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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雪过前殿-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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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玩笑都堵在了喉头,沉默了片刻。
  然后在这片刻的沉默里,舒澜终于捡起了他一进门就想说的话题:“我听说中京有些变故,才特意提早回来的。”
  崔道之的性情虽然一向温和,但这一回也太温存了些……翌日早上舒澜虽然还是按时往宫城去点卯,但在自己的书案前坐得实在是有些心不在焉。
  前一晚在辞病不朝的尚书令府上说话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他甚至无需刻意就会回想起来。预料的斥责与质问都并不曾有,他没想到崔道之只是露出个无奈的笑慢慢说话:“是了,我知道——你回都回来了,我也不能让你再回去;就算我让你再回去,你也不会听我的。就好比你的帖子递进来,我本来不要见你,转念一想你都已经到了门口,我不见也没什么用处。不让你来,不知道你在京城做什么,我反而要担心。”
  他说到这里甚至还停了停,抬眼细致地打量了舒澜一圈:“想是京中的饭菜不好吃,小舒侍郎在外头待得胖了。”
  ——可惜现在桌上没有铜镜,他看不出自己在临州几个月心情烦闷食欲大涨到底吃胖了多少。
  舒澜探问的时候也没提起杨璞。流言千万种,他不知道自己说那种才合适,索性纯然去好奇崔道之会怎么说。
  “你进城的时候,盘查比之从前严了不少,没看出来么?”
  “杨质然北征回来,心思就不安分了。朝廷改了军制,他不服气,说是我主使的阴谋,大闹了一场,刚偃旗息鼓没几天。”
  舒澜听得心惊,但崔道之说起这些事的时候语气依旧是慢条斯理的,就像讲了随便一个什么故事,讲完了端起手边几案上的杯子抿了一口水,甚至轻轻嗤笑了一声:“外面有人说,我不肯见客是在家装病,暗地里不知道在谋划什么……我还能谋划什么?小舒侍郎也觉得我是在装病吗?”
  崔道之昨晚这么问他,但他甚至到现在也没想清楚。
  “仲泓?”白守默推门进来的时候舒澜正在吃东西,这位忘年交见状几步走到前头对他道,“外头都乱了,你还在吃?”
  舒澜赶忙把东西咽下去,站起身问白守默怎么一回事。白守默站定在面前盯了他几眼,忽然低声道:“还记得么?先帝驾崩那天,值夜的本来是该是我。我有事,才请你帮忙,换成了你,在簿上写的也是你的名字。”
  舒澜被问得一个激灵,静静点了点头,又狐疑着等待白守默的下一句。
  “杨大将军又上了第二封奏疏……”
  白守默还没说完,舒澜便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他手里的糕点还捏着,却忘了拿好,那块栗子酥被捏成了粉末落在桌上,惊得他赶紧拎起文书抖掉碎屑,听着那下一句被附耳说出:
  “他弹劾崔令君矫诏——先帝的遗诏。”


第十六章 风波若未乖前约
  舒澜站在原地没说话,抬头看着白守默摇了摇头。白守默见他摇头,却反而讶异起来:“你……?”
  他对白守默摇摇头。先帝驾崩的那天晚上?崔道之亲手杀死了那不肯奉命的禁卫副将,之后他走近屋子,看到那可怖的死尸……之后门扇关紧,他就留在那间屋子里,根本没有再跟着进宫去,崔道之在宫里做了什么,他其实一无所知。
  白守默见他这样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只静静看了他一会,叮嘱他万事小心,说完便转身离去,正跟来找他取文书的女史擦肩而过。看着那女史,舒澜愣了一愣。
  “从前是在崔令君那里,写好了的……”
  其实不在,但他此时莫名就想这么说,找个由头叫人打开了崔道之久未有人至的官厅房门。因为没有人便也不曾焚香,空气里别的房间都有的香料气息淡了,只袅袅娜娜地盘旋着,一派冷清清的模样。他装模作样地去开左边一向大家放东西的几案,抬起头来往四周看了看。
  映入眼帘的仍旧是墙上悬着的一把旧剑,他手里动作停了一停,又把眼睛从那上面移开。那把兵刃样式朴素,剑锋也久未打磨而变得有些钝了,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花纹在。身后刚才跟来的那女史等在门口,舒澜在屋里沉默站着,忽然便心悸了一下:
  他也曾经拔出来看过它,在初来京城的那个春天,又是一个雨后湿答答的春夜里……
  “令君这把剑,是有什么来历吗?”
