许。
  “接下去怎么办?宋州肯定不能呆了。我听孙逸说,循州也去不了,江面被獠人断了,保不齐能回回都有好运气,我是不打算冒这个险。”
  柳平文顿时急了:“那我爹呢?”
  宋虔之注意到许瑞云语气中有一瞬的闪烁,而柳平文关心则乱,没有听出来。
  许瑞云摸着柳平文的头,像个大哥那样,手滑落到他瘦削的肩膀上用力捏了捏。
  “你爹顺水而下不过半日就到循州了,肯定没事,只是我们现在没法过去。”
  柳平文前一刻放下的心,突然又提了起来,他着急道:“要是循州也被攻陷……”
  “不会。”许瑞云斩钉截铁道,“老黑在,要是宋州这个战局,他只要三百精兵就能扛下来。”
  柳平文一介书生,在家时连书房都少出,被许瑞云底气十足的话忽悠得一愣一愣。
  “那我们怎么办?”柳平文话一出,室内一片安静,他慌张地看了一圈,发现许瑞云在看陆观,而陆观盯着桌子,周先则看向宋虔之。
  柳平文不出声了,他的手埋在桌子上自己的小臂中,假装自己不存在。
  只有四个人,走水路回京风险太大,陆路就得找马,翻山越岭的路也不好走。只要想一下经由水路而来,路过的那些崇山峻岭,深林毒瘴,宋虔之就觉心中仿佛被一块巨石压着。
  他的呼吸越来越缓慢。
  整间屋子闷得像是大雨将至的暑天傍晚,空气里水汽充沛,令人胸闷。
  “孙逸什么意思?”宋虔之问起进屋之前打断的对话,他也不知道突然就想到了这个。
  许瑞云也是一顿错愕,继而冷哼道:“他派出去的密探得到消息,天子下了新的诏令。”
  “什么诏令?”
  许瑞云十指交错,将手指揉来揉去,他的下巴藏在一片阴影里,阳光只照亮了他的右半边脸。
  “舍宋、循二州,让白古游分兵在宋州与祁州的交界处,在龙河南岸竖起一道防护壁。”
  “又让白古游分兵?”从北面带兵南下时,白古游已经分出一半军队,而以苻明韶为首的统治集团再次让白古游分兵,宋虔之道,“要是风平峡的黑狄人趁虚而入,坎达英那头老狼不会按兵不动放过这个机会。”
  许瑞云道:“起码陛下的本意一定不是做亡国之君,兵行险着,他一定有自己目的。”
  “那他的目的,只能称作愚不可及。”陆观冷道。
  周先:“你们在说什么?这是皇上的意思?我们遇上的是黑狄人,这跟朝廷有什么关系?什么舍了宋、循二州,这二州虽然是边远之地,却也不小。这么大的一块饼,怎么可能说舍就舍?”
  许瑞云没有理会他,向陆观侧过身,食中二指在桌上敲了两下。
  “李晔元没有大过,去岁皇帝下罪己诏,已经错过问罪宰相最好的时机。唯有大乱,方可打破如今的朝堂局势。”
  话到这里,宋虔之已经清醒了,他满背汗出如浆,脸色苍白,难以置信地问:“仅仅是为了重建属于自己的朝堂,将这些活生生的人命做筹码?”
  柳平文颤抖的声音道出一句话:“为政犹沐也,虽有弃发,必为之。”
  “这是弃发?!这是削肉断骨!”宋虔之倏然起身,陆观跟着也站了起来,将宋虔之笼罩在他的身影里,陆观紧紧握住他的双肩,虽不发一言,与陆观的对视,却让宋虔之平静了下来。
  在这里发火是没有用的。
  这个念头穿过诸多纷杂的想法来到面前,宋虔之强令自己坐下,语速缓慢地说:“白古游要是只从风平峡分兵,黑狄人一定会趁机拿回白古游年初收回的失地,而若是从北地调兵,战线长,阿莫丹绒一定会动手。刘赟的旧部在南,要北上抵御阿莫丹绒,也是远水不解近渴。”
  “刘赟的旧部,并非只在宋州和循州,既然刘赟被圣上召回,镇北军前线的局势不利,对刘赟而言却是重建功勋的好机会。
  “当年刘赟势大,是在军中与诸多将领结党,仗着军功和与太子的关系,屡次干涉先帝任用大臣。而任命大臣是只有宰相才有的权力,至于他儿子犯的事,虽确有其事,却不是刘赟被一贬再贬的真实缘由。当年荣宗巡视犒劳三军,亲口对诸大将军言,不再以刘赟结党一案牵连无辜,此事没有再查下去。”许瑞云道。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陆观能够猜到,是和苻明韶曾有数年情谊,彼此知之甚深,又有楼江月林疏桐的案子在前,黑狄入侵,接着宋虔之得到了霸下剑,却被苻明韶派来的柳素光拓走了模子,铸出一把假剑,调令刘赟在宋州、循州的旧部。一旦事发,假剑找不出来,宋虔之就得背这命人假扮黑狄人屠杀城民的黑锅。
  而许瑞云不会知道这些内情,撑死了他只知道骚扰宋州、循州的敌人,不是黑狄人,而是大楚自己人。
  仅凭这些线索,许瑞云能想到朝堂派系之争,其实很有出仕的天分。宋虔之心里暗道,让许瑞云在循州当个军曹,实属浪费人才。
  许瑞云哼了一声:“我父在抵抗阿莫丹绒长达十年的战役中,屡立奇功,深得白大将军器重,只是犯了一个微不足道的错误,白大将军军纪严明,将他调离北线,打发到了循州。我也随父亲到循州,我父染了脚气病,不治而亡。至今我母亲尚且不知道父亲已经死在循州。”
  “你在白古游军中现在仍有兄弟?”
