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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澜站起来,收好了那两本要点校的书,扯平自己的衣裳,慢慢转过身往门口走去。
“你——”
崔道之说了一个字便说不下去了,索性径直伸手拽住他的袖子。
舒澜回过头去。
他平生从未见过面前人如此窘迫的模样。
崔道之扯着他的袖子,面无血色地转过脸去,垂下眼睛一言不发,却扯得很紧,一丝也不松手,容色先是惨白,后来渐渐泛起一抹薄红。
“……令君?”
“谁说——我不肯应许你什么的。”
崔道之低声地、慢慢地说道。
他的声音很轻,好像怕重了就摔碎了什么,说完了,又慢慢地抬起头来,看着舒澜的眼睛。
舒澜有一刹那是呆住的,随即反应过来他听到的是什么。他眨了眨眼,也低声答道:“令君,松手。”
崔道之摇摇头,没动。
“松开。”舒澜看着他,补了一句,“……你放心。”
于是崔道之就松开手。舒澜转过身,站到他面前,开口问:“崔令君应许我什么?”
“我不知道我这样的人还有什么能应许给你的,也不知道日后还有多久,”他好像很认真地想了一想才回答,“但是你想要……”
“想要,就都拿去。”
第三十一章 浮生各自系悲欢
“我想要的。”舒澜低声道,“一年,十年,百年千年,都想要的。”
崔道之在他的注视下低垂眼睫,轻轻点了点头:“好。”
“真的吗。”舒澜抬起眼来眨了眨,伸手环住对方,“令君一向都很会糊弄人的……”
“我不糊弄你。”崔道之没动,任凭舒澜把自己揽得紧了,然后才凑近他耳边去吹了一口气,含了一点笑意道,“可是你糊弄我。”
舒澜听了这句,全身僵了一下,随即感觉崔道之也反手抱紧了他,甚至好像整个人倚在他身上:“你糊弄我的本事这么大了,该怎么罚才好?”
“我哪有……”
舒澜不甘心地反驳,还没说到下半句就被打断:“你明知道我不会答应,如果真想走,就不会提前这么久告诉我——不然,难不成是心疼我,怕我到时候再驳回你,时间太紧来不及?”
这回舒澜以退为进的念头彻底被揭穿,只好承认道:“我不过是……想听令君的真话。”
他有点窘迫,但是抬起头的时候忽然又全忘却了。崔道之说完了,正自弯起眼睛有些得意地笑,舒澜跟他对视了片刻,忍不住揽得又紧了些,彻底站稳了身子,然后径直对着唇吻了上去:“随你要怎么罚我,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
他还是头一回亲吻一个男人,甚至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崔道之想必不是……这个念头令他陡然升起挫败感,唇舌愈发胡乱折腾起来,没过几瞬就不小心咬破了崔道之的唇。
他尝出一丝血腥味,于是想睁开眼看看。这一睁不要紧,他竟发现崔道之似乎一直是睁着眼的。四目相对,都不约而同地又突然闭上。
“你睁眼干什么?”没想到这个亲吻竟然以这种方式被猝然打断,舒澜忍不住抱怨道。
“你不是也睁了?”崔道之跟着被他逗笑,“我就看看你而已……”
两个人谁也没说完就笑作一团。
“重来重来。”舒澜平复了一下呼吸,又忍不住凑了上去。
这次一切顺利,舒澜尝到甜头便不肯松开。一回生二回熟,他反复了数不清几次,直到把崔道之亲得眼角泛红才站直了身子,在一片寂静中低头靠近,听到对方怦怦的心跳。
“怎么跳得这样快……”舒澜伸手过去按在崔道之心口上,明知故问地低声笑道。
“还不是你——”
崔道之话音未落,身后忽然响起敲门声。
二人听了,谁也懒得去开,便依然站在那,由崔道之提起声音对外头问道:“这么晚了,什么事?”
“门口有人来报信,在广阳门那边,有人出事了。他们认了半天,才认出是禁卫的小杨将军……”
崔道之和舒澜心头同时一惊。
他们到广阳门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被一排提灯的侍从拦住了马车,要求步行过去。
“想是陛下到了。”崔道之见到这阵势,便知道是殷琦来了。
舒澜见状,神情也不由得凝重起来。他走了几步,见地面滑得厉害,便从大氅下轻轻握住崔道之的手,两人小心地在雪地上踏出一排脚印。
他的心思此刻都在崔道之身上,只管挽住他慢慢行走,甚而都忘了看自己脚下的路,直到被对方忽然一扯,才发觉自己刚才差点滑倒。
崔道之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笑道:“你小心一点,不要总替我看路……”
舒澜嗯嗯点头答应,脚下步子便又慢了些许,直到快走到殷琦面前的时候才松开。
“免了免了,天太冷。”
殷琦一挥手制止了他的跪拜,但除此之外一句话也没说,只伸手往右边指了指。
那竟是一大滩狼藉的血污。
血污边上,静静地躺着一具尸骨,姿势看去蜷缩得不成人形。再远点的地方,则是一匹马鲜血淋漓的遗骸。几个人正举着灯,另外两个人则正在展开一大块丝织,轻轻地盖在尸骨的身上。
“这是……?”
