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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个年月,多少个日子,他与裘方都在哀告着上苍,祈求着有一天,能够手刃此人,以告慰死去的父母,以及全体族人。
所以,他二人为此苦练绝技,痛下决心。然而对手褚天戈实在太强了,不要说他本人一身武功了得,就是手底下那一伙子人,也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他与裘方虽曾数度出手,却未能手诛元凶。这件事江浪一直怀恨在心,现在他乍然听见了对方的消息,自然内心有说不出的激动:
所幸,他不是一个遇事冲动的人。
是以,这件事在他脑子里一再推敲之后,他决定将计就计,不再把仇恨现在脸上。
他忽然发觉到,这是一条与仇人接近的最好途径。他脸上的一番怒容,顷刻间消失了。
“我义父听说你们两个武功很好,很想见见你们,而且希望你们能够留下来帮他处理一些事情,不知你是否愿意?”
江浪一笑道:“久闻你义父的大名,他手底下猛将如云,怎么能在乎我这个人?”
夏侯芬皱了一下眉头,道:“你不答应?”
江浪已经锉开了一只脚链,抬头道:“我答应!”
夏侯芬脸上顿时一喜,道:“真的?”
“承蒙褚大王看得起我!”江浪微微一笑,“我岂能不识抬举。”
夏侯芬高兴地道:“我就知道你会答应!”
江浪道:“不过,你那义父要给我一份什么差事,我是否能够胜任还不知道呢!”
夏侯芬一笑道:“还会有什么干不了的?不过是‘武教头’职位罢了!”
“武教头?”
“就是武术教师!”夏侯芬说道,“我义父最看重这个职位,目前我们金沙郡一共有十位武术教师,可是,真正使他老人家满意的,只有两个人!”
江浪心中一动,老实说这才是他最关心的细节。
“你们为什么要聘请武术教师?”
“当然是教授人们武功!”
“为什么要教他们武功?”
“这……”夏侯芬一笑道,“你问得多滑稽!”
“不滑稽!””江浪一面说,一面继续锉着链子,他尽量作出一种旁观者的样子。
“你们要人们会武是为了什么呢?是为了抵御外侮,还是抵御官兵?”
江浪的话,倒把夏侯芬问得怔住了,一时难以作答。
江浪笑了一下,又道:
“要说抵御外侮,据我所知,尊老大爷如今声威远震,昔日沙漠里的一些强汉豪客,不是望风披靡,即已俯首称臣,金沙郡方圆数百里早是老太爷的天下,那么他又防些什么?”
夏侯芬尴尬地笑了一下,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江浪一笑道:“我猜想是抵御官兵!”
“抵御官兵?”夏侯芬皱了一下眉,“为什么?”
“因为尊老太爷早年出身不正!”
夏侯芬秀眉一挑,道:“你胡说!”
她蓦地站起身子来,大有一言不合,即将动武的姿态。
江浪苦笑道:“姑娘不要动怒,尊老太爷其实一直是我们这群流浪汉心中的英雄!”
夏侯芬的气好像消了一点,微嗔道:“那你干嘛说他出身不正?””我说的是事实!”
夏侯芬道:“好汉不怕出身低,历史上有多少地痞流氓,甚至杀人放火的强盗,都还当了皇帝呢!”
“不错,所以尊老太爷也就效法他们的作为!”
“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浪微微笑道:“如果我的猜测不错的话,尊老太爷的最后目标就是称帝边陲!”
“啊……”夏侯芬怔了一下,道:“你为什么要这么想?”
“因为小小的金沙郡,已经不能满足像他这种有野心抱负的人。他所以要属下居民会武,正是为着那一天到来,以备宏图大展!”
夏侯芬听后没有说话。
她静静地坐在石头上,把下已支持在膝盖上,心里不禁想到:这可能是真的,为什么我以前没有想过这些呢?
义父褚天戈早年的作为,她实在不清楚。她懂事的那一年,正是父亲遭受部将曹金虎陷害的时节。
她还记得,乳母方氏带领着她骑着一匹马,在全家人相继被下旨擒交的那一夜,落荒于沙漠,亡命地疾奔狂驰。
毫无目的地奔驰着!
