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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州-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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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墟知道他在等什么,伸手抢过他的扇子,学着杨子归往日里潇潇洒洒的样子摇了一摇,笑着说:“你这个梦,是为而我做;你,是为我而生。”
这样霸道到极致的话说出来别人或许会觉得气愤,杨子归却只觉得好笑。小孩虽然个子长大了,心里却还藏着那个幼稚可爱的小孩子。说这两句话的时候,那个小孩子就跳出来,张牙舞爪的昭显自己的存在感。
他也笑了,伸出手摸摸他的头:“是,我是为你而生。”
他以为这句话,只是安慰。却不知道,这是预示,是伏笔,是他命运绕不开的结。
而现在的两个人,脸上都挂着温暖干净的笑,对视着,一个人心里装满了甜蜜,另一个心里满是柔情与怜惜。
是未经岁月侵蚀的、纯粹美好的自己。
夜深了,杨子归想要回自己屋子睡觉,却被归墟的撒娇绊住了脚步。
当然,有心计的祖师爷撒娇也不是简单的撒娇,他只是坐在原地,微垂着头,不漏一丝表情,却满身都是黯淡,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大狗,又像和父母走失的小孩,失落又难过。
杨子归最看不得他这个样子。握紧扇柄在原地转了两个圈,无奈地宣布投降:“好啦,我和你睡。”
在祖师爷出现的第六天,两个人依旧睡一个屋子,两张床。
内室的杨子归忧心忡忡,睁着眼睛不知道在思量什么,一夜未睡。
而外间的归墟,一直看着内室的门帘,嘴角挂着温柔的笑,眼神却执拗,像守护自己财宝的巨龙,连眨眼都不敢。
两个人都一夜未睡,却小心翼翼连翻身都不敢,怕惊扰另一个人的夜安。
杨子归总是心软,或许说,在风霜如剑凌厉过的心里,有一块柔软的心尖尖,安安稳稳坐着祖师爷——这个他与几百年前的旧州联系的纽带。
他只会对着一个人心软。
不论发生什么事情。






第63章 第 63 章
晨光熹微。
武者是不会晚起的,闻鸡起舞的例子都在前面明晃晃的列着,懒惰的人是修不好武艺的。
但是这里面绝对不包括杨子归。
或许是因为现在无欲无求,提前过上了退休生活,他没心没肺地睡到了日上三竿。
归墟很早就醒了,他近些年觉少得可怜,可能是有太多心愿没有完成,有太多事情要去做,他只能压缩自己睡觉的时间。甚至在自己有了一些特殊的能力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觉了。
这不是一个好习惯,但是他睡不着。
归墟还以为是因为他长大了——大人不都是这样吗?思虑的事情太多,就像当年的大叔一样。
但是从昨晚他才知道,睡不着的原因是,身边缺了一个人。
他睁开眼,地下没有晨光也没有烛火,一片漆黑,但是他就是知道,那个人就在他身边,轻轻地吐气,他的呼吸之间,都好像带了山风,清彻。
他什么也没做,只是看着他,偶尔伸出手,又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敢真的摸到他的脸上,甚至连描画都不敢。
他有什么立场呢?有什么资格呢?以什么样子的心情呢?