  他想起自己大约是这样问的。尚书官署悬剑本不是逾制之举,只是少有文官喜好这样做;何况即使有所谓剑履上殿的荣宠,崔道之也从未至于当真不嫌麻烦地佩剑作妖,因此墙上那一把看起来没有什么名贵之处又连个剑穗都没有的兵刃便显得格外引他好奇了。
  “那个?只是拿起来顺手一点——你要看?”
  尚书令从一堆公文里抬起头来盯了他一眼,从他的眼神里盯出没掩饰住的好奇来,便随口问了他一句,却见到舒澜犹豫了一下才点点头。
  “那你自己看吧。”
  崔道之翻过一页纸接着说道。
  舒澜隔着空气年似乎仍然可以感知兵器的重量——因为那几乎是他唯一一次握住一把剑。他取下来放在案上,伸出右手握住剑柄,到底还是没敢擅自动作。
  “你要拔,还要压着它做什么……”
  哑然失笑的上司终于从案牍前站起身来走到身后,想也不想就握住自己右手往外一抽,剑鞘被毫不留情地掷在一边,然后是一句笑:“没什么来历,只是我从前的一把剑而已。”
  舒澜有些又小心地把左手伸向剑刃,还没过去便被人从后面抓住:“开了刃的看不出来?这也敢随便摸。”
  “我想着或许挂久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又同时忽然有些惊,没想到墙上这不起眼的装饰竟从来不只是一把装饰。
  “弓马骑射是父兄所授,岂敢轻忘。”
  站在身后的尚书令低低带些嘲讽地又笑了一声,似乎并非笑他,但舒澜一时也不知他笑谁,便没有去管,只是慢慢将那兵刃推回剑鞘里去。
  “杀人又不是非用兵器不可,用手也一样,甚至也不非要用手的——”
  这句话是当时崔道之半含笑地对他说的,如今在耳边响起竟犹如昨日,舒澜在心底默念了一遍,猛然醒过神。
  崔道之矫诏了没有?他不知道,甚至永远不可能知道。但是他总要做个选择——哪怕崔道之本人或许并不需要他的选择。
  “走吧,我记错了,好像不在这边。”
  他暗暗捏了捏自己的指尖,对那女史胡乱点了点头,自己快步走了出去。


第十七章 春秋知我亦空名
  抄完前朝留下来的孤本,舒澜昼夜不停只用了不到两天。他放下笔的时候手腕酸痛僵直得做不出别的姿势,用手巾热敷了良久才缓过来,一刻不停地便收拾好了出门。
  黄昏他又到崔道之门口去递帖子,只见门口已经站了一圈禁卫,说是皇帝命令来保护安全,实则也是监看出入的意思。门口的仆役去通报,过了片刻只说主人身体不适不能见客,舒澜也没太意外,只教那侍从去传话道:“下官是来还书的,想必崔令君也不希望孤本从此流荡在外。”
  借书还书一直便是见面最合适的理由……在此时舒澜竟还忽然忍不住为自己的办法暗暗一笑,跟在上回见过的那侍女身后走进去。
  他没料到崔道之竟然当真只是病了,这回没在书房也没在上回那间屋子见他。
  “怎么了?这是谁又惹着我们小舒郎君了?”
