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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边的大汉将军都是干什么吃的?”朱翊钧沉着脸闷声喝问,吓的刚刚抬起头来的张鲸没敢接茬儿,重又匍匐到了地上。
“那名小火者呢?”见张鲸不说话,朱翊钧问道。
“已经畏罪自杀!”张鲸将头闷的更低,恨不得扎到裤裆里。
“啪!”上好的汝瓷天青茶盏被朱翊钧用力扔在金砖之上摔的稀碎,尚不解恨,一把抄住雕花紫檀木炕桌掀翻到地上,奏折烟台毛笔散了一地。
旁边伺候的陈矩陈友等人从未见过朱翊钧发这么大火,吓的噗通跪倒,两名宫女儿更是不堪,哆嗦着软倒在地,裤裆内一片水渍。
“皇爷息怒,皇爷息怒,都是奴才每管教不严,您要实在不解恨,就打奴才几巴掌吧?”
张鲸的声音中带着哭腔,朱翊钧却毫不心软,提脚揣了个他个跟头,涨红着脸,呼呼的喘着粗气,受伤野兽一般喝问:“打你?打你有用么?奉先殿是什么地方,是祭祀历代先皇之所,现在居然因为一个小火者,一把火烧了个干净,你让朕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还有,那些外臣每对朕本来就鸡蛋里边挑骨头,现在出了这事儿,你又让朕如何向他每交代?嗯?说话啊?平日里你每一个个不都忠心耿耿,腹有沟壑么?现在怎么都成哑巴了?”
没有人敢说话,暖阁内死一般的寂静。良久,朱翊钧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软坐到了炕沿儿上,垂头丧气的喃喃自语:“朕还指着明年开春剑指辽东,做一番功绩给皇考看呢,这下奉先殿都烧了,那些言官们怕是刮噪的更凶了吧?申先生那里,定然也会拿这说事儿,扯到德行之上,力阻朕发兵辽东……天不佑朕,如之奈何啊?”
感情你这么大的气,最根本的原因是怕打不成仗啊?
陈矩跟张鲸离的近,隐约听到了朱翊钧的低声自语,都有心解劝一番,偏偏琢磨半天,也觉得这事儿没法儿跟那些整日嘴边挂着仁义道德的文人们交代,再想到若非除夕,上奏的折子怕是早就堆满了案头,愈加挠头,对视一眼,谁都没敢吱声。
朱翊钧自语了两句,心中愈发翻江倒海,看什么也不顺眼,索性下炕出了暖阁,尚来不及往殿外走,便见慈庆宫的春桃小跑着进了大殿,一副火燎了屁股似的模样,顿时大怒:“跑什么跑?没规矩的东西,来人,给朕拿……”
“下”字未出口,春桃已经来至他的面前,一把推开拽她胳膊的中年奉御,噗通跪倒在地,气喘吁吁的说道:“万岁爷先,先别生气,呼,呼,陈默回来了,呼,呼……就在慈庆宫,呼,呼……”
“什么?”朱翊钧大惊,勃然作色:“他不好好在昭陵守着,谁许他回京的?”瞥眼见陈矩跟张鲸都跟了出来,顿时找到了发怒的对象,一指陈矩,喝道:“你的好义子,如今真是连朕都不放在眼里了……”
“万岁息怒!”陈矩一听春桃说陈默回来了,心就跳成了一个,现在被朱翊钧指着鼻子质问,更是如同兜头浇了一盆冰水,浑身冰寒,一边暗自问候陈默的十八代祖宗,一边跪倒小鸡啄米般的磕头:“万岁息怒……奴才这就去宰了那个目无君父的王八蛋……”
张鲸暗乐,已经回过气儿来的春桃已经急了,狠狠剜了陈矩一眼,打断他道:“你都不知道陈默为啥回来就要杀他?哪有你这么当义父的?”说着望向朱翊钧:“万岁爷你先别恼,太后娘娘让奴婢过来是请你过慈庆宫的,到了那儿,奴婢准保你天大的怒火也烟消云散,不但不杀陈默,还得大大的赏他哩!”
“哦?”朱翊钧突然想到了大孔明灯,不禁一怔,心跳隐隐加速起来,灼灼望着春桃:“果真如此?”
春桃轻抬下巴,迎着朱翊钧的视线说道:“万岁爷去了要是还生气,杀陈默时,奴婢愿以身相伴!”
