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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给人写了一份家信,于谦感觉有些收获,于是就摸出水囊喝了一口。
“那谁,明日起你就别给钱了。”
杂货铺的老板喊了一声,于谦起身,回身拱手道:“多谢刘掌柜的好意,只是在下占了地方,影响了您的生意,一个铜板再也不能少了,否则在下只能搬到其它地方去。”
刘掌柜踱步出来,看了看于谦扁扁的钱袋,唏嘘道:“你倒是有怜老惜贫之心,写封书信也不愿收钱,自己还得赔了笔墨纸砚,读书人,老夫看人从不走眼,你不错,就是倔了些。”
于谦笑了笑,他知道自己的毛病,方醒也知道,却说这是天生的,改不掉。
“家中可有妻儿?”
刘掌柜坐在桌子上,顺手拿起那张纸,赞道:“好字,见字如人,你这人肯定坏不了。”
“可蔡京也是书法大家,却是遗臭千年。”于谦的倔脾气发作,马上就辩驳起来。
刘掌柜嗤笑道:“你知道啥?奸臣忠臣那不就是文人的一根笔杆子在写吗?前几年老夫听说了兴和伯的一首诗,说的就是那遗臭千年的秦桧,呵呵!说得好啊!若是没有那赵构的指使,秦桧哪里敢对岳飞动手?”
“至于蔡京,看看那皇帝就知道了,和咱们陛下比起来啊!那赵佶就是个昏君,昏君之下能有什么名臣,就算是把本朝的几位大人送过去,那也是庸庸碌碌,无所作为的命,可笑!”
于谦竟然哑口无言,不管蔡京的历史评价如何,可赵佶首先就被钉在了耻辱柱上。
“昏君之下无名臣,在下谨受教!”
昏君,什么叫做昏君?
首先你得干坏事,搜刮民脂民膏。其次便是下手狠,谁反对就干谁。
正德那种皇帝兴许胡闹,可离昏君还差了十万八千里,否则杨廷和等人早就上法场了。
而名臣,必然是类似于夏元吉这等人才敢称为名臣,其他的不管是杨荣还是杨士奇,目前还当不起!
所以史书不可尽信,昏君之下无名臣,于谦以为是至理。
草莽之中总是不乏人物啊!
那刘掌柜看到于谦佩服,就有些滔滔不绝起来,他做了多年的生意,可谓是见多识广,阅历丰富的能把于谦当做垂髫小儿。
直至一个中年男子推着带边箱的板车过来,刘掌柜才悻悻的停止了‘布道’:“你先做生意,有啥不懂的进去问老夫。”
“多谢刘掌柜。”
于谦以前对商人不大看得上眼,可自从得知马苏放榜时都还在挖坑时,他就觉得自己过去太傲娇了。
来人看着四十多岁,满脸的疲惫,脸上还开了几道小口子。他先拍拍屁/股,然后才坐下道:“还请先生给小的写封家信。”
于谦把砚台的盖子打开,加了点儿水进去搅合一下,说道:“请说。”
“就说小的在北平挺好,近日找了个好活,每日只是跟着掌柜的进出赶车,吃食也好,能吃饱……”
看到于谦下笔如飞,这人龇牙咧嘴的摸摸脸上因为干燥而裂开的口子,堆笑道:“先生记得写好些,免得我那儿子挂念着,到时候要把那差事辞掉回家。”
于谦点点头,然后停笔抬头问道:“老人家,敢问令郎干啥营生?”
这是他的历练计划之一,询问每个客人的家里情况,然后分析出目前百姓的生活状态。
男子赔笑道:“小的那儿子因为学了那个科学,被商队的选中了,跟着去做伙计,年初就去了草原,说是要和鞑靼人贸易什么的,要许久才回来。”
科学啊!