  崔道之穿了一件浅碧色的衣裳抱膝坐在床上,甚至连头发也懒得束,伸手拨开帘子时只见舒澜进来时面色不快,到底本性难改,忍不住出言笑道。
  舒澜无奈对他没好气地笑了一声:“我连换了两日的值宿,前辈说我趋炎附势,令君不在便不肯留宿,要怂恿他的御史朋友弹劾我呢。”
  崔道之哑然了一下,也跟着笑:“我那边桌子上有一份地图,你拿过来闭上眼随便点点,点到哪里,等我回去,就替你那位前辈向陛下讨个赏赐如何?”
  “我可不敢去看令君桌子上都有什么。”舒澜赧然一笑,连先谈论他究竟能不能回去都忘了。
  他说完忽然回过味来,赶忙又补道:“这怎么行,我做了这种事情,岂不是真应该被弹劾了?”
  “知道你不敢。”
  崔道之轻轻笑了一声,笑完了回身摸出玉簪来把头发绾起来一部分,绾好了便倚在枕上偏过头来盯着舒澜看。舒澜正要开口出声便听门扇一响,原来正是方才传事的那个女官端了托盘上的药盏进来,见他正在,竟只微微抿唇笑了一笑,把碗递给崔道之之后一刻未停便放下东西出去了。
  舒澜没忘了他自己的来意,趁着沉默的间隙问道:“令君知不知道——”
  “知道。”
  崔道之没让他说完,紧跟着舒澜也觉着自己的问题有些愚蠢。毕竟就算再闭门不出,主人也不可能不知道自家门口的禁卫是怎么个来历。
  “那……令君是当真病得不能出门么?还是只为了引诱……”
  再问的时候崔道之把手里的碗放下来,舒澜伸手去接了,没想到对方答得坦然直率:“二者兼而有之,但主要是当真……不然从早到晚在这里躺着有什么意思?”
  他忙着要说话,那一碗药饮得太急,还没说完便抑制不住地咳了许久才平复下气息,只见舒澜目光灼灼地正盯着自己看,索性无奈一笑,手里拈着块帕子伸到舒澜面前:“你自己瞧。”
  舒澜忍不住又一次伸手握住他腕子。被他握住的皮肤温度烫得厉害,手腕消瘦不盈五指,他闭了闭眼再去看,只见那块手帕上沾得暗红一片尽是斑驳血痕,心中蓦然惊痛,但还是先问了他此来最想问的一句话:“三日之后便要当庭对质……令君对这事可有办法?”
  崔道之爽快道:“办法是有的,只不知道管不管用。”
  舒澜无言以对,叹了一口气:“令君就不能多爱惜自己一些么?”
  “我爱惜自己干什么。”崔道之不以为然地躺下,“外头多少人正盼着我死呢。”
  他说完又沉默了一会。
  “不过既然你在,我也有件事要拜托你。”
  舒澜嗯了一声对他点了点头。
  “我若是还能留下点正经名声……等以后风平浪静了,再写点什么也可以的时候,就麻烦小舒侍郎替我写碑吧。”
  他似乎还想象了那场面一般,停顿了一下才接着道:“以你如今的文名,我也算是不白活了。”
  舒澜默然,似乎也跟着想了一想,便绞着袖子不说话了。
  “我认真的,你不愿意写?嫌这等人情俗事太繁琐?”崔道之温声道,“那也不妨事,不愿就不愿。”
  “令君!”
  舒澜咬牙嗔了一声,觉着他这玩笑开得太过。他不爱听这些,更不爱听崔道之轻描淡写七分真三分假地说这些,哪知对方还摆出一脸正经神情来接着叹了一口气:“不会有比这更好的了,小舒。”
  “怎么不会?我只看是令君不想。”
  舒澜有些不快地答道。
  “我为什么不想?”
  崔道之抽回手来摩挲着自己袖口的绣花,听了这话便问。
  “令君的心思一向跟常人不同,我哪里知道。”
  他垂下目光望着崔道之,但崔道之避开了他,只懒懒地抬手揉着眉心遮住眼睛,故意换了语气半真半假地嗔,声调软软像羽毛一样扫过他心尖上变成个问句,“我的心思一向跟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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