  “自然是有,我在镇北军时,才十三岁,来循州时已经二十了。镇北军当然有我过命的兄弟,但我不能告诉你他们的名字。”
  宋虔之道:“这不用。那最近还有镇北军的消息吗?”
  “连人都没法通过,鱼雁往来更是不行,自开战以来,我养的三只信鹞全被射死了。训练新的信鹞需要时间。现在也没有条件。”许瑞云道,“如果离开这里,最好只有我们四个人。”
  许瑞云看了一眼柳平文,改口道:“循州知州把他儿子托给宋小弟你,也应当带上。至于那个傻子,留给孙逸,他会好好照看。等战事结束,再来接他。”
  “不行。”没等宋虔之开口,陆观几乎立刻否决了许瑞云的提议。
  “那个傻子到底是什么人?”许瑞云不耐烦道,“我早看你们鬼鬼祟祟,为什么要带着一个傻子上路,甭跟我说托孤那一套,骗鬼都不信。”
  “李宣是先帝的儿子。”
  陆观没来得及阻止宋虔之。
  许瑞云愣了愣。
  “就是那个傻子,他是先帝的私生子。”
  许瑞云大张着嘴,很不能接受,荣宗皇帝是出了名的强悍君主,与周太后恩爱已成民间佳话,乍然一听还有私生子,震得许瑞云半晌回不过神。
  宋虔之紧接着丢下又一个炮仗:“先帝还留下遗诏,传位于他。”
  “逐星!”陆观凌厉的眼神扫向周先。
  周先举起双手:“哎,不管我的事儿啊!我什么都没说。”
  宋虔之眉头拧了拧,眼睛渐渐睁大,嘴巴发干。
  “真这么写?假的吧?”
  许瑞云:“假的。传给一个傻子,除非先帝疯了!”
  “先帝没疯。”木已成舟,覆水难收,陆观虽感到头痛,也知道许瑞云是有用的,而许瑞云也是难缠的,不把这个疑惑解答清楚,许瑞云随时有可能干出让他更头疼的事情。
  整理了一下心情,陆观放松双肩,示意宋虔之给他倒一杯水。
  柳平文殷勤地倒了杯水给陆观。
  陆观:“……”他险些忘了屋里还有一个人。
  “他立了四名辅政大臣,让这四人辅佐李宣一直到他的疯病被治好。”
  “治不好呢?”许瑞云奇道。
  “治不好就传位给李宣的皇长子。”陆观淡道,对这样的事丝毫不感到惊讶。
  宋虔之却感到很奇怪,但他没有将怀疑说出口,只是顺嘴问了一句:“确认遗诏是真的?”
  “字迹和荣宗的字迹一样。”出身麒麟卫的周先出声道。
  “所以傻子必须带走了?”许瑞云仍未从不可思议的震惊里缓过来,他站起来,一手撑着桌,一手扶额,“头好痛,我缓缓,等我一会,我去去就回,你们先别散,柳小弟,你扶我一下。”许瑞云借机把柳平文带走了。
  周先看了看余下二人,自觉道:“要不……我也头痛,出去缓缓?”
  宋虔之:我这有话要单独和陆观讲就这么明显?
  多余的人都自觉退出后,宋虔之刚朝陆观的方向挪了半步,尚未将整个身转过去。
  “这四个人的名字在遗诏里,有白古游,待会我给你看。”
  还是很自觉。
  “你不觉得奇怪吗?李宣已经疯了,要是辅政大臣总领国事,皇帝不过是个傀儡,谁做不是做,为什么一定是李宣,还要把皇位传给李宣的儿子。还不传给嫡长子,只是传给皇长子,在血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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