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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羽仙道:“手下豪杰尽出,还请出宫里的郭大貂珰,公子的手伸得好长!”
“哪来的郭大貂珰?”
程宗扬矢口否认,“就是一个赶车的!你没闻到那鞭子上一股马粪味吗?”
两人唇枪舌剑,不肯在气势上认输。旁边一道柔和的声音道:“荡星鞭乃敝宗之宝,得公子赐还,妾身感激万分。”
程宗扬打定主意胡搅蛮缠,先摆足气势好为接下来的谈判争得筹码,但剑玉姬淡淡一句话让他火气尽去,讪讪的有些不好意思。
程宗扬暗自警觉,顺势往椅上一坐,没好气地说道:“你派人下帖子,我人也来了、茶也喝了,要谈什么赶紧,我没工夫和你们磨牙。”
剑玉姬没有再兜圈子,单刀直入地说道:“听说江州有物名为水泥?”
程宗扬一怔,开玩笑道:“仙姬不会也想做水泥生意吧?”
“正是。”
这是送上门来挨宰的啊!程宗扬拉长声音,“这事可不好办啊……”
话音未落,程宗扬忽然眼前一花,一股劲风扑面而来,却是齐羽仙全无预兆地出手袭来。
程宗扬万万没想到她们居然会动手,急忙低喝一声,一掌拍出。性命交关的时候,程宗扬再不藏私,丹田气轮一动,那些由白光凝聚成的光点刹那间汇集起来,掌心现出一层烈日般的光芒。
双掌相击,两人身体都是一震。齐羽仙虽然修为高出程宗扬一筹,但程宗扬的九阳神功是全身真气凝成,攻势最为犀利,齐羽仙这一掌又是立威为主,并非伤人,在他掌下竟没有占到半点便宜,反而因为掌力逆冲,衣袖被劲气震碎,露出一截雪白手臂。
齐羽仙身体一滑,接着锵的一声长剑出鞘,却是一把制住李师师,把长剑架在她的颈中,冷冷道:“把水泥的做法拿出来,饶她不死!”
程宗扬大感后悔,他实在过于自信,从理性角度判断黑魔海确实有心谈生意,不会玩什么花样;谁知道人家谈生意不假,却不仅想要金蛋,还想把下金蛋的母鸡一并抱走。
“你敢动她一根汗毛,我跟你没完!”
齐羽仙冷笑一声,剑锋一紧,就要划破李师师玉颈细白的肌肤。
程宗扬叫道:“别动手!有话好好说!”
“把水泥的制法拿出来!”
程宗扬一脸惶急,却见李师师用左手在只有他能看到的角度,悄悄打个手势。
“水泥制法并不稀奇。”
李师师脸色雪白,声音有些发颤,口气却十分冷静,“但用料必须是江州河底的泥沙,你们只要能占住江州,将制法告诉你们又如何?”
“住口!”
程宗扬厉声喝斥道:“谁让你把这等机密都说出来!”
齐羽仙却不领情,冷冷道:“天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哪里还是机密?”
“阿齐,放手。”
剑玉姬温言道:“今日与程公子谈生意,何必要动刀动枪,伤了和气?”
剑玉姬发话,齐羽仙终于罢手:“若对仙姬不敬,当心你的小美人儿。”
说着收起长剑,放开李师师。
程宗扬扶起李师师:“黑魔海原来是这般做生意的,我盘江程氏伺候不起!告辞!”
说着拂袖而起。
“公子留步。”
剑玉姬柔声说道:“阿齐一时鲁莽,险些伤了师师姑娘,都是妾身管教不严。”
她敛衣施了一礼,道:“为表歉意,公子若想知道如瑶小姐的下落,妾身倒是略知一二。”
程宗扬心生警兆,暗叫这绝对是陷阱,却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回头盯着剑玉姬。
剑玉姬道:“公子只在建康寻找,却不知云家因此事颜面无存,恚怒之下,已经把如瑶小姐送往汉国。”
程宗扬恍然大悟,难怪他用尽手段也打听不到一点消息。看来林清浦推测黑魔海的主要势力在汉国,有七、八分属实,至少她们的消息比自己要灵通得多。
“如瑶小姐如今在首阳山下的舞都城,身边有十二名护卫、八名仆妇和两名丫鬟,身体安泰,衣食无忧。”
剑玉姬从容道:“公子能否坐下谈谈呢?”
