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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次考试都是提前了两个月就宣扬出去,最后选出了三百人,平均年龄不到二十,最小的才十五岁,三百学子编成一营,都有曾经万里征战的老兵带队,最后王溥任总营督,路上行走,全部按照行军来。这一路吃的苦头可就大了!
更何况从邺都的遴选考试开始,一直走到敦煌,张迈就没在学子营露过面,这让许多一心从龙的学子都感到失望。
邺都的那一百学子走到凉州就病倒了三成,张迈在凉州呆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们正好养病,等到重新出发,却有十几个人请求退出了。张迈也不勉强。发放了盘缠,就地遣返。
如此一路走。一路不停有人掉队,等到了敦煌,关东学子就只剩下一半,倒是关西学子,一个都没掉队——西北本就是尚武之地,更别说这十年来。河西在天策的教育制度下更是文武兼修,凡是敢到凉州应试的人就没一个缺乏胆魄的,而对这些人来说,从凉州走到沙州,其实只是一程路途长一点的旅行罢了。
敦煌再往西北。就再没人掉队了。学子营的人翻过天山,到达轮台以后,张迈终于来到学子营,王溥清点人数,只剩下两百三十四人。
但这时候这两百多人已经不是当初出发时的那些彬彬学子了,一路的风霜雪雨,将所有人的脸都变得黝黑结实,再加上一身的军装,若不解释,沿途的牧民肯定看不出这帮人是文士出身。
张迈到这时才露面,对着两百多个灰头土脸的年轻学子笑道:“从邺都到这里,一路都没战事,只是走路罢了。连路都走不过来的人,还想为官做宰?我看还是回家给他们爹娘疼去吧。”
满营士子一听不禁失笑,笑声中一路上的怨气一扫而空!
元帅的话虽然是笑话,却暗藏哲理,而更重要的是这句话中明显就透露了一句潜台词:那些受不了回去的都是被淘汰者,而他们现在能站在这里,就是优胜方!更有人隐隐想到,从邺都到这里的万里之行,分明就是另外一场考试!
更别说他们这一路走来,无论见识、心志还是胸襟都更上一层楼,对一个人的成长来说,行万里路和读万卷书从来都是不能相互替代的。
张迈等所有人笑停了,才又道:“待会我们就进轮台城,进城仪式结束后,你们就分头行动,或三人,或五人,去西域各地调查你们想要调查的东西,学习你们想学习的学问,具体我都不管,总之随你们的爱好行事,这个调查与学习可以是几个月,也可以是几年,你们调查学习完后,将见闻与心得形成一篇策论,这篇策论直接提交给我,我会依此来论你们的出身。每一个士子,我都会委派一个军士做贴身保护,如果有特别危险而有价值的行动,你们可以向轮台驻军要求派遣军队协助。好了,沐浴,换衣服!随我进城!”
两百多人就在城外沐浴,走了这么长一段路,所有人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惯了,开水自己烧,烧完之后妥为梳洗,这时马小春让人送来了袍服,那是凉州的裁缝行为他们量身定做的棉衣,清一色的宽袍缓袖,乃是从曲阜求来的圣门样式,最正统的儒门袍服,分为礼乐书数射御六种款式。
若是终日只知空读诗书的人,穿上这些衣服,或有萎靡不振之风,孔子说:“文胜质则史、质胜文则野,文质彬彬,然后君子。”后世末儒,自称君子,却不知锻炼,不知武事,文胜于质者,只可称之为史子,至于有文无质者,只可称为书呆子。
而这两百多人经过这数千里路的淘汰与试炼,到了这里时个个筋骨强健,精神风貌阳刚中带着文雅,文雅中又带着一股慑服力,再穿上清一色的儒门服侍,一股刚正内敛的文华意蕴自然而然蓬勃而生。
一路看着这帮学子出丑的老兵们原本对他们向来只是取笑。直到这时望见这等文质彬彬的气势,竟不由得肃然起敬——有文化素养的人再经历练、知武事,所能达到的境界就不是纯粹的武夫所能企及的了。
张迈看到两百多人都换上了袍服,满意地点了点头,道:“都上车吧。”
这些年,郭威为了战争需要。让凉州造了许多各式战车,这三十六驾仿古战车都是郭威提供的,当下身穿御款的学子驾车,其他所有人都在车上正襟危坐,张迈骑上汗血王座在前,三十六驾马车两翼随后,再然后才是陌刀战斧阵以及鹰扬、汗血诸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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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迈到达轮台的时候,晋北新移民在这里落户已经超过三年时间,最困难的日子已经过去。如今正值苦尽甘来,听说张迈西巡,留守西域和远迁到此的汉人无不兴奋!
“元帅西巡了!”
“元帅来看我们了!”
“元帅毕竟没有忘记我们!”
所谓“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皇帝远远地坐在中原的京城,下多少道恩赐的圣旨,都不如直接驾临西北来得令人真心感动!
而胡人也响应得很热烈,毕竟张迈“天可汗”的威名可不是虚的,而是通过多少次战争打出来的!这种血和铁的印记最是深入人心。不经几代人的光阴是很难磨灭的,如果说汉人们对张迈是充满了崇拜与亲切。那他们对张迈则是敬畏交加——西域几次战争,漠北压倒性的征服,那都是用人头堆起来的,从来没有一个能打败强大胡人政权的汉人皇帝曾经到过这里——哪怕是第一个号称天可汗的汉家皇帝唐太宗也不曾啊!
所以张迈一到,轮台城几乎是全城轰动,无论胡汉都出城来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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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复作为这次西巡的行动总指挥。主持了这次入城仪式,陌刀战斧的威势,鹰扬汗血的矫健那都是不用说的,所有人都曾在变文中听说过,但这次入城对轮台人造成最大震动的。反而不是这数万大军,而是从马车上走下来的那几百个谦谦文士!
