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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定方见此情况,知道要再拖延下去,只怕是到此为止了,那他可能一辈子就这样了,顾不得这么做,跑去找到程咬金,劝说道:“大总管,天子下诏征讨叛贼,咱们如今携以大胜,却只防守,不去进攻,这如何能够立功?再说,你是大总管,这行军打仗的事都不能自己做主,还要看副总管的眼色才能决断,这岂不是本末倒置,如何取胜?依卑职之见,副总管那一道诏令分明就是伪诏,大总管当立即判王文度伪诏,将其关押,待我大军取得全胜,再将其押回长安,由朝廷发落。”
程咬金听后,道:“结阵行军,非副总管一人之意,老夫也是这般考虑的,你看,这天降大雪,若贸然追击,实在是太危险了,如今我们既已取得胜利,当巩固胜利,稳中求胜。”
苏定方激动道:“可是大总管,你看看外面的将士,士气低落,不少战马都活活因疲乏不堪而瘦死,倘若再这般下去,就算敌人来攻,咱们也不定守得住。”
“苏定方!”
程咬金猛地一拍桌子,道:“我念你取得战功,故此对你一忍再忍,老夫打了几十年的仗,难道还不如你么,要你来教老夫怎么做,倘若你再这般蛊惑人心,休怪老夫军法处置。”
苏定方听得哑然失语,过得片刻,他怒哼一声,转身出了大帐。
……
仗没得打,大家都闲得蛋疼,韩艺与小野也是如此,见雪停了,就来到帐外散步,小野指着那些低着头的唐军将士道:“大哥,你看这些士兵个个愁眉苦脸的,我看咱们很快就得回去了。”
韩艺知道他虽是在奚落这些将士,但其实是因为感到挺窝囊的,岂会怪他,故作严肃道:“小野,这话可不能乱说,错不在他们。”
小野抿了下唇,没有做声。
忽听得边上有人说道:“哎哎哎!我方才去那边小山上撒尿,你当我看到谁了么?”
韩艺转头一看,只见两个火头兵嘀嘀咕咕的。又听另一人问道:“谁?”
“大总管?”
“大总管?大总管也在撒尿么?”
“什么撒尿!我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
“这么神秘?行,我答应你,你快说。”
“大总管坐在那里哭了。”
“哭!你看了错了吧,大总管为啥要哭!”
“这我怎知。”
“这我不信,定是你看错了。”
“你不信就算了,我——咳咳咳!”
二人似乎也注意到韩艺,赶紧闭嘴,快步离开了。
韩艺皱了皱眉,与小野使了个眼色,二人往那边的小山上行去。
在山里寻得片刻,忽闻一个非常低沉的哭声,韩艺游目四顾,突然看向不远处的一块大石,他向小野打了个手势,让他在此等候,然后独自走上前去。
“谁?”
石头后面突然有人道。
“在下韩艺!”
韩艺一笑,突然加快步伐,偏头一看,只见程咬金正在拼命的毁灭证据,被韩艺看得一个正着,嘻嘻道:“我方才听到有人哭,还以为遇到失意女子,没有想到是卢国公。”
程咬金满面泪痕,望着韩艺,真是尴尬的无地自容。
韩艺啧啧几声道:“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还是那个叱咤风云的卢国公么?”
程咬金听得火冒三丈,顾不得尴尬,霍然起身,指着韩艺怒道:“你小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吧,胆敢羞辱老夫,你信不信老夫立刻将你给宰了。”
韩艺摇头笑道:“这我还真不信,你有这胆么?”
“你——!”
程咬金咬牙切齿道:“你——好好好,你小子有种,老夫——老夫——!”
一张老脸给气成关公脸。
韩艺笑道:“卢国公为何不继续说下去。”
程咬金怒瞪韩艺半晌,突然呵呵一笑,又哈哈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又出来了,一声长叹,“想不到我程咬金也有今日。罢了!罢了!当我怕你了不成,还望特派使放我一马,莫要将此事说出去了。”
话说到此,有一种英雄迟暮的感觉。
韩艺微微皱眉,暗叹,什么温柔乡,英雄冢,真正的英雄冢其实是政治。道:“我可没有这个资格,卢国公此番班师回朝,怕是逃难惩罚,贻误军机的罪名也是可大可小啊。”
程咬金微微一怔,瞧了眼韩艺,随即笑着摇头道:“老夫听不懂你说什么?老夫先走了,你请自便。”
韩艺道:“老将军,晚辈是敬重你,是念在你对晚辈有恩情,故此才来此。”
程咬金停下脚步来,问道:“那你倒是说说,那道诏令是真是假?”
“晚辈不知。”
韩艺话锋一转,道:“晚辈只知道,这一场仗对于陛下的重要性,如果老将军能够全胜而归,陛下一定不会怪罪老将军的。”
程咬金听得却是笑着摇摇头。
韩艺皱眉道:“难道晚辈说得不对吗?”
第947章 错上加错
“难道不是么?”
韩艺皱眉道。
程咬金沉默不语。
韩艺道:“老将军,在晚辈看来,我们都是陛下的臣子,仅此而已,但唯有晚辈能够理解老将军内心的痛苦。”
程咬金瞧了眼韩艺,又低眉思忖片刻,突然叹了口气道:“若只是老夫一人,老夫岂会惧怕他王文度,只是——”
说着,他又叹了口气,坐了下来。
韩艺也蹲了下来。
又听程咬金道:“王文度不可怕,可怕的是后面隐藏的斗争。韩艺,你说为臣大忌是什么?”
韩艺稍一沉吟,道:“受皇帝猜忌。”
“不错!”