程宗扬返身坐下。他拂袖而去不是装装样子,这两个贱人明显用黑脸、白脸这种老掉牙的手法引他入套。而且剑玉姬抛出云如瑶的消息也不是安什么好心,分明暗示自己,云如瑶的一举一动她们都了如指掌——今天的生意自己想谈也得谈,不想谈也得谈。
剑玉姬切入正题,“听说公子有意出让各朝的代理?”
“没错。”
剑玉姬平静地说道:“既然如此,我们黑魔海有意接下秦、汉、晴州三地的水泥生意。”
程宗扬心头火起,讽刺道:“你们何不干脆连唐国也要?北三朝加晴州,六朝过半的生意都给你们得了。”
“唐国已由晋国金谷石家代理,怎好夺人之美?”
程宗扬默念两遍: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然后堆起笑容:“原来是谈这个!好说!好说!如今水泥的市价,仙姬想必也知道,一石一枚金铢,代理九折!为了避免市场垄断,我们盘江程氏的规矩是每家代理商最多只能做一朝的生意。出于公平起见,每朝我们会选三家代理商入围,同场竞标,价高者得,每次代理权为一年,欢迎仙姬来投标!”
齐羽仙冷冷道:“秦、汉、晴州三朝,一个都不能少,代理价五折!”
程宗扬摊手道:“那就没得谈了。做生意讲的是一个‘信’字,有规矩大家都不遵守,你觉得挺痛快,可我若这会儿答应下来,出门就不认呢?再说三朝的市场那么大,就是让云家来做也不可能一口吃下。依我看,只要一个晴州还好商量,何况晴州有名的金山银海,利润比别处只大不小。”
齐羽仙还待开口,剑玉姬抬手拦住她,“好,便是晴州,价格每石一贯。”
“一贯?”
程宗扬叫苦道:“仙姬你没烧过水泥!从河里挖来河沙,用上等的松木来烧,火候差一点,整窖都成废料。工钱、料钱、脚力钱……价钱比种粮食只高不低!一贯的价格,我早把裤子都赔光了!”
“公子说多少?”
“每石两贯,最多八折!”
“价格如果变动呢?”
程宗扬迅速盘算一下,他对水泥的心理价位其实是每石一贯,但现在水泥刚刚问世,属于稀缺物品,每石卖到一个金铢丝毫不成问题。这个时代最缺乏的就是建筑用的黏合剂,高等级城墙往往要用糯米汁甚至蛋清黏合砖石。用水泥掺上沙子作成的混凝土,相比之下质优价廉得多,效果更是天壤之别。给予代理商八折的优惠,他其实占了大便宜,如果他贩运出售,单是运费和经营店面至少要三成的成本。
“如果价格变动,一律按成本价八折。”
“可以。”
剑玉姬一口答应,然后道:“我要十年的代理权,无偿。”
程宗扬叫道:“代理权一年为期,这个没商量!”
剑玉姬淡淡道:“如果三天之内,我把黑魔海所有部属都撤离临安呢?”
程宗扬一愕。
“如果免去代理费用,我黑魔海承诺,三年之内除购买水泥以外,不踏入宋国半步,如何?”
程宗扬心念电转,这等于是剑玉姬承认在宋国的布局全盘失败,放弃进一步的行动。这个喘息机会对他太过重要,他的势力扩张虽快,但缺乏根基。三年时间足够他稳住脚步,在宋国扎下根,到时即便黑魔海卷土重来,他也能让他们铩羽而归!
这样优厚的条件说不心动是假的,不过这么答应下来,也太对不起六朝的各位奸商。
“五年!”
