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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魏仁浦自入凉州以来,吃多了苦头,他又比较耿介,不肯随波逐流,对与天策大唐的情况作了多方面的研究,然而日常也就和范质等人说说,很少有在普通听者面前一舒胸臆的机会。而跟范质讨论,以及跟郭汾言说,那种感觉是不同的。跟范质讨论,由于两人知识水平层次相近,许多话彼此是点一知百,不用多说,有时候又彼此截住话题,以作争论,哪里像跟郭汾说话这样,可以长篇大论,一展所长?因此今日他真是说的够过瘾,竟然便未注意到范质的眼神,脱口便道:“自古圣王立法,渊源必有所自。待国家定鼎,又必有掌法之司。如今元帅虽然不在,但纠评台不是还有论宪堂么?”
郭汾一怔,道:“论宪堂?”
这论宪堂却是纠评台十九堂中的一堂,而且是先纠评台而存在的一个非常设机构,只有九个成员,分别就是汉传佛教大宗师法如,蕃传佛教大宗师宗晦,祆教大祭司穆贝德,明教长老温宿海,国老杨定国,**官张德,以及郑渭、张毅,最后还有一个就是郭汾。
这论宪堂的来源也是因应天策政权的立法情况而生——张迈也知道天策政权百法草创,许多律令都是仓促上马,里面必然有不完善不严密之处,而且文辞也还需要修饰,所以在每立一法之后,或者每决定要废一法之前,必然将新法或者决定分别抄成几份,交到一些既有见识、又能代表一定人群的人手里让他们审议。在疏勒的时候是请法如、穆贝德、温宿海、杨定国、张德、郑渭来审,兼并了沙州之后加了一个张毅,到了凉州之后又加了一个宗晦,去年又加了一个“妇女代表”郭汾。中间郭洛、杨易、洛甫、慕容归盈和曹元忠曾加入又退出了。孙也曾是其中一员,却已经逝世了。
确切来说,这一开始并非一个机构,只是自然形成的一个小圈子,平时也没有固定的事务,只是有需要议论张迈要立的新律法时才几人聚,或者就书信讨论,待到纠评台要设立,这十九堂议论的本是天策政权各个方面的事宜,这中间律法也被考虑到了,因此便设立了这个论宪堂,但实际上纠评台周围并无一个房屋来作为论宪堂的所在,而且也没有御史来做日常事务,甚至没有明文规定论宪堂有什么权限,只是将经常论宪的几个人在纠评台十九堂的名录上登记上去便可以说这个机构的一切都显得很模糊。你要说它的权力大嘛,它的权力也不小,然而平时谁也没想到要用它来做什么事情。
天策政权的立法情况,相对来说还是很粗陋的,不过这也要看和谁比,若比诸天方教国家,那是以教为法,其**就是法律,而**又是默罕默德在“通神”的状态下“悟出来”的。至于中原,五代的君主能够将政府收拾得像个样子也就是了,根本就还没去到想如何立法修法并讲究程序的地步。
这时魏仁浦脱口提出论宪堂来,范质内心大吃一惊,心想:“道济好大的胆子!论宪堂本来只是为元帅修补律令不足之拾遗补缺者,他这么顺手一推,要在元帅不在之时立法修法,看似只是微改,实际上却是变天之举啊。这等话平时诌诌便罢,怎么能在张夫人面前说出来!”
不料郭汾却没想这么多,只是点头道:“将此事交给论宪堂来议,这个却有道理。若我们九人都觉得的话,元帅料来也不会有意见。”
注:虞,指的是从山川大泽之中取得各种资源,包括开采矿藏、伐木、取得水产资源等等。相当于采矿业、伐木业、渔业等的综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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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三章将诛
魏仁浦听了郭汾最后一句话,不由得一愣,道:“你们九个人?”心中猛地一惊,便猜到隔壁这人只怕不是等闲之辈!
