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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奴才不该在广东之事未了便触动山东。”
“岑春煊之事再次证明。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尔图谋山东是为朝廷着想,本宫还没糊涂到那个地步呢!”慈禧端起茶杯呷了口茶,润了润有些干烧的喉咙,“岑春煊之事很是让本宫伤感,由而想到了龙谦。当初若不是他,本宫或许已经饿死在逃亡路上了。这些年他在山东整军经武,为朝廷练出了一支强兵,虽身为武职,却助巡抚衙门整理财政,增加了解交朝廷的税银,其功劳不在岑春煊之下。至于肃清响马与会党,兴办实业,修缮河工种种,实为难得的干才……”
“老佛爷简拔其于草莽之中,若非禽兽,当知报太后天高地厚之恩。”
“话是这么说,但人心隔肚皮啊。”慈禧有些伤感,“这段时间尔尽心办差,本宫深知之。但首要之事是革命党,不是龙谦,也不是袁世凯!”她一向信任的岑春煊竟然与孙文搞在了一处,令她异常伤心的同时产生了对龙谦的深切怀疑,能干的靠不住,靠得住的又不成事,这就是慈禧现在的心境。
“那,龙谦率第五镇仍扎江西,连发电文给奴才,说平乱已了,请求折返山东。老佛爷以为该当如何?”
“龙谦纵有不臣之举,至少他是真心平乱的。湘赣平乱证明,第五镇是能打的。现在广东兵不堪大用,本宫有意将第五镇调至广东,你看如何?”
铁良细思了片刻,“老佛爷英明。不过,给龙谦什么官职呢?”
“广东提督吧,仍兼第五镇本职。但山东提督就不能再兼了。你想个人来接这个位子。”
“嗻。”铁良心想,老佛爷心思细腻,一点也不糊涂,想了想,还是将心里一直思考的话说了出来,“太后,奴才以为,龙谦有救驾之功在前,整军平乱在后。为保全功臣,不若将其调陆军部,不知是否妥当……”
“本宫有好几个年头未见他了。”慈禧沉吟道,“你说的是。但眼下还不是时候。第五镇悬于客地,广东局势堪忧之乱未平,调其来京不可。这个,本宫自有考虑。”
铁良望了眼慈禧苍老松弛的面容,心想,老佛爷也是难那,恐怕是担心第五镇为其一手所带之兵,万一生乱就得不偿失吧,“奴才愚钝,不及太后万一。”
“龙谦不能动,但山东还是要动一动的,白瑞庭在山东布政使的位子上干了不少年头了,做的不错。去年出洋考察宪政亦有功劳,调入京师,去邮传部做个侍郎吧。闻说山东有个陈超,为布衣卿相,办实业办教育都很是得力,就让这个人接白瑞庭的位子吧。”
白瑞庭资历是够的,关键是他还有个在第五镇当协统的女婿,调出山东至为妥当。但陈超不过是举人出身,之前连县令都未做过。是真正的草民,慈禧却用了白衣卿相相称,一跃而高居布政使。在这之前,勉强有个成例可比,那就是左宗棠。不过,陈超能与左文襄相比吗?这不仅没削弱龙谦在山东的势力,反而更增强了。
“换了龙谦的提督,要安他的心!”慈禧哼了一声。
铁良稍微楞了一下,“太后英明,奴才佩服无已。”
“嗯。你看谁去山东当提督为好?”慈禧温言道。“这个人,须是个知兵的。”
铁良想了半晌,“奴才以为良弼可。”
“大材小用啦。你手里可有北洋军官,名义上是袁世凯的人。但实际上跟你走的近的?”
铁良更为钦佩。“老佛爷。第一镇有个叫王怀庆的,任协统之职。他是直隶人,曾护送聂士成灵柩回合肥安葬。很是忠义。奴才以为,王怀庆可。”
“本宫听说过此事。唔,他今年多大啦?”