“好!”朱翊钧隐隐肯定了自己的猜测,顿时晴转多云,快步向外行去,边走边道:“朕就信你一次,倒要看看,你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春桃连忙跟上,回头见张鲸陈矩也跟着,一挺胸铺停了下来:“你俩就别跟着了,太后娘娘可没请你俩……陈友,你是万岁贴身宦官,你跟着吧!”
“嗯,陈友跟着吧,你俩忙你俩的去!”陈矩张鲸尚未说话,便听朱翊钧说道,顿时止步,苦笑对视,不敢再跟着。
“小丫头真记仇,陈公公收了个好义子啊!”待三人出了大殿,张鲸笑眯眯说道。
陈矩陪笑:“都怪咱家,连累了厂公,那丫头是嫂夫人的姐妹,若非适才咱家那几句话,怎么也得给厂公些面子的。”
“嫂夫人”三字陈矩故意加重了语气,张鲸顿时一窒,哼了一声说道:“陈公公切莫高兴的太早,若是你那好儿子哄不开心皇爷,咱家看你上哪儿哭去!”说着拂袖而去。
殿门吱扭,气走了张鲸,陈矩却无半分喜色,心里头七上八下,心说少言啊少言,你那大孔明灯可千万别出岔子,不然的话,咱家可就真被你害苦喽!
☆、第二十六章 避而不见所为何来?
天光已晚,朱翊钧到慈庆宫的时候,烛火通明的暖阁之内,陈默正绘声绘色的给李太后讲述第一次“飞天”成功的经历,李太后跟华富贵听的聚精会神,旁边却不见思琪的身影。
别看陈默有了凭仗,不过此次回京毕竟没有得到朱翊钧的首肯,属于违旨而行,是砍头的大罪,他真有点担心热气球也不足以扑灭朱翊钧的怒火,是以别看他讲的吐沫横飞,耳朵却一直留神着外边的动静,听到暖阁门响,头一个便发现了朱翊钧,慌忙起身迎上去跪地行礼。
朱翊钧最先留意到的是陈默略嫌笨拙却并无大碍的动作,心里头先将那晚执行廷杖的大汉将军们骂了一通,板着脸从陈默身边经过,跟李太后见过礼,这才淡淡的吩咐陈默:“别撅着了,平身吧!”
陈默暗暗问候了好几声李太后,腆着脸起身走到朱翊钧旁边嘿嘿一笑:“还是万岁爷心疼咱……好几十年没见,万岁爷一点儿都没变,还是这么英武不凡,潇洒……”
“去去去,少给朕来这一套,满共没一个月,哪儿来的好几十年?”
“‘一日不见兮,如隔三秋’……”
“停!”朱翊钧不客气的打断陈默,一指春桃说道:“闲话少叙,她说你给朕带来了个惊喜,说说吧,看看能不能让朕改变主意,保住你的项上人头。”
此话一出,暖阁内的人全都变了颜色,只有陈默镇定如常,不过大家没看到,他藏在袖子里的手也在微微颤抖,不过强自撑着罢了。
早就知道伴君如伴虎,只是每到这个时候,仍旧忍不住问候大明历代先皇。
陈默瞥了李太后一眼,这才冲朱翊钧一笑,说道:“万岁爷且息雷霆之怒,奴才知道这次回京坏了规矩,可是,昨夜咱在天上看到京城方向火红一片时,顿时就坐不住了……”
“你在天上?”朱翊钧敏感的发现了陈默话中的关键词。
陈默暗喜,点点头:“是啊,昨夜奴才夜放大孔明灯,托万岁爷洪福,竟然真的成功了……”细细的将昨夜种种又讲了一遍,最后道:“奴才思慕万岁,极目远眺,却见京城方向天幕一片火红,顿时大惊,落地之后跟冯公公一说,冯公公马上断定京城定是发生了火灾,奴才担心万岁安危,恨不得肋生双翼……”
“你是飞回来的?那大孔明灯真的能把人带上天?”