“是阿宁哥。”
殷琦木然地回答,有些恍惚地走到那一片狼藉面前,慢慢地蹲下身子。
他伸手抚摸了那被冻成冰的血迹,甚至摸了不止一下,但却没敢触碰杨世宁那张被血污淹没的、扭曲变色的面容。
如果不是身姿和衣服,他几乎要认不出这张面容。那句“放我走吧”言犹在耳,他没想到,一个低首再加上一个转身之后,再相逢竟然就是阴阳永绝。
“你说的走吧,就是这样的走?”殷琦漫无目的地张开嘴唇,却终于没有发出声音,而只是在心里干涩地质问。
侍卫手里的一排灯笼映在雪地上,映出大片的辉光。这辉光照得那淋漓斑驳的血痕无比鲜明,又因为被寒冰禁锢而显出一丝异样的晶莹,鲜明得甚至有几分艳冶。
有热泪久违地从殷琦面上滚落,又在落地之后迅速融入积雪中。他默不作声但心知肚明——那死于心魔的少年,这一次再也听不到他的言语了。
第三十二章 花枝入帘白日长
舒澜当初对崔道之说他要自请外放,实则没有真的想离京出外,而只是故意说给崔道之听;但他没想到的是,才未过几个月,这件事就真的一本正经被摆在了他面前。
朝廷近几年不成文的惯例,没有州郡经历的文官,不得在台省任职高位。舒澜看着眼下朝廷用人的安排,估摸等自己这一次资历满了,明年后年,少不得要出京。
他从前不觉得这有什么,一是没指望过自己年纪轻轻便可以升迁,二是他一向顺其自然,对京城没有旁人那样多的牵绊。
但如今却不一样了。这一去少说也要三年,他正是情好热烈之时,要与崔道之三年分别,想想都觉得难堪离愁。
“想什么呢?”
舒澜心不在焉地推开门,只见崔道之大约是清晨沐浴完,站在案前手里握着湿嗒嗒的头发在擦。舒澜抬头,眼神正撞在扯开一半的领子上,还没说话先愣了一愣,然后抱怨道:“才刚开春,令君就又不好好穿衣裳了?”
崔道之略过这句,一面在边上坐下一面轻声笑:“今天不用入朝,我还以为你要睡得足一点,没想到这么早就来了。”
舒澜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凑过来抢了崔道之手里的那块手巾。他心里有事,言语上的反应就慢了,沉默下去。他一边伸手抓着崔道之湿漉漉的发尾轻轻擦干,一边想,倘若出京了,可要多久才能再攥一把这样的发梢?
明年的春天,他就要在外头过了。要过的春天少说三年,这三年里,也不知道会发生多少事。世态翻云覆雨,能得到一点就已经不易,三五年分明是短暂的,但这时候偏偏显得久似一生,直弄得他觉得自己像一艘船,在命运的江水上飘来荡去了。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想走,还是不敢走。但国有国法,倘若自毁前程,宁可不回来升迁,就这么一直留在中京做一个白头郎官,非但崔道之绝对不会答应,连他自己也定然是难以甘心的……
倘若崔道之能跟着他就好了。
舒澜心里一愣,随即哑然失笑,觉得这想法荒唐。但荒唐过了一瞬,非但没有消失,他反而认真地斟酌起来,觉着这当真是个办法——不论是对于现在,还是对于日后。
他想得入了神,手上摆弄着玩崔道之的头发,下手就没了轻重,扯得对方倒抽了一口冷气,笑向他道:“你做什么呢,怕不是要给我剃度?”
舒澜回过神来,想了一想,说道:“我在想,我日后出京的事。”
崔道之不置可否,大有一种车到山前必有路,此时何必去着忙的态度,没答他这句,反而跟他问起现在的事:“这几日你看着,陛下怎么样?”
舒澜答道:“陛下比从前更明敏了。”
他也没说假话,殷琦确乎比从前更聪明机敏了。也明显要更勤奋好学、克己自励,不管政事还是经史,甚至听说连一贯对皇帝陛下颇多微词的太傅,最近都没了怨言。殷琦已经过了十五岁,朝臣们也在商议着,不必等他及冠,今年秋后就可以为皇帝加元服礼,令他正式成人了。对于此事,原先还有些人反对,但这一阵殷琦处事的周全,竟令这些人都没了言语。
他好像这时候才终于从一个机灵的少年变成了天下人的天子,气度初成了。
而令殷琦一夜之间成熟的缘故,旁人不知道,舒澜和崔道之却多少能窥得一二。
崔道之听了舒澜的回答,心中不知道什么滋味,只是叹了一口气,又勉强笑了笑,说道:“我许久没去面君了,就随便问问你——陛下长进了就好。”
舒澜便顺着话头问崔道之:“令君打算什么时候面圣?”
崔道之手里捏了捏袖口,想了片刻道:“过了三月三花朝节,我便回去。”
舒澜得了回应,点头道笑:“花朝节令君要出门吗?”
“我又不是年轻女郎,凑这热闹做什么。”崔道之哑然失笑,转头问他,“怎么,你要去?”
“令君若是不出门,那我也不去了。”舒澜道,“只是我记得,令君从前是会出城踏青的?”
“我都不记得自己,你说是就是吧。”崔道之没把那句话当回事,懒懒散散的,挑起眉来眼神晶亮地看舒澜,“要出去也成,我要喝酒的,你可不能再不许了。”
这两年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应接不暇,崔道之一直不得安生,到去年年底便三五不时地病着。他除夕之前受了伤,又夜间去了一趟城门,回去便大病了一场,反复发起高热,昏睡了十几日才勉强能起身。
那段时间崔道之一天之中难得几刻有说话的精神,却回回不忘捉弄舒澜,惹得舒澜又是心疼又是气恼。等听了某天来诊脉的大夫说的“心思太重劳累积郁”云云,便索性盯着他告了两个月的假,闭门在家休养。
崔道之日日闲居,只偶然有些大事的时候才收几封令史的文书,百无聊赖之下,甚至还帮着国史馆理了几篇先帝朝的实录。
“我已经没事了,你总不能叫我往后都这么过吧。”
崔道之向舒澜抱怨,舒澜深知他的性子便也不再强求,开口答道:“好,那花朝节的时候我们去城外游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