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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醒居然让麾下连夜赶回来,这是准备好的退路啊!
陆丰知道,一旦济南城中大乱,这支军队将是平叛的主力。
而到了那时,城中必定是血流成河。
可他当时为何要急着进城呢?
……
王裳的年纪大了,起得早。
昨晚上的闹腾他已经知道了,洗漱之后,他喝了稀粥,然后捂着腮帮子倒吸凉气。
“夫君可是牙疼了?”
他的老妻熟稔的去找来细辛,然后王裳把药咬在牙下,嘶嘶的皱眉。
小奶狗在桌子下面嗅着,想寻找食物。
几个儿子带着孙子们都来了,见状都纷纷问候。
王裳摆摆手,说道:“都各自回去。”
等他的孩子们转身后,王裳想起了昨夜的事,就说道:“今日不可外出。”
“是,父亲。”
王裳努力喝完了稀粥,然后对老妻说道:“这几日别出门,为夫记得家中的米粮足够十余日,那便够了。”
他的老妻说道:“外面闹哄哄的,正好在家中养养身体。”
王裳点头,却不瞒老妻:“昨夜城中闹腾,那兴和伯手辣,估摸着要动手了。”
“父亲!”
这时外面有声音传来,王裳无奈的道:“慌什么?”
他的大儿子急匆匆的进来,有些慌张的说道:“父亲,有人求见。”
“谁?”
王裳闭上眼睛,好似在养神。
“父亲,是兴和伯……”
王裳端坐着,睁开眼睛,淡淡的道:“开门,请进来。”
他是长者,自然无需去迎接。
然后他对老妻说道:“去泡茶来,接着你就歇息吧。”
他的老妻担忧的道:“他会不会……”
王裳摇摇头,等老妻去后,就起身走到门边。
不出门相迎,这是他的年龄所决定的,但他必须要走下台阶去,否则就是在侮辱方醒的爵位。
当方醒出现时,他的年轻还是出乎了王裳的预料,老苍头扶着他下了台阶,他拱手道:“见过兴和伯。”
方醒拱手道:“百炼先生不必多礼,方某贸然来访,倒是冒昧了。”
王裳居然点头了,让人讶然。然后他侧身道:“兴和伯请进。”
方醒摇摇头,伸手相让:“先生年长,请。”
小奶狗在台阶上叫唤了几声,王裳俯身作势要打,它这才不甘心的跑到了边上。
两人进了里面,王裳的老妻奉茶,方醒起身致谢。
他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微笑道:“昨夜方某进城时遭遇截杀。”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王裳却懂了方醒的意思,他说道:“此辈不可姑息。”
方醒的笑意更盛了,说道:“方某来济南,不为杀戮,不为打压,只为了……要一个道理!”
王裳挥挥手,门外的大儿子躬身告退,然后他说道:“你要什么道理?”
方醒打量着室内简单的布置,看看手中的茶杯只是平常。
“要一个读书人凭什么比百姓高贵的道理!”
方醒盯着王裳,缓缓的道:“方某来之前就听过您的事,您同样是对目前的士风不满,方某想问……涤荡士风……。如何?”
晨曦缓缓轻抚着庭院,仿佛蕴含着生机。
“这是晨。”
王裳指着外面说道:“人有少中老,万物也有。儒学兴盛于汉,中间几度臣服,文官在宋终究还是成了一统,这是顶峰,可同样也是衰落的肇始。老夫看了那么多史书,其间多有杜撰,贴金,老夫不喜这等修饰之举,遂弃之,只想寻心中之道。”
“什么道?”
“无关世事,独善其身!”
一阵沉寂。
晨曦渐渐如云霞,瑞气万千,把雨后的院子映照的格外的生机勃勃。
“您看。”
方醒指着院子里几株残败的花树说道:“此时看来几近败亡,可我却觉得它们生机勃勃,为何?”
“因为我们都知道,秋去冬来,生机并没有消失,只是在蛰伏着。”
王裳眼中的戒备之色消散了些,点头道:“有起有伏,时移世易,不管是儒学还是科学,该蛰伏时就不要鼓噪,否则就是大祸临头。”
这时辛老七走进来,沉声道:“老爷,沈石头那边有了发现。”
“不急。”
方醒点点头,等辛老七出去后,他接着话头说道:“儒学无寸进,一味在人心人性上着手,方某窃以为人性本私,再多的教导也只是辅助,律法和监督才是王道。”
王裳微微点头,方醒微微侧身,认真的道:“读书人就是天神的时代不该延续下去了,他们习惯了高高在上,习惯了坐享其成,习惯了巧取豪夺,先生,这不是大明之福……”
王裳面无表情的道:“这些无用,外间说老夫离经叛道,万般斥责,学生也一一离去,这便是你所说的人性本私,老夫早有耳闻,却是大为赞同。”
方醒微微颔首表示感谢。
王裳自嘲道:“你倒是上下折腾的不错,不管是取消军户户籍,还是要自立工坊为试点,和工部打擂台,这些都是老夫望而生畏之事,如今陛下和你居然敢动读书人的根基,老夫午夜梦回时……也曾前后细思,悚然而惊啊!”