程咬金道:“想来陛下这一回没有让李勣来,而选择让老夫来,其中原因你也清楚。如今老夫对王文度听之任之,回去之后,最多也就是被陛下判一个贻误军机,大不了也就是解甲归田,可是老夫若不听王文度的,这后果就可大可小了。”
韩艺皱眉道:“可是如此大好的局势,难道老将军就愿意这么白白放弃。”
“我如何会愿意!”
程咬金老目微微有些湿润,道:“但是我不得不顾及我这大家子人,我不得不顾忌朝中的那些老友,这政治斗争的残酷,你是不知道,可是老夫是见得多了,不瞒你说,老夫这回是真的怕了。这伴君如伴虎啊,我不清楚陛下究竟是什么意思,是怕我立下大功回去,还是希望找一个合适的理由让老夫告老还乡。我老程家一门忠烈,对于李唐王室忠心耿耿,这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啊,老夫只盼望着莫要连累了他人。”
韩艺听得低眉沉吟起来,心想,这程咬金表面上大咧咧的,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但是心里却比任何人都看清楚一些。
如今程咬金的地位是非常尴尬,他虽然看上去是中立的,是忠于李治的,但其实不然,他一直以来跟关陇集团的成员都非常好,什么李靖、于志宁、侯君集、尉迟敬德、长孙无忌等人都跟他关系不错,他其实也是关陇集团的一员。如今李治将关陇集团压下去了,长孙无忌也交权退位了,但是长孙无忌其实不掌兵权,唯有程咬金握有兵权,而且程咬金经历了玄武门之变,以及后来的诸王争储,又是他保卫李治登基,他在长安禁军中威望最高,李勣也比不上。
如果李治不信任他了,那么李治不可能还让他掌管长安的十六卫军。
但是程咬金不是一般的人,那是开国功勋,战功赫赫,地位非同小可,当今世上,唯有他能够与长孙无忌、李勣拼一拼,李治要处理他,非常麻烦,要是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随意撤换的话,会引起军中的不满。
如今军中最为流行的说法,就是王文度嫉妒苏定方的功劳,因而伪诏。
这种情况也不是不可能,这人一旦嫉妒起来,那真的什么也干得出,但是一般人不会做这蠢事的,伪诏可是大罪,而且这纸是包不住火的,回去就极有可能真相大白,可见这密诏极有可能是真的。
但是皇帝传密诏给王文度的用意是什么,韩艺认为不太可能是来帮倒忙的,因为这一仗对于李治而言,意义重大,因此韩艺觉得王文度还是有嫉妒之心的,现今的功劳都与他没有多大的关系,大功肯定是程咬金的,下面就是苏定方,他此时拿出密诏夺权,一旦他的策略成功了,最大的功劳就是他的了。
可这只是韩艺个人认为,这皇帝让程咬金领兵出征,却暗中授予王文度密诏,这难免会让人多疑。
如果程咬金不遵从的话,万一有一个差错,那就是违抗圣旨,基于当前朝中局势,这一来,说不定真的会掀起腥风血雨,许多开国元勋都会受到牵连,包括程咬金这么大一家子人。
程咬金不敢赌啊!
因此他选择遵从皇命。
韩艺道:“可是若纵虎归山的话,将将患无穷,到时又得派兵来征讨,这可不是串门,我大唐将士来此一趟,就会有无数性命牺牲,难道老将军愿意见到这一切发生?”
程咬金叹道:“我是臣子,臣子就得服从君主的号令,除非——!”
韩艺道:“除非什么?”
“除非你也有陛下的诏令。”程咬金的目光闪烁着狡诈。
“我撒尿去了!”
韩艺头一偏,转身离开了,心里大骂,这老狐狸,想拉我下水,门都没有。
程咬金也真是算计到骨子里面去了,他说这么多话,就表达一个意思,我是忠于李治的。不管怎么说,韩艺是李治的人,程咬金再欣赏他,也不会给他掏心掏肺,他想明哲保身,但他又想怂恿韩艺上去。
可韩艺真是一个押粮官,来这里就图一点功劳,本都应该功成身退了,他的前途一片大好,怎么可能出这风头,当真不要命了么。
只可怜那些大唐将士,在这大雪天,推着辎重进军,已经毫无士气可言了。
韩艺看在眼里,忧在心头,只叹这人心叵测啊!
几日过后,大军来到了一个名叫恒笃城的地方,这还未开打,城内的粟特胡人开城请降,也就数千人而已,如今这局势,还打个屁呀,东突厥亡了,西突厥也是奄奄一息,当然是归顺大唐。
这对于唐军而言,也算是一种安慰吧,因为这要打起来,还真不一定,毕竟现在唐军士气非常低落。大军入得城内,稍作整顿。
韩艺喜欢各地的风土人情,他也没有什么可整顿的,于是带着小野四处逛游,这突厥的城镇,自然无法跟大唐相比,光城墙就不知道矮了多少,充其量也就一土城,但是风土人情还是挺有观览的价值。
“特派使,大总管让过去议事。”
正当韩艺兴致正高时,一名士兵急忙忙走了过来,向韩艺说道。
“让我去议事?你没有搞错吧?”
“这是大总管吩咐的,卑职怎敢弄错。”
这老狐狸真是惦记上我了!韩艺点点头道:“我这就去。”
他心想我不接招就是了,你能奈我何。
来到城中最大的屋内,只见里面坐了不少人,这些将军见韩艺来了,还显得有些惊讶,他们是要准备商量下一步计划,韩艺来干什么。
程咬金也没有做声。
韩艺往门口的椅子上一坐,你们爱咋地咋地。
那些将军们见程咬金、王文度都未说话,也就由他去了。
会议刚一开始,苏定方就站起来质问王文度道:“副总管,如今我军听从副总管的建议,集结大军,结阵前行,可未见敌人来攻,反而导致我军士气不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