程宗扬道:“你们五年不踏入宋国半步,我给你三年的无偿代理权。”
“五年无偿代理,还有购买的优先权,必须保证如数供货。”
双方争执多时,最后敲定:黑魔海无偿获得晴州水泥销售五年的代理权,每年配售额度不低于二十万石;一百万石以内的需求,盘江程氏必须如数供货。每石价格不超过十六银铢——这是按照目前每石两贯的售价计算,如果盘江程氏下调水泥售价,黑魔海同样获得八折优惠。
双方逐项谈妥条款,程宗扬刚松口气便看到剑玉姬取出一份契约,上面的条款与刚才谈定的内容丝毫不差,只剩双方签字画押的位置还留着空白。
程宗扬盯着这份完整无误的契约,心里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枉自己又是拍桌子又是斗心眼,结果分毫不差,全在这贱人的算计之中。
半晌程宗扬才冷笑道:“不如你连字也替我签好得了,模仿字体这种小事,对你们黑魔海来说还不简单?”
剑玉姬坦然道:“公子的笔迹模仿起来并不甚难,画押却是不易。”
程宗扬先提笔签下名字,然后当着剑玉姬的面把毛笔掉转过来,用笔管醮了墨汁,写下英文的花体签名和日期——即使黑魔海能把自己的字迹模仿得一模一样,把日期照抄下来也没用。
双方各留一份契约,然后击掌立约。
程宗扬拿起酒杯,笑眯眯道:“祝大家合作愉快!cheers!”
离开丰乐楼,程宗扬心里仿佛有一块大石头落地,连步履都轻快许多。
自从发觉黑魔海在临安的踪迹,程宗扬的心头始终笼罩一团阴影。如今剑玉姬主动收手,顿时让他感觉到一阵难得的轻松,像憋着一口在暗无天日的水下游了多时,终于浮出水面,看到满天星光,呼吸到新鲜空气。
用荡星鞭为引子,晴州一地水泥生意的五年代理权,换来游婵和黑魔海五年不踏进宋国的承诺,这笔交易实在很划算。程宗扬禁不住想到,说不定剑玉姬真是一个做生意的好对象。
“奴家觉得这个交易很奇怪。”
李师师皱起蛾眉,“黑魔海为什么要改行做生意呢?”
“缺钱呗。”
程宗扬道:“黑魔海在各处扩张势力,肯定要买房子吧?养手下也要花钱吧?购买房产、培养人手、拉拢各方势力、收买高手,还有交通、住宿、公款吃喝、员工福利……哪样不要钱?黑魔海老本被岳鸟人掏个精光,如今摊子又铺这么大,不缺钱才是怪事。光明观堂好歹有门手艺可以养家,黑魔海难道摆摊卖巫术挣钱?”
李师师偏头道:“奴家觉得不这么简单。”
程宗扬想了一会儿:“黑魔海这么突然收手,确实有点奇怪……”
李师师道:“如果她们就是做生意,你会按约定卖水泥给她们吗?”
“当然会。”
程宗扬认真道:“生意是生意、交情是交情,如果只凭个人好恶,觉得是好人就多卖贱卖,觉得是坏人就不卖,这生意做不长。”
李师师仔细品味这句话,程宗扬道:“对了,刚才那一剑没伤到你吧?”
李师师道:“她剑上有道真气护着锋刃,只是吓唬人罢了。”
程宗扬笑道:“好在你给我打个手势,要不我真被吓住了。”
李师师美目露出好奇的神情:“水泥真是用江州水底的泥沙烧成的吗?”
“阿弥陀佛。”
程宗扬煞有其事地竖起手掌,“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临安,太尉府。
陈列各式珍玩的书房内,高俅把玩一只三、四寸高的羊脂玉瓶,点头道:“好玉料!好手艺——你倒耐得住性子,隔了一天才来老夫这里。”
程宗扬毫无形象地半靠在太师椅上,没好气地说道:“高爷跑得比兔子还快几分,要不是小弟在后面顶着,黑魔海的妖人恐怕早就杀上门来了。”
高俅倒是毫不脸红:“屠龙刀是岳帅的遗物,怎敢有半点闪失?”
“你若不放心,直接下场替我打啊!干嘛还藏头露尾的?”
高俅放下玉瓶,用丝巾抹了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