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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萨曼必难与我们建盟,刚才在会议上为什么不说?”
郑渭微笑着,却不言语,郑豪从旁道:“张特使,我家少爷这样是有苦衷的啊。”
“苦衷?”
郑豪道:“我家少爷加入唐军才有多久?便能得诸位信任,赋予重任,岂能不尽力?再则眼下唐军面临生死关头,若三少爷在这当口说事情难办,只怕诸将会以为他胆怯,所以我家少爷纵然觉得成算不高,却也不敢推辞。”
张迈问郑渭道:“是这样么?”
郑渭轻轻一笑,说:“老家人关心我,所以这么说,其实也未必尽然。这事虽然难,但我郑家在河中颇有势力,若能借助家族的力量,这事仍然是有转机的。”
张迈道:“那你也应该说明啊。”
郑渭笑道:“其实我刚才是还没准备好,准备好了,自然会来跟你说的。”其实他是打算自己走了以后,留下一封快给郑汉让他转交张迈,在信中阐述萨图克与萨曼的种种微妙关联,让唐军万万不可对西边的这头考虑掉以轻心。郑渭与张迈虽已交心,但在诸将面前却还并未建立起来他的威信,在军事会议上,这个年轻的“大都护府参军事”实是人微言轻。
张迈这时却犹豫了起来,心里不愿轻放郑渭西行了。
正踌躇间,忽听一个哭声悠悠传来,哭者乃是一个男人,声音断断续续,哽哽咽咽,并非嚎啕大哭,但这样的哭声却更是掏心掏肺,张迈起身听了一阵,道:“是谁哭得这么惨。”
郑渭听了一会,道:“听这方向距离,莫非是谋落乌勒?”
走到外头,寻哭声找去,果然是谋落乌勒!这时郭洛、唐仁孝听到声音也赶了来,唐仁孝甚是不满,道:“大敌当前,他竟然在营寨中哭泣,乱我军心。特使,还是将他关到城中上牢去,免得扰乱兵士们的心情。”
张迈却挥了挥手,让他们先退去,走入谋落乌勒的小账之中,张迈的主帐附近,有郭洛、唐仁孝、和郑渭三个帐篷,郭洛郑渭是他随时要找两人商议事情,唐仁才是龙骧本营的校尉,所以都住得近,谋落乌勒的小帐,却是张迈特意的安排,布置在郑渭的帐篷旁边,这时他走了进来,见账内一豆孤灯,灯下铺展着萨图克写给塞坎的那封信,信上满是泪水,这个谋落乌勒,据安守敬说当天将他膝盖卸下来时他虽然痛得晕了过去,但也没流下一滴眼泪,这时却哭成这副模样。
“何必如此呢?”张迈自将那封信交给他,便已估到他会有所反应,却没想到他反应会这么大:“萨图克不信任你了,难道你就活不了了不成?”这句话暗含责备之意。
“你知道什么!”谋落乌勒这一刻仿佛丝毫没把自己当成张迈的俘虏,大哭道:“我的妻子,我的两个儿子,他们都不在恒罗斯啊!”
张迈一怔,随即悄然大悟,知这个男子的眼泪哭声,为的不是自己,而是家人。
马小春在一边却甚不以为然,尽管谋落乌勒的妻子就是他的姐姐,他却觉得这个姐夫这当口太不识时务,既然萨图克不信任他了,正好趁机向张特使投诚啊,那是多好的一个机会?不住地给谋落乌勒使眼色,但谋落乌勒却似乎半点也未领会到马小春的苦心。
张迈轻轻叹了一口气,眼见这人颓废如此,亦无可相劝,摇了摇头,准备出来,谋落乌勒泪眼忽然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叫道:“张特使!”
“怎么了?”张迈停了下来,微微转身。
“你……我能不能求你一件……很不……很不合情理的事情?”
张迈本想拒绝,但脱口之际,还是问道:“什么事情?”