朝范质望去,却见他脸上的神色十分复杂,魏仁浦作了一个询问的神色,范质蘸了一点茶水,在桌上写道“元帅夫人”四字,魏仁浦骇了一跳。就在这时郭俱兰奔了进来,道:“夫人,郑长史……”看看附近有人便顿住,郭汾却已知瞒不过了,见雨势已停,走到天井中来,对范、魏二人道:“今日一谈,得益良多,范先生都没听出妾身的声音么?”
范质和魏仁浦赶忙出廊行礼,范质道:“刚才已经听出了夫人的声音,只是见魏兄与夫人正在兴头上,不好打扰。”
郭汾哈哈一笑,又问魏仁浦的身份来历,范质道:“魏兄是卫州人氏,中原有名的士子,入凉有日,如今正是待考之身。已经过了二试。”
“待考,莫非准备应我天策府取士之试?”
范质代为答道:“正是。”
郭汾大喜道:“若是如此,那真是国家之福了!前面二试,元帅都未曾参与,最后这一道关,却得元帅亲自主持。这场考试早就要进行了,只因元帅西征,这才拖了又拖。”
魏仁浦应道:“伦才大举虽重,但破虏征伐更急。”
他自知道郭汾的身份,说话便显得谨慎多了,这两句话语气上没有下任何评判,只是述说。
郭汾道:“搜选人才,也很急的,现在咱们的武将是不少了,治国的文才却总是不够用。”顿了顿,道:“刚才魏先生说,中部粮价之事有经、权二议,经先生已经说了,权却该如何?”
魏仁浦忙道:“待考儒生,如何敢在夫人面前妄议国政!”
郭汾笑了笑,道:“待考儒生为什么不能议国政?咱们这边不是中原,没这限制啊。”
魏仁浦刚才不知道郭汾的身份,说开了便止不住,有些话甚至是未经深思熟虑的临场挥,这时既然知道了郭汾的身份,说话之前便不免三四犹豫,迟疑了好一会,才道:“经者王者之政,权者霸者之略。王者之227374167784政,放诸四海皆可明议,霸者之略,非其人不言,非其地不议,非其时不行。”说着看了看周围,意思是现在的氛围不对。
郭汾便猜此事必须保密,便向观音堂的和尚借一间厢房,这时观音堂的和尚听说是元帅夫人驾到,个个又惊又喜,哪里有不答应的,马上就提供了一间净室。
郭汾便邀魏仁浦入内,魏仁浦拘礼不敢进去,郭汾道:“既要论国家大事,扭扭捏捏的做什么!”
魏仁浦听了这话,怕被小觑了,这才进来,郭汾也不令关门,只是让郭鲁哥夫妇守在门外,其他人等都隔离在远处,门虽未关,但外面的人却听不清楚里面人的话。
郭汾这才道:“先生是不是有什么办法?”
魏仁浦心想:“刚才最不该说的话也都说了,现在还藏掖着干什么!”便道:“中部粮价之事不决,是因为主政双方之议论,一个过严有害国法,一个过宽以至于无法惩治奸商,且朝中……”他说到这里,又停住。郭汾道:“继续说下去。”
魏仁浦道:“晚生对国家之事,只是旁观,未知得深切,实在不宜妄言。”
郭汾摇头道:“正因为你是旁观,所以才能旁观者清啊。你说下去吧,有什么不对的,我不会见怪。就算涉及到什么人你说错了,我也只当你无心。”
魏仁浦得到这份鼓励,这才鼓起勇气道:“其实政策一过严、一过宽,以至于无法施行,或者正是朝中有人为利益所牵涉,不想粮价就此下跌。中部奸商有所依赖凭恃,这才有恃无恐。”
郭汾一怔,不置可否,过了一会,才道:“若真是你说的这样,你可有办法解决?就像你刚才说的,要在不侵扰国家现有律法的情况下解决。”
魏仁浦道:“可以的,只要重重拿起,轻轻放下,就行了。”
郭汾皱眉道:“莫给我打谜语,说实在的。”