当汗血王座抵达城外,战车放慢了速度,轮台人便新奇地品味着三十六驾马车上坐着的那几百个年轻人,强大的骑兵他们见得多了,天策的铁骑最多就是更强一点,可这些年轻人身上却有着一种西域胡人从来看不到的气质。
“这就是来自中华的读书人啊!”
武力的征服带来的是敬畏,它能够建立统治的基础,而文化的熏陶,却能带来仰慕的枝叶,并蕴发长治与融合的可能。
战车进城之后,两百多个士子从车上走了下来,依礼追随在张迈身后。他们连走路的步伐都让人仿佛用视觉看到了一种音乐美——将“礼”融入到日常言行之中,这是汉文化最大的特征之一,“礼仪之邦”的称誉岂是虚言哉!
这种行走之礼,是由山东士子提出、魏仁溥总结通过的,所有士子在凉州时就练习过,但凉州练习完成后,薛复去看了一场预演,回来给了两个评价:“优雅”、“文弱”!
可经过这数千里的历练,这时数百士子再行礼步,连在后面掌管全局的薛复看了也忍不住暗中赞叹!
与陌刀阵的严谨、鹰扬军的狂悍、汗血骑的矫健不同,学子们的礼步虽然缓慢且没有战步那么刚强,却带有另外一种内化了的力量!
张迈进城之后,接见了各军、各族、各镇的领袖,也欣赏了各族献上的歌舞,而后早有准备的学子们也表演了一些节目,其中两个开封学子表演了相声,引发了在场的种种欢笑,两个登州士子表演了琴瑟合奏,曲调是来自江南的声音,又有一个关西学子表演了洞箫独鸣,吹的却是塞外的羌声,西北的胡调固然能够引起在场大多数人的共鸣,而带着吴音的那一首《夜泊枫桥》,在引发新移民乡思的同时,也让西域胡族对那遥远的姑苏更增向往。
再然后是张迈从燕京带来的一班名伶登场——中原的表演艺术,既有民间商业需求的催发,又有张迈在背后的指点,如今终于发展出了成幕的折子戏。现在这个产品,离张迈所认识的昆曲京剧都还有很大的距离,然而吹弹奏唱结合的音乐,翻爬滚打的表演武术,融入到一个耳熟能详的故事当中,再在舞台上展现出来。这样领先于时代的艺术形式在西域还是第一次!
这班伶人今年在燕京表演时已经引起了轰动,如今在轮台一展英姿,更是看得在场所有人如痴如醉。
宴会在过半参与者酩酊大醉、东倒西歪中结束,期间有龟兹舞女向山东士子暗送秋波,也有龟兹豪族要招一个士子做女婿!这个晚上之后,有关华夏文艺的种种传说便通过西域的商路传播了开去,而学子们则在卸下礼服之后,则三五成群地分散开来,去进行张迈交代的各种调查。就连王溥自己。也被张迈派出去调查。
“你是学子营的营督,应该以身作则。”
说实在的,包括王溥自己,大部分人都还不知道自己应该去调查什么,所以对大部分人来说,当下最重要的,就是弄明白自己要做什么,当然他们一开始还没有完全放开来。所有人都还是聚集于轮台地区走街串巷,问问这边的民生民俗。打听一点军政事务。
最后王溥决定将自己调查的重点,放在西域的移民政策上。他组织了几个和自己性情相近的学生,开始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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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台已经不是昔日的轮台。这座当初契丹、回纥人打造的军城如今已经大大变样。
以轮台城为中心的大轮台地区,是新唐在西域天山北麓最重要的统治区域,直辖区的面积达到五万平方里,区内目前已经开垦出了四十万亩灌溉农田。以及占地超过五百万亩的牧场。
当初天策既定西域,西域各地汉人逐渐“冒头”,汉唐两代移民的影响力这时尚未消亡,无论混血的还是汉化的,眼看汉人势力在西域重新崛起。许多便都改了汉籍,再加上从甘肃凉兰瓜沙迁入的百姓,已足以在轮台支撑起一座小城市。
所以杨易之所以选择在这里驻军练兵,也是因为可以从这里得到后勤补给有关系。
而等到晋北之乱,杨折两家率领数十万难民西迁,其中很大一部分在沿途就安顿下来了,最后到达轮台的不过十几万人。到了轮台之后,大部分人都被安排在大轮台地区,也有一部分人被安排到别的汉民聚居点。
对于这些人的安置,天策政权给予了相当大的政策倾斜以作支持,天山北麓几千里的虚旷之地,几乎都用来安置他们。
此外,因为路上或病死或掉队的多是老弱妇孺,到了轮台,青壮的比例相当之高,因此,天策政权便设法为他们娶妻,能取到汉女的就取汉女,不能取得汉女的,就取胡妻。汉人如今势大,这些人又都注定会有大片土地,所以胡女也都愿意嫁给他们。还有那些失去父母的孩童,也都交由愿意抚养的抚养。而在户籍上,这新组成的一家几口则都跟着家主,注了汉籍。到最后,这一轮移民一共在大轮台地区安置成了八万户,二十三万人,加上原有的汉家人口,大轮台地区的汉人数量便达到三十七万,而这时在大轮台地区的胡人不过八万而已——是整个西域第一个汉民在人口上占据统治地位的地方。
王溥和他的伙伴在调查之后又发现,那二十几万新移民抵达之后,天策政权并不是放羊式地放任不管,而是因地制宜,进行了一场规划精细的殖民行动。
西域降水稀少,土地的滋润全靠雪水,天山南麓的龟兹、焉耆等地,受战争颇为较少,本土势力便较为强大,哪怕经过沙、瓜移民进入以及部分本地胡人被征往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