“这……”谋落乌勒似乎觉得不好开口,终于还是道:“你能不能设法对外宣称,不,就对东面,对博格拉汗那边宣称,说你自遏丹以来的种种战果,全部都是出自我的主意?”
他的这个“不情之请”可真的有些出人意料,马小春听得呆了,心想姐夫你疯了不成,你一个阶下囚,非看不投诚、不立功,还频频作怪,张特使不杀你就算了,现在居然还要贪全军之功以为己有,这请求实在是有些过分。
连张迈也有些愕然:“你说什么?”
第六十章太白宗族
俱兰城攻陷的那一刻。北沼黑头乌护族长的儿子、已经升为张迈近卫队中火长的室辉即领了张迈的命令,骑快马出城往下巴儿思通知杨易。一路上早有乌护部预先安排好了换马驿——每八十里即有一火乌护部将士安下营帐,准备了粮食清水和换乘马匹,室辉换了马匹,更不停留,即向下巴儿思奔来,本来三四日的行程,室辉一日一夜便奔到了,中间只睡了一个时辰。
到了下巴儿思,他却见不到杨易,问起“杨都尉”的去向,镇守此城的队正说:“杨都尉根本就没来下巴儿思。”
“什么?”
那队正道:“我们在怛罗斯河干涸处分手,一路开来,走到一半,杨都尉就派了我们两个,”他指着另外一个队正,说:“率领两队人马,来取下巴儿思。”
“两队人马?”室辉脸上露出诧异之色,显然觉得杨都尉这样的安排托大了。
“怎么?”那队正问。
“两队人马来取下巴儿思,太冒险了吧。”室辉说。
“冒险?哈哈。”另外一名队正说道:“我们原先也心怀惴惴,虽然这下巴儿思是座小城。但我们才一百人啊,怎么攻打?没想到……”
“怎么样?”
“没想到啊,根本就不用打。我们出的时候,慕容副都尉就说,你们这次是去接收这座小城,根本就不用打,他料敌料得也真准,我们来到时,这座小城的人已经逃掉了一半,剩下的一望见我们的旗号赶紧开城投降,根本就不费什么事情,就接管了这里。”
室辉听得怔怔的,当初唐军第一次谋攻这下巴儿思时,可费了多少的心力啊,几乎可以说是狮子搏兔用全力——哪知道灯上城一战之后,整个怛罗斯地区的人心与形势就全变了。
“那么,杨都尉呢?他没来下巴儿思,却是到哪里去了?”
“杨都尉啊,他早已直奔俱兰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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怛罗斯城外,谋落乌勒的小帐之中。
张迈对谋落乌勒恳求自己将遏丹以来的功劳都宣布归他所有,也感到有些不解:“我听马小春说,知道你一直不肯弃暗投明,就是担心自己的妻儿被萨图克给害了,为什么现在又改了主意,反而要张大其事?”
“因为现在形势变了啊,博格拉汗已经对我起疑,所以。我就得反其道而行了。”谋落乌勒说道:“回纥人无不残忍好杀,性好猜疑,汗族尤其如此。但萨图克乃是回纥汗族中的佼佼者,临事没多几分理智,若我只是出卖情报给唐军,他报复起我的妻儿来手段势必无所不用其极!但若我已经成了唐军中的要紧人物,那……那我妻儿的性命却还可以苟延些许时日……”
张迈马上明白了过来:“你是希望他因此将你的妻儿留为人质,奇货可居?”