“大概三十二、三岁。此人对朝廷的忠心不必怀疑。太后若不信,可咨询凤山。”
凤山是满族少有的军事将领,现在担任第一镇统制,正是王怀庆的顶头上司。
“问你即是信你。此人倒是年轻,大约和龙谦差不多年纪。此人才具如何?”
“奴才不甚清楚。但听凤山讲过,他练马军有功。”
“也罢,也不需要他真的将山东的巡防军拿过来,只需有人盯着便好。”
铁良知道慈禧并无对山东用兵的打算了,在将龙谦的油水榨干之前,老太婆是不会对山东动武的。想到他进宫前对第六镇的命令,感到有些失算了,千万别让袁世凯将计就计吧,心里想着事,脸上便显出心事来。
“尔还有何事?”慈禧看铁良一脸沉思的神情。
“没有,奴才在想老佛爷交代的事。”良弼其实想到了给冯国璋第六镇的命令,觉得操切了,别说龙谦的第五镇不在江西,即便龙谦亲在,他也未必敢公开造反。但如果被袁世凯所利用就麻烦了,袁世凯联合奕劻干掉瞿鸿禨和岑春煊可是刚刚的事情。
“铁良,你与良弼诸人已是朝廷的千里驹了,但做事要力戒操切,明白吗?”慈禧语重心长,“内忧外患日多,臣工多贪鄙颟顸之徒,祖宗交下的江山,怕是要坏在他们手里了!本宫甚是担心,将来不好见列祖列宗。”
慈禧语气峻厉起来,铁良急忙跪倒,“奴才定当粉身碎骨,以报君恩。”
“好了,你跪安吧。”慈禧着实有些乏了。
铁良回到陆军部,立即发出命令,指令衡水的第六镇第十一协立即撤往正定。
陆军部设立,其内部机构参照日本陆军省做了改革,却没有像日本一样将军政、军令两大系统分开,军令、军政和军学三大体系都集中于陆军部。在军令司当副处长的段永清是可以看到铁良的命令的。段永清当晚再次到莫里循大街,将朝廷对第六镇最新的命令报告了邢冬云。
随着陆军部的组建,段永清的工作地点也从天津调至了北京,“如愿以偿”地进入了陆军部的核心部门。军令司是司令机关,任何对于清军(主要是新军)的调动、演习、作战等任务都由军令司发布。相比于主管人事的军政司,军令司是段永清更为理想的工作地点。
“这么说,朝廷打消用兵了?”这段时间,邢冬云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准确打探出清廷对山东的最终态度,是继续隐忍,还是决定动武。
“是的。十一协撤往正定府了。其他部队并未接到任何调动的指令。”段永清肯定地说。
“很好。”邢冬云放下心来,“根据总部的指令,你的新代号为白兔。告诉你,拥有这一系列代号的情报军官是最高级别的外派特工,受总部的直接掌握,你的军职已经是正营了。军饷及你的奖金全部存于部队的秘密账户。”
“感谢司令的栽培厚爱。”
“这是你应该得的。七天内你已经两次来我这儿了,这不行。每次外出,你必须准备一个合理的,经得起核查的理由,以确保安全。记住,你的安全不仅属于你,更关系到司令的大业。千万不要低估对手,那样会犯错误,我们这种人是不允许犯错的……”
“是。我记住了。因为情况紧急,不得不如此。另外,有一件事要禀报站长。”
“什么事?你说。”
“家父为我定了一门亲事……是我一个远方表妹。家父来信说,若是再不成亲,他就不认我这个儿子了。”
“原来如此。我想应该可以。你将你表妹的姓名住址家庭情况告我,等我的通知。令尊那边,你先拖一下,时间不会很长,最多半个月就有回信。”
“是。”
“你还住陆军部大院?”
“是。”
“你以准备结婚为名,在附近租一所院子,独院。我给你以仆人的名义派个人过去,做你的联络员。”
“明白了。站长,什么时候我可以回到部队?”