那一年她大概只有九岁,方氏带着她狂奔一夜之后,直到拂晓时分,才发现当地仅有的一个蒙古包。
方氏带着她上门求救,才知道蒙古包里居住的竟是汉人。她还记得一共是七个人——七个彪形大汉。
七个人对于方氏的来临似乎很欢迎,他们殷勤地招待二人吃喝,却想不到就在方氏入睡之后,他们现出了狰狞面目,竟然像野兽那样,放纵地轮番对方氏施暴奸淫!
夏侯芬紧紧地咬着牙,直到今日为止,她每一想起那件事来,还心有余悸。
对于一个只有九岁的小女孩来说,目睹着那般比野兽还暴虐、无耻的行径,她的惊吓情形是可想而知的了。
她犹自记得,那个漂亮而年轻的奶妈方氏被他们轮番施暴、痛加蹂躏的情形。
直到方氏痛苦凄惨的尖叫声惊动了过路人,那件卑鄙绝伦的无耻行径,才为之中止。
那个过路的人就是在这荒凉地方令人闻名丧胆的黑道魁首——“独眼金睛”褚天戈。
当时情形是这样的:
褚天戈正单骑路过,为的是追寻七名叛离他卷银而逃的手下!
那七个卷银而逃的手下,不用问就可想到,正是眼前这七名恶汉。
“独眼金睛”褚天戈愤怒之下,施展出巨灵金刚掌力,当场将七名叛徒震毙掌下,方氏含羞自戕,褚天戈便把那个孤苦无依的小女孩夏侯芬救回金沙郡。
夏侯芬的聪明伶俐、活泼可爱,很快得到了褚天戈的眷爱。他老年无子,把这个孤苦无依的小女孩视同己出,遂将一身武技倾囊相授。
就这样,这个将门虎女一变而为沙漠称王的褚天戈膝下爱女。
她十五岁那年,褚天戈自封为金沙郡王。他正式收她为义女,夏侯芬也就成了金沙郡王的美丽公主。
她丽质天生,又承褚夭戈传授了一身武功,是以在金沙郡声名大噪。于是,人人都知道这位金沙公主是金沙郡第一美人,也都知道这位公主武功了得,更得褚天戈的百般疼爱,哪一个不仰慕她如当空的明星一般?
夏侯芬却有一份属于她自己的悲哀!
随着年岁的渐长,她也就不再天真烂漫,开始想到她的身世,自然也就想到了仇恨。
总算是皇天不负苦心人,在褚天戈全力帮助下,为她查访到了曹金虎的热河之行,于是有了那一夜手刃元凶的复仇行动。
这一切,像是一丝轻烟,由眼前掠过。
在一阵抽筋似的感伤之后,夏侯芬从回忆过去的思潮里回到了眼前的现实!
这时,江浪已把足铐全锉断了,开始锉紧紧箍在他两只手腕上的铁箍。
夏侯芬默默地打量着他。
自从那一夜,他由赤峰大牢里把她救出来,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在她心里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一夜,在墓园与他比划了一下功夫,证实了他不凡的身手,对他的良好印象更加深了。
以后的日子,她虽然返回到金沙郡,却常常想到他,心里开始不再安宁。这一切,也就是激发她今天有勇气大劫法场的原动力。
——他似乎有一种很特殊的气质,能够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给她留下很深刻的印象。除了他丰逸的神采以外,那种忧郁和较为含蓄的性格,也是金沙郡的男人身上所不具备的。
江浪锉开了手上的一只铁箍,只剩下最后一只了!
夏侯芬静静地看着他,道:“你一直是住在热河?”
“不是。不过也差不多!”
他微微笑了一下,给人一种爽朗的感觉。
夏侯芬道:“这是说,你一直居住在热河附近?”
“对了!”他抬了一下眼睛,道。“跟姑娘一样,我一直住在察哈尔!”
“那你一定去过金沙郡,是不是?”
“没有!”他笑了笑道,“那里的人都很厉害,我可不敢去!”