陈默摇了摇头,紧接着又连连点头,见朱翊钧面露不解,连忙解释道:“是这么回事儿,奴才做的那大孔明灯飞是确实能飞了,不过,飞起来之后还不能控制它的方向,随风飘荡,真要放任,不知道飞到哪里去呢,所以只能用一根长绳子拽着……不过奴才有了个想法,也许能解决这个问题,就是时间太紧,还没来的及验证。”
朱翊钧面色霁和,微微额首道:“也算不错了,好歹也能飞起来了。只是,就为了这你就跑回来,不怕朕……”
“奴才其实是来替万岁爷解忧的,”陈默不等朱翊钧难听话说出口就截断了他,说着凑到他耳边,小声的说着什么,只见随着他的嘀咕,朱翊钧不时点头,偶尔嗯上一声,不像一对主仆,倒像一对兄弟,看的旁边李太后华富贵春桃陈友等人,面面相觑,惊奇不已,直叹异数。
君臣二人旁若无人的密谋许久,最终随着朱翊钧用力一击掌而告一段落,只见他兴奋的满脸红光,激动的起身来回兜圈子,越来越是兴奋,倏地停在陈默面前:“就这么定了,有此一事,朕看那些人们还敢刮噪?此事由你全权负责,算你头功,说吧,想要什么,只要不出格,朕如你所愿!”
陈默暗暗感叹昨夜魏朝连夜回京跑的那一趟跑的值,一边琢磨着怎么感谢他,一边跪倒在地:“为万岁爷排忧解难是奴才应尽的本分,奴才什么赏都不要,只要万岁笑口常开!”
“套话!”朱翊钧不客气的用两个字总结陈默的马屁,笑吟吟的望着陈默:“说实话,不然可是过期不候!”
“奴才想要思琪!”陈默冲口而出。
“猜着你也得这么说,不枉她拼死救你一场,”朱翊钧有些感慨,突然发现思琪没在,忍不住好奇问李太后:“对了母后,思琪呢,少言回来了,怎么她反倒不在了?”
李太后不满的白了朱翊钧一眼:“你们君臣二人相谈甚欢,还以为把咱每这些人都忘了呢……说来也是,少言来前思琪还在来着,光顾着听少言讲他那大孔明灯了,哀家还真没留神,春桃,你去找找。”
春桃没动,摇了摇头:“不用了,姐姐回了张府,跟奴婢一道出的门……”
“什么?回了张府?”陈默顿时急了,闹半天咱来前你在啊,亏咱一门心思的想着你,这么躲着算怎么个意思?
春桃点点头:“嗯,确实回了张府!”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隐隐也在奇怪,明明每天想的人终于回来了,思琪怎么偏偏要躲开呢?
“好了少言,思琪那丫头面嫩,你也别胡思乱想了,迟早有你见她的时候!”李太后出言安慰,不知为何,心头竟然隐隐有些高兴。
见陈默仍旧闷闷不乐,朱翊钧摊了摊手:“你想要思琪,朕金口玉言,不驳你,不过她偏躲着你,朕也没办法……忍忍吧,先安心办差,该是你的,跑不了!”
你就痛痛快快把她“赏”给老子不得了吗?陈默暗暗腹诽,强撑欢颜点头,心里不知为何,总有种不好的预感,真想跑到张鲸府上找到思琪问问她,为什么避而不见?
不过想想张鲸,这念头也便只能是个念头,一时间还真的无法付诸实施。
慈庆宫笑语欢颜,各怀心思,棋盘街福源居茶楼内却一片漆黑,只有楼上后间主人居所内一盏孤灯如豆,灯下二人,一者孙秀,另外一人,正是前次那名撺掇着孙秀后宫放火的中年人。
二人已经密谈甚久,最后中年人再次奉上一张银票,说道:“可惜小人身份低微,不得入宫,不然的话,小人还真想看看正旦(正月初一)百官朝贺那天,群臣谏言是怎么个光景,今上怕是做梦都想不到好好的朝贺仪式……”
“嘘——”孙秀竖起手指打断了对方,忽然一叹:“咱家可是上了你的贼船喽……”
中年人微微一笑,双目精光爆闪,一闪而逝,孙秀老眼昏花,根本就没发觉……
☆、第二十七章 朝贺大典
根据《明史》记载,明太祖洪武元年定正旦朝会议,“与登基略相仿”。也就是说,打从他开始,每到大年初一,历代皇帝都要在紫禁城正殿接受百官朝贺。根据明代的礼仪规定,帝,后,贵妃,包括在京官员,在这一天要行礼如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