谋落乌勒点了点头,不过,他自己如今也只是阶下囚一个,他的妻儿是否能成为“奇货”,那完全就看张迈怎么处置了。
张迈想了想,道:“好,我这就派人给萨图克送一封信,告诉他我愿以万两黄金以及巴伊塔什的性命换你的妻儿,并让使者依照你所请给他暗示。”
谋落乌勒刚才是斗胆相求,原也没想张迈竟然会答应他,忍不住哽咽起来,道:“张特使,我害得你们……又这样顽劣,这么久都不肯归降。你……”
张迈笑道:“别哭得像个娘们似地了。”说到这里忽然想起郭汾的告诫,下意识地掩了掩嘴,笑道:“我也不见得真会为你拿万两黄金以及巴伊塔什去换你妻儿,那些黄金都是军资,是唐军共同所有,不是我一个人一拍脑袋就能说了算的,巴伊塔什这个人质更不能说放就放,派个使者去见萨图克,不过是拖延一下,等这一战之后,事情或许会有转机,但万一事情不成,那你也只能认命了。”
谋落乌勒长叹了一声,道:“我明白的,我明白的,特使,你肯为我这么做,我心里已经很感激了。”
张迈道:“那你就好好休息吧,不要想太多了。”说着就要离开,谋落乌勒拿起那封被他的泪水渗湿了的信,叫道:“特使,萨图克只来了这么一封信么?”
他不称博格拉汗,而改口叫萨图克,显然心里的立场已有所转变。
张迈道:“还有两封。”
谋落乌勒问道:“李膑斗胆,能否请特使将那两封信也给我看看?”
“李膑?”
马小春在旁边道:“特使,我姐夫本姓李的。他和大诗人李白还是同宗呢。”
张迈一奇:“还有这事?”
马小春又转问他姐夫:“不过姐夫,你还有个名字叫什么李膑么?我怎么不知道。”
他却不知“膑”就是将膝盖削去的酷刑,也正是他姐夫亲身所受的遭遇,如今百劫之余。痛定思痛,乃决心重新做人,改这样一个名字,也有自刺自励的意思。
已经改名了的李膑,摸了摸自己膝盖消失了的部位,神色中带着惭愧,说道:“以前的谋落乌勒,已经死了,如今我改回祖姓李,却又怕这些年的言行玷污了这个姓氏。”他连叹了两口气,才说道:“我们这一支,本是陇西李氏,隋末时先人获罪,流放至碎叶,至我大唐神龙年间,其中一房遁归中土,后来辗转听到一些消息,说这一房同宗里出了个大诗人,便是李太白了——不过,这也只是我祖上的说法,或许是真的,也或许只是要借诗仙的大名自高门楣,好向胡虏主子邀宠罢了。”说到这里眉头大蹙:“无论我家与谪仙是否同宗,这般言行,这般想法,实在是有辱先贤了。”
若在他悔改之前,张迈势必要对藏碑谷李家的这种行径冷笑嘲讽,这时见他有悔改之意,反而安慰道:“一个人说唐言、写汉字、读唐诗,心怀故国,便是华夏子弟,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要你是真心悔过。我们安西唐军上下都会开大门接纳你,不会视你为外人,将来若能为国立功,便是先祖的过错耻辱也可一并洗除。”取出那两封信来,交给他,道:“这两封信,你要看?”
李膑见张迈竟然二话不说,就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自己,心里又多了几分温暖,定了定神,将那两封信接过,细细读了一遍,他本来就狡猾多智,腹中情报又广,经过这么一番残酷的身心磨难之后,与人心人性更琢磨得透了,智谋反而更转深了一层,心志亦更加坚定,这时微一沉吟,结合这段时间来的所见所闻,心中已有了主张,说道:“特使,萨图克旬月便到,这一战,你有多少把握?”
张迈道:“如果能抢到灭尔基,三四成吧。”
“三四成……三四成……若真有三四成把握,那也很了不起了……”若在半个月前,张迈说他正面扛住萨图克的把握有三四成,李膑也是不肯相信的,不过灯上城一战却改变了他对唐军的信心,竟然就认同了张迈的说法,又问:“张特使,如果萨图克再从疏勒调兵,你又还能扛得住几轮?”
张迈心中一凛,李膑又道:“怛罗斯这个地方数经兵劫,兵多民少,粮草牛羊的生产向来都是入不敷出。得靠其它地方转运接济,怛罗斯军仓现今军粮的数目有多少我知道得不确切,特使想必是看过的,却不知道能支持多久?就算我军能扛住萨图克的反复进攻,这一带的产粮,是否能够长久地支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