于谦想起被自己丢在箱子里的那几本科学书籍,准备回去就好好看看。
“就说家中的一切都好,他妹妹也好,每日在家玩耍,乐的不行……”
“爹……”
这时板车里冒出个小脑袋来,头发乱蓬蓬的,脸上还算是干净。
男子一听就回头把孩子抱出来,放在膝上笑道:“二娘等等,咱们给你大哥写信,好了爹就带你回家吃饭。”
那小女孩仰着头看着男子,然后再看看于谦,眼神呆滞。
“爹,我饿。”
“好,爹这里有土豆呢,还是早上烤的。”
男子从怀里摸出个烤成黄黑色的土豆,用脸试试温度,然后掰开喂了小女孩。
“二娘,等你大哥这次回来,爹就给你找个嫂子,每日在家陪你玩耍可好?”
“好。”
五六岁的小女孩,那吃相看的于谦心酸,他把自己的水囊递过去道:“给孩子喝一口,顺顺。”
“哪敢哪敢!先生不用了,小的自己有。”
男子拿出个水囊,只是水有些冷,那小女孩喝了一口,牙齿被冷到了,就赶紧吃一口土豆。
于谦心中叹息,然后又开始写信。
“我那儿子孝顺,所以要说好的,不然他会跑回来,小的打肿脸充胖子,让先生见笑了。”
“就说家里的钱钞够他娶媳妇了,莫要拼命,早些回来。”
于谦三两下写完,趁着等墨干的时间就问道:“老人家,您干这活能养活自己和女儿吗?”1946
第1292章 于谦悟道,语出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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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子有些难为情的道:“原先小的是在大市场干活,只是后来有了那个铁轨,小的就被辞了,现在就在城里找些杂活干干,别的不说,土豆倒是能吃饱。”
那个铁轨于谦知道,只是没想到居然会遇到一个因为铁轨马车而丢掉饭碗的人。
“那你恨兴和伯吗?毕竟是他让你丢掉了差事。”
“不恨!小的感激都来不及呢!”
男子看到女儿吃完了土豆,就用那粗糙的右手轻轻的擦擦她嘴上的黑灰,眼睛亮堂的道:“没有科学,小的儿子可找不到这等好的活计,一月两贯钱!”
“一月两贯钱啊!”
男子兴奋的道:“那些有经验的账房都嫌辛苦不愿去,我儿子却是胆大的,自己上门去找到了那个掌柜,随便算了本账,那掌柜的当场就开了两贯钱的报酬。”
男子过于兴奋,那脚差点把桌子掀翻,他慌的抱着女儿起身后退,脚下的一双草鞋显得格外醒目。
于谦拱拱手道:“尊父子父慈子孝,好人家!”
男子这才敢坐下,然后涨红着脸道:“哪当得起您的礼,小的就是个大字不识的粗汉,就知道卖力气。”
“那令郎是怎么识的字?”
“说起这个还得要感谢太祖高皇帝和当今陛下他老人家啊!小的儿子还小的时候,社学还行,小的就一咬牙,把儿子送去识字读书,后来先生说什么字不行,考不上功名,不如回家帮衬一把,这才回家。”
社学啊!
朱元璋从小遭遇悲惨,所以恨官吏,恨权贵,但对百姓真的是不错。
所以对于社学,他是大力推广,而目的很简单让百姓有上升的渠道,至少不做睁眼瞎。
于谦想起现在的社学,不禁有些迷茫。
都变了呀!原先用于普及教育的社学,如今却变成了烂泥塘,补贴的钱粮不少都进了那些人的囊中。
男子看到书信写好了,就摸出一个破旧的钱袋问道:“麻烦先生了,多少钱?”
于谦一怔,随口道:“不要钱。”
“那哪行呢?”
男子有些慌张,他以为于谦是要狮子大张口,就摆手道:“那就算了,算了,小的不写信了。”
这是小市民的胆怯,而源头在于哪里?
于谦看看自己的一身青衫,这几乎是读书人的标志。
百姓不敢惹读书人,否则……
“什么时候读书人成祸害了?”