魏仁浦道:“粮价炒卖之风,盛行于高昌,但那些粮商背后的势力还盘踞得不算牢靠,只要寻一个在高昌有严酷之名的人,将行极严厉之事,就可以了。其事在将行未行之间,风声传出,粮价必跌!正如投鼠忌器,却引一猫入内,猫不需近器,只需一叫,便可让鼠辈丧胆。此事说来轻巧,不过却得是最高决策者有足够决心,且其真正意图必须绝密,不能走漏半点风声,否则就不灵了。”
郭汾一点就透,心中大喜,又想:“唉,我怎么就没想到!若是夫君的话,便不会踌躇这么久了。她之前的态度十分彷徨,对两种解决方案在两可之中,因此听郑渭说觉得郑渭有理,听杨定国说觉得杨定国有理,只因为自己没有决定,所以就容易动摇。这时既有了决定,便不再犹疑了。
第二日纠评台召开了会议,郭汾亲自主持,一上台就表明了自己的意见:她要依法严厉打击炒卖粮食者,绝不容许祸国殃民者的存在。
凉州坊间本来就对中部的粮商意见很大,严厉打击的声浪很高。至于力主慎重者,主要来自上层——那必须是小部分对律法有远见的人才能看到的问题,相对来说有些形而上,却很难在一个面对许多人的场合说。非有上层执政者的推动,后一种意见很难取得胜利。
纠评台的御史们都是深知民意的,这时见郭汾表示如此纷纷响应,杨定国见郭汾彻底支持自己,心中大喜,在纠评台前痛斥中部粮商的无良,说到激动处几乎声泪俱下!
这一场本来要讨论如何应对中部粮价高企问题的政策的纠评会议,当时成了一场对无良奸商的批判大会!郑渭一派的意见简直没法上台!
会议连续开了七天,御史们的意见一天比一天激烈!到后来岂止是要将粮商们抄家,简直是要将粮商们拆骨扒皮了!
郑渭见郭汾转变得如此之彻底,心中诧异,却又暗暗担心,怕天策政权好不容易立起来的信誉在这次的事件中一朝崩溃。
不过纠评台的舆论已经完全一边倒,郑渭想要回天也在所难行。他心想只有在天策府内部讨论如何执行时想办法了——舆论是舆论,真要执行,还是得看他长史如何调动人手。
不料就在天策府内部的议事中,郭汾建议将这件事情从政务层面,提升到军政层面上来——也就是说从内政转变为涉及军事的范畴。这样一来事件的性质就变了!
杨定国却道:“这件事情已经影响到了国计民生,正该如此!”又自动请缨,道:“老夫虽然年迈,却愿意到高昌走一趟。如果诸位信得过我,这件事情就交给老夫吧!”
郭汾道:“这件事情,也正应该由中枢派一个人过去亲自办。若是个地方官吏,或者威权不够,只怕办不下来。但是我觉得杨国老并不合适。”
杨定国看了郑渭一眼道:“我不合适,难道要请郑‘相爷’去么?”
郭汾道:“凉州政务繁忙,郑长史哪里走得开?我是想,这次的事情,有很大原因是杨易将军将许多北庭军民派到高昌、伊州就食,既然如此,也不用从凉州派人了,就干脆让杨易将军来办这件事吧。让他以轮台都督身份,在秋收之前主管龟、焉、高、伊四州粮务。”
杨、郑两人都愣了一下,一时想不通郭汾为何会有这个提法,郑渭固然觉得不妥,杨定国也道:“杨都督主持北庭防务,既要防备漠北,又要处理北庭的重建,只怕分身乏术啊!”
郑渭也道:“而且杨都督如今是边防重将,若再牵涉到政务上来,只怕混淆了军政界限。如今杨都督已经在总理北庭军政,若是将山南也交给他,那权力就太大了——当初就是宁远郭都督,也没有这般大的权力啊!”
郭汾却道:“我却觉得,杨都督必有办法。而且也不是要他署理山南的政务,而是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