归墟只是痴痴地看着他,他不知道他的感情是不是叫做喜欢,只是这个人是他永远永远也躲不开的劫。
等杨子归醒来之后,归墟已经离开了。因为昨天答应下的事情,他今天有无数的安排要做。
而杨子归悠悠闲闲地过起了退休生活,他拎着扇子,无所事事地在无双殿里转了一圈,决定去外面逛一逛。
今天天气很好,就像他刚刚回到无双殿的那一天一样。而同样和那一天一样的还有,他又捡了一个人回来。
赵惠。
等归墟忙完一天,踏着星光回来想要重温昨晚的温馨的时候,却找不到大叔的人了。
最后还是顾紫烟特意绕了一大圈跑过来,趾高气扬地告诉他杨子归又带回来一个男人。
顾紫烟一直对他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敌意,归墟是知道的。他心里虽然知道这可能是顾紫烟故意激怒他,但是心里还是不舒服。
他板着脸,假装不在意,但是握紧的手还是出卖了他的心情。
在三四年的渴、望之后,他对于大叔的独占欲已经到了一种病态的地步。他在心里暗戳戳的想要把他关起来,藏在建到江边的小楼里,只能自己能找到他、能见到他、能和他说话,
更何况,是像当初捡到他一样捡了别的人回来。
归墟急匆匆地走进去,看到床上躺着的人吓了一跳。他是认得赵惠的,常年被关在旱魃的牢房里面,却说不准旱魃对他是什么样的心情。
可是被关在牢房中几年、几十年都干干净净、健健康康的人,现在却面目苍白得不像话,红衣越发浓艳,上面有数不清的口子,浸上血液又被撕开,遍体鳞伤。无双殿最好的大夫在为赵惠看病,他眉头紧蹙,面目沉郁,仿佛遭遇了巨大的难题。
确实是难题。
杨子归在旁边坐着,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归墟慢慢走到他身边,扶住他的肩膀,安抚地拍了拍,在他耳边小声问:“怎么样了?”
杨子归见是他来了,轻轻叹了口气,也小声和他说:“伤的太重了,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而且,根本没有可以医治他的大夫。”
他毕竟是魔神。
他的声音里藏着悲凉,好像寥远的秋风刮过荒凉的沙漠一样的悲凉。
归墟听出了他话里的意味,愣住了。
他好像沉溺在一个甜美的梦境中却被人扯着头拉出来浸进寒冬腊月的冰水里。他突然发现了一个事实,他和杨子归,是两个阵营的人,或者说,是不折不扣的敌人。
归墟认识赵惠,还是因为他做归墟的时候见到过几次,而他之所以会成为归墟,是因为,不论是听从那些人的话,还是为了自己的仇恨,亦或是因为自己的命运,他都不得不去做一个卧底,并不怎么容易的一个角色。
而赵惠是被旱魃捧在手心里的。
现在赵惠这么凄惨的出现,可以说和他也有一定的关系。那一场恶战之后,他们会有怎么样的结局,归墟虽然没有参与,但是心里多少有数。
是因为他们立场的相左,所以才会有这样的结果。
但是杨子归和他不一样。不论是因为当初的对话,还是因为他心里的那一团记忆,赵惠对他来说,都是伙伴大于敌人的。
所以他会因为赵惠的伤势忧心,也会因为他可能死去而难过。
归墟没说什么,只是脸色微微发白,默默地坐在他身边,双眼茫然的定在某一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内心的感情。
杨子归感受到他突然的低落,偏头看了他几眼,伸出手拍拍他整整齐齐放在膝盖上的手。
入手的感觉冰凉,像是摸了一块地下三尺的寒冰。
杨子归吓了一跳,赶紧转过头,看着归墟头顶的发旋儿,原本灵动的小发旋儿好像也感受到了主人的难过,蔫蔫的立在头顶。
杨子归忍不住想笑,他以为归墟是因为他太过关心赵惠而不开心,心里觉得这个祖师爷,虽然看起来长大了,心里还是个小孩儿。他一只手握住他冰凉的手,另一只手轻轻的摸着他的脸,慢慢的摸,一点一点的摩挲。不带□□,却满是怜惜。归墟感受到他如玉一般的手指,在他的脸上缓缓移动,从额头到脸颊,轻轻暖暖的,像是拿了羽毛在他心尖尖上划了一下,又划了一下。
他太难过了。
可他还是忍不住留恋这一点温暖。
这温暖实在太好了,对吗?他觉得自己有一万个形容词可依赖描述现在的感觉,可是到最后,只能想出来一个“好”字。
他怎么可能不喜欢杨子归呢?