一瞬间,于谦想起了马苏去和庄户一起挖坑的事。
“老人家,在下不是缺钱才出来的,只是想知道些市井之事,您只需回答在下一个问题,这钱我一文不收。”
男子一听就犹豫了一下,这时那个刘掌柜出来道:“你那老汉好不知礼,这位是有功名的读书人,哪会贪你那几文钱!”
男子这才犹豫着道:“小的钱不多,先生……”
“不收钱。”
于谦和气的道:“只想问一句,您和女儿活的这般艰难,是什么让您挺过来的?”
这对父女穿的破破烂烂,父亲草鞋,一双脚黑不溜秋的,很粗糙。
而女儿也好不到哪去,一双绣花鞋也是千疮百孔,目光呆滞,面带饥色。
这样的生活,换做是读书人,大抵要疯了吧。
男子抱着女儿,尴尬的道:“其实也没啥,只是想着……熬着熬着的,总会有出头的日子。”
这是什么?
希望!
只要对生活还抱着希望,再苦的日子也能熬过去!
而我呢?
殿试成绩惨不忍睹,甚至没能授官,就这样被放着。
我愤怒了吗?
我沮丧了吗?
我自暴自弃了吗?
于谦一直在发呆,那男子见状就想走,刘掌柜把书信递给他,笑道:“读书人的癔症犯了,你自去吧。”
男子胆怯的看了垂眸的于谦一眼,把女儿放进板车后面,拉着就跑。
刘掌柜好奇的看着于谦在发呆,一直等着,等于谦抬头后,就揶揄道:“读书人,可悟出什么大道理来了?”
于谦眼中的茫然消散,目光坚定的道:“不知民苦,何以为官?”
说完于谦毫不犹豫的撒腿就走,刘掌柜喊道:“哎哎哎!你的桌子和椅子!”
于谦没回头的挥挥手,“多谢刘掌柜的照顾,在下无以为报,这套东西就算作谢礼。”
“这人看来还真是悟了!”
……
于谦悟道了,而且做事雷厉风行,没多久,黄钟就收到了这位的消息,被雷的说不出话来,赶紧去找解缙。
而解缙同样是被雷的不轻,两人就去找到了在陪无忧睡觉的方醒。
“什么?”
方醒在书房里揉着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黄钟。
“伯爷,于谦刚才大闹吏部。”
“为何?”
黄钟苦笑道:“于谦开始没能进去,就闹了一场,后来蹇义正好出来遇到,就问了他何事,结果他说……他说自己要从小吏做起,请求蹇大人把他安排到最贫困的地方去,不要品级,就做小吏。”
……
吏部门口,蹇义皱眉看着一脸倔强的于谦,说道:“没有安排你的职位,那是因为本官觉得你还需要磨砺,怎么?这才没多长时间,你就坐不住了?果然是磨砺不够。”
门口站着十多个吏部的官吏,听到蹇义的话后,顿时讨伐声不绝于耳。
“于谦,你一个三甲的同进士,写文章还夸夸其谈,若不是考官顾着殿试不废黜的规矩,你早就回家了!”
“大人一片好心想磨砺你,让你知道些好歹,可你看看,你看看,居然坐不住来吏部要挟大人,果真是狼心狗肺!”
“他先前住在那人家里,这不就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了嘛!”
“小吏?哪个进士去做小吏?你这是在要挟,无耻的要挟!”
瞬间吏部的门口讨伐声大作,蹇义皱眉,准备把于谦喝退。
可于谦却拱手道:“蹇大人,在下先前之言,句句皆来自肺腑,还请大人通融。”
蹇义盯着于谦,看到他神色并非作伪,就问道:“为何?”
是啊!你一个进士,就算是上面要压你一下,可也犯不着赌气说是去做小吏吧?
于谦坚定的道:“在下近日在市井中走动,深觉百姓之苦。在下认为,不为小吏,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