“不知道。但我认为不会很长了,或许三年,或许五年,最多五年吧。你还年轻,还可以大展身手……”
“有一个情况,我认为应当注意。铁良知道德州我军集结的消息,部队的数量,指挥官姓名都知道……我有些担心,我们内部是不是有他们的人?”
邢冬云大惊失色,“为什么现在才报告?你详细说说,全部。”
“我是刚得到的消息。但之前应当给山东有类似的电文,不过不是我经手的。今天快中午的时候,我们处长布置了对第六镇十一协北撤的命令下达,顺便说了一句,‘山东军在德州集结了叶延冰的一个旅大约七千人,就让他们瞎紧张吧’但我不知道消息的来源与时间……我担心暴露,没有问。”
“你做的是对的。我这就将消息发回去。好了,你回去吧。小心些。”邢冬云被这个消息惊住了,进而想到,如果蒙山军内部真有潜伏着朝廷探子,那么,对于来自朝廷的消息是不是会被追查?这段时间,从白兔这里得到并发回去的情报不少,他越想越怕。
等段永清离开酒庄后,邢冬云仔细梳理了头绪,北京虽然还有两个备用情报站,但都不知道白兔的存在。所以,只能亲自回总部一趟了。
第十二节危机与变局四
预定采访山东的《泰晤士报》记者莫里循于6月2日启程离开了北京,在四个兵士的护送下踏上了南下山东的路途。他没有走大运河水路,而是沿正定、衡水这条线去了山东。
自1906年下半年以来,清国政局变得诡异起来。得到日本政府及民间支持的革命党策动的起义在这个腐朽大帝国的南方此起彼伏,让清国中枢一夕三惊。掌控朝局垂四十年的太后的身体据说江河日下,廷议时间稍长都坚持不下来了。清廷的中枢最近又进行了大变革,官制改革,瞿鸿禨倒台,袁世凯名义上失去兵权,满洲的一帮年轻贵族已经登上最高权力舞台……作为大英帝国(澳国是英联邦成员,并未正式独立)驻清国的重要成员,虽然不是正式的外交使节,却担负着重要的使命……大英帝国必须确切地知道,这个庞大而腐朽的帝国究竟将走向何处?如何在急剧变换的形势下保证大英帝国在清国中枢的影响力并确保大英帝国在远东的利益?
驻华公使朱尔典爵士指示他,尽快去一趟山东。详细了解山东的政治、军事以及经济情况。种种迹象表明,距京师不远的山东在清国的近二十个省份中似乎突然变得醒目起来,这个拥有三千万人口,占据重要地理位置的省份不仅在经济上突飞猛进,在政治和军事上也发出了越来越强烈的声音。
朱尔典告诉莫里循,数年以来。美国对山东的投资正呈现爆发式增长,累计投入已接近千万美元之巨!这些资金及技术的流入,促成了山东一跃成为清国工业实力最强的省份!抛开山东那些不能不注意到的基础工业——电力、煤炭、钢铁、水泥等,大批的日用工业品从山东生产出来,流向京师,流向全国,甚至开始出口南洋甚至美国了!当山东省决定建造汽车厂的消息传来后,即便没有朱尔典爵士的指示,莫里循凭着新闻记者的直觉,也急着要去山东走一趟了。
除却美国。在山东有着特殊利益的德国在山东也加大了投资。主要是军事方面的。山东那些令清国中枢不安的、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军火工厂背后都有德国的影子,不然,山东怎么会连75mm大炮都可以造了?
美国那个被大洋重隔的牛仔暴发户不是英国的军事上敌人,最多在贸易上出现摩擦。但德国是。欧洲已经出现了两大军事集团。法俄与德奥各自结成了同盟。令一向秉持削弱并控制欧洲为基本外交政策的大英帝国严重不安。万一两大集团发生战争,大英帝国可不是美利坚,那是必须做出选择的。
现实的情况是。德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