夏侯芬颇似不悦地脸着他,道:“你干嘛要这么说?”
江浪一笑,为了让对方认为他的话不是由衷之词,于是说道:
“是人家这么说的。”
“他们说什么?”
“说是早年来自鲁省的一批垦荒者,辛辛苦苦地开垦出来了的一片田地、花园,竟被尊太爷所率领的一干马贼强占了去,人也全被杀光了……”
“有这种事?”
夏侯芬显然吃了一惊!
她想着,摇了一下头道:“不会的,我义父不会是这种人。”
她脑子里立刻联想到两件事:
金沙郡有一位鲁省垦荒时候来的老太太,无依无靠,据说她的丈夫儿子都死于马贼的侵害。她一直忘不了这件事,脑子里一想到昔年事,就会状似疯狂、语无伦次,很多人讨厌她,要把她赶出金沙郡去。但是,义父褚天戈独排众议,亲自把这个老太太接到家里奉养,晨昏亲侍,看待她有如自己母亲一样。
第二件事是义父褚天戈路过盘石沟,忽然发现了露出上面的大堆人骨。
经他查问之下,始知是当年一批垦荒者遗下的尸骨。他老人家伤心之余,特别拨了钱购买棺木,埋葬了这些野道白骨……
这两件事,得到了整个金沙郡的赞扬!
以此为证,义父褚天戈怎会是江浪嘴里所说的杀人者?
她顿时否定了心里的疑惑。
江浪也并不坚持自己的话,他只是淡淡一笑道:“这只是道听途说而已,姑娘不必认真!”
夏侯芬笑道:“我才不会呢,倒是我义父如果听到这些话,一定会很生气。”
“为什么?”
“因为我们郡里那些早年来自山东的垦荒者,我义父都待他们很好——正好与你听到的相反。你想想,他怎么会不生气?”
江浪陡然一惊!
“姑娘你说金沙郡里,目前还有当年到这里垦荒的人?他们还没死?”
夏侯芬点点头道:“据我所知,至少还有三个人。”
江浪心里一喜,正想开口询问,可是话到唇边又忍住了。
因为这样问下去太露骨了!
他不希望自己一上来就让对方把自己的底细摸清楚,所以采取了旁敲侧击的问话方式。
“这三个人,一定都很老了吧?”
“不!”夏侯芬道:“两个老的,一个年轻的。”
“怎么会有年轻的?”
夏侯芬道:“她父母兄弟都死了,只剩下她一个人还活着。唉!他的确怪可怜的,一个女孩子孤苦无依……”
夏侯芬由这个女孩子,联想到自己的身世,脸上呈现出一片伤感与同情。
江浪一怔道:“这个人是个女的?”
“不错,我们很要好,她名字叫小苓。”
“小苓?”江浪像触了电似的,惊了一下!
这个名字,他是记得的——她梳着两根小辫子,前面老爱围个圆兜儿,有一对大眼睛……她是郭大爷的女儿。郭大爷一直住在自己家隔壁,过去在老家是如此,到了察哈尔开垦的时候也是如此。
“老天!”他心里叫道,“她居然还活着!”
这真是出乎意料的一件事。
江浪很久很久没说话——最后的一只手铐也锉开了。
他舒展了一下身子,顿时有一种舒畅的感觉。
夏侯芬站起来道:“总算松开了,走吧,该回去了!”
江浪却坐下来,喘了一口气,道:“如果姑娘不介意,我想再休息一会儿,”
夏侯芬道:“可是你身上还有伤,前面不远是郭家屯儿,那里有我们的一个马场子,我想丁老七他们一定都到了。你可以到那里先歇些日子,等把伤养好了再去金沙郡,好不好?”
当然是好,但是江浪心里已激起了轩然大波——在沉默了将近十六年之久的岁月之后,第一次听到了有关家乡族人的消息,并且听到儿时的玩侣至今还活着的消息,他哪能不惊?哪能不产生悲凄感触?哪能不心血潮激荡?
但是这一切,他都不希望让对方看出来。
他站起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