第2011章 见明,报纸(感谢“开心快乐就好5000”成为本书新盟主)
王裳第一次正面看着方醒,认真的道:“若是十年前,老夫敢与你并肩,如今却垂垂老矣,子孙拖累,兴和伯,最终的大明是什么样的?告诉老夫,百年后老夫会在坟头上看着大明…。。”
两人之间的谈话完全没有涉及道统之争,当看到王裳那双老眼中的泪水时,方醒心中一震,想起了沈石头禀告的事。
“大明…。。。”
方醒在思索着,思索着自己理想中的大明会是什么样的。
太阳跳出了地平线,看似缓慢,实则很快的挣扎着出现。
阳光挥洒在济南城中,也挥洒在大明湖上。
大明湖畔,雀舌站在湖边,身后一个女子在低声说道:“姑娘,杨彦供出了许多人,外面骂他的人多不胜数……那些人说了,杨彦怕是活不成了。”
雀舌微微侧脸,避开了第一缕阳光。
清晨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玉般的肌肤上恍如透明。
她微笑道:“不能救吗?比如说……。我出钱赎罪……”
她身后的女子乃是媒婆一类的人物,三教九流都熟悉,所以也想做成雀舌的生意,但……
“姑娘,哪怕是布政司,我也能去找人说话,可……”
“兴和伯吗?”
“是,那人号称魔神,谁敢惹他?他要弄死谁……姑娘,放手吧,你已经对得住他了。”
眼前这个如朝露般鲜嫩的女人啊!
女子摇摇头,觉得雀舌痴情太过。
“姑娘,情深不寿啊!”
雀舌点点头,微笑道:“多谢你了,这是些辛苦钱。”
女子摇摇头,推拒道:“事情没做,只是来说几句话,我却不会收钱,不然传出去我李二娘就没脸见人了,告辞了。”
女子转身离去,雀舌冲着她的背影福身。
她缓缓起身,然后回到船上,再出现时,已然是打扮了一番。
地面蒸腾着水气,空气中仿佛多了一层水雾。
“大明该是如这朝阳初升。”
方醒起身走到门口,一夜未睡,他闭上眼睛,感受着阳光照在身上的那种温暖。
然后他回身道:“四民……恕我直言,所谓四民,这是帝王在给自己挖坑,最终埋葬他们的也是这个坑。”
“帝王要讨好那些人,要用那些人来钳制百姓,成为一个盘恒于百姓和帝王之间的阶层。先生,这个阶层已经开始腐烂了。”
“他们压着百姓,而百姓就是弹簧,弹簧就是一种压的越重,反弹就越重的东西……当这根弹簧触底反弹时,先生,那就是一场大火,一场燎原大火!”
“我希望看到的大明,道路畅通,百姓可自由迁徙。他们富有主动精神,不会怯于出外闯荡。他们要保持着对新鲜事物的好奇心,并愿意去探究。”
“而官吏,他们只是在管理,一层层的下来,强有力的监督和严苛的律法才能保证他们不敢贪腐,不敢鱼肉百姓,大明需要的是做事的官吏,要有开拓眼光的官吏。”
王裳摇摇头,说道:“贪如火,遏制不住。”
方醒微笑道:“所以才需要强有力的监督。”
“大明应当是对内施行仁政,对外敢于强硬,审时度势,若有挑衅,召之能战,战之能胜,布威于异域。”
王裳目光复杂的看着侃侃而谈的方醒,心中却想到了前秦,那时候的帝王将相俱是野心勃勃,征伐不断,最终一统华夏。
可大明……
方醒的脸上仿佛在散发着光晕,疲惫消散无踪。
“大明必须要保有对未来的目标和渴求,要勇于去探索未知,不管是水底还是地底,或是……天空。”
“天空?”
“对,天空。”
方醒指着顶上说道:“未知导致神话和愚昧,那么我们就去探索它,让它在我们的眼中无所遁形。”
此时的天,除去皇帝之外,就代表着未知和敬畏。
华夏的传统中,天就是至高无上的,不可探索的,于是崇拜。
他笑了笑,说道:“比如说一出现什么天灾人祸就归咎于帝王失德,来颗流星就吓得满朝恐慌,您觉得合适吗?”
王裳说道:“这些哄不了那些明白人,兴和伯,大明……老夫不知道你所描述的大明能否实现,不过……你想让老夫做什么?”
“驳斥他们!”
方醒目光炯炯的看着王裳,说道:“先生,我一直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弄一份类似于邸报的东西。
“邸报?老夫倒是看过不少抄本。”
王裳不知道方醒想干什么,但却有些警惕。
“写什么?”
朝中的邸报发下来之后,会有人抄写传送,然后就扩散开了。
“方某准备取名为见明报……主要是写些时事文章,可驳斥,可赞赏,嬉笑怒骂皆为文章,方某诚心请先生出山,并保证不会强加什么。”
见明,你在大明见到了什么?
我在大明经历了什么!
……
王裳想了想,他的老妻已经在门外出现几次了,只是见两人在静坐,这才离去。
良久,王裳苦笑道:“罢了罢了……”
方醒起身拱手道:“多谢先生,回头方某会让于谦来细说。”
事情的顺利让他有些意外,王裳却没有避讳这个,直接说道:“老夫窘困良久,家中的孩子也受了老夫的牵累,想来惭愧。兴和伯,老夫乃是儒学!”
他正色看着方醒。他直说自己生活窘迫,想为稻粱谋。可骨子里还是被压抑的想反弹,于是才一拍即合。
方醒也正色道:“道不同,但志向一致,为何不能求同存异?”
王裳抚掌笑道:“正当如此,正当如此!此事老夫便接下了!”
方醒躬身道:“化笔为刀,嬉笑怒骂,任凭先生。”
王裳起身相送,两人边走边说着这份报纸的事,等到了大门口时,王裳的三个儿子也来相送。
这是礼貌。
方醒微笑道:“几位世兄英姿勃发,当能承接先生的衣钵,本伯拭目以待!”
王裳的三个儿子都只是拱手,却不见喜色。
方醒暗自夸赞着,然后告辞。
才走出门外,就见几个大汉正在和方五等人对峙。
“草尼玛!这是济南,王家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皇帝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