就像杨子归也同样对他怜惜又心疼一样啊。
归墟想着,就忍不住嘴角轻轻翘起来,在脸边白玉一样的手指上轻轻蹭了几下。
如果这一刻能一直延续下去该多好?如果时间能停下该多好?故人还没有离散,世事还没有变换。
那个他最爱的人,心里也同样在牵挂着他。






第64章 第 64 章
赵惠醒来的那一天,归墟刚刚好不在无双殿,说是有了什么特殊的情况需要他去看一看,已经走了两三天了。
归墟不在无双殿的时候,杨子归就清闲了不少,有时候出城去看一看周适宜大将军,其余时候就守着赵惠。
凡界的大夫无论如何都诊不出他的病症,但是他就是一直昏睡着,怎么都醒不了。在睡了十三、四天之后,他突然就醒了。夜明珠温柔的光给屋子镀上了一层柔柔的光晕,他缓缓睁开眼,好像回到了最初,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
他有那么一瞬,不知今夕是何夕。
杨子归一直在旁边,安静的坐着,发现他醒过来了,迅速收拢好自己的思绪,缓缓地说:“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赵惠被他吓了一跳,却也被他拉回了思绪。
他一下子想起了自己昏迷前的遭遇,那些颠覆了他几万年的认知、把他的世界搅和的乱七八糟的记忆。
和那个他不知道该恨还是该爱的人。
他看着杨子归,一边回忆着,一边说:“你认识,旱魃吗?”
赵惠的喉咙处有一道伤疤,虽然包扎上了,但是他说话声音断断续续,沙哑无比。
杨子归凝神细听,才听出来他问的是什么。
旱魃,他当然是认识的,无论是屏翳还是杨子归,都认识。
所以他只点了点头。
赵惠面容艰涩无比地说:“那你愿意,去救他吗?”
他的声带遭到了无法弥补的创伤,说话的时候,就像破碎的石头划过了鼓面,疼,钻心的疼。
但是对赵惠来说,或许只有这样的疼,才能够提醒他,他应该要做的是什么。
说出的话好像都含着血,他断断续续地说:“那日,你走之后,岛上来了一群人,他们见人就杀,法力深厚、神力莫测,而且刀枪不入,岛上的人,差不多都死了,有一个叫归无的,甚至被吊在树杈上,流血流了十几天才死去。旱魃他提着剑,以血换血,才能伤害到他们,但是那些人太多了,他实在没办法,就带着我逃了。”
但是逃离那座岛并不是命运的拯救,而是新的深渊。
或许是若木被挖走的原因,在岛上最后一个人死去之后,那座岛,被黑魇当做大本营的地方,就沉了。他们走的那条路,星河全都坍塌了。
赵惠回忆说:“紫荆湖那一条路,是旱魃建的,我并不知道,他到底看了什么会想到那样一条路,那么美,那么神奇,但是,在岛沉没之后,紫荆湖那条路,就彻彻底底的碎掉了。”
是真正的碎掉了,就像一块玉石,从高空坠下,碎成了粉末。从最顶端开始,从最遥远的星云开始,从最美丽最神奇的景色开始,慢慢化作了粉尘,随着风一吹,一切都变作了虚无。
在最后一朵星云碎掉之后,赵惠看着旱魃呕出了一口血。
他的血,是纯黑色的,透着不详的邪气。
旱魃本为逆天凶煞,他埋骨于千万尸体之下,在烈日中吸取了尸体中存在的不甘的呐喊,化作刀枪不入、天地不容的凶神。从最天真无辜的生灵变成了最邪恶最可怕的凶神。
但是旱魃,是没有血的。
他是冤魂凝聚成的邪神,不应该有血。
这些血,是孽障,是他欠下的债,血流下的时候,是他在还债,还完了,就要回到他应该去的地方了。
这些赵惠都不知道,他只是看到旱魃呕血,觉得心头一跳,有难以抑制的悲伤和心痛。
他不应该为他而心痛的,要知道,旱魃不仅囚、禁他威胁他逼他做他不想做的事情,还把他的爱人当作了一条狗。
他很恨旱魃。
但是心头的悲哀却骗不了人。恍惚间,他感觉脸上凉凉的,伸手一摸,是满手的泪水,苦涩,甘甜。
赵惠觉得自己很奇怪,他转过头,不肯再看旱魃。
其实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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