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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攻取之后,对天下商人来说最大的好处是,从凉州到东海,商路再无阻滞,秦西的商人要到山东来,不需要再绕道,直接走渭北,过潼关,顺着官道就能一直跑到登州去,当然,如果要去燕京的话,走北线也仍然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在洛阳滞留的一支来自东北的小商队,在洛阳“解放”之后,先向涌入洛阳城的西北商人卖掉了他手上仅存的高丽人参,跟着购入了一批凉州织造的棉衣,一批来自印度的佛教制品,以及一批来自西域的奇货,打包之后通过水运运到郑州,将这些大批货物寄存于郑州,自己却南下开封,又在开封购入一批江南绣——徐州的榷场开设之后,运营的效果远出所有人意料之外,生意无比火爆,在短短几个月间便有大批的江南货物通过这个中转站输入中原,而开封就是南货在中原最大的集散地之一。
这支东北的小商队在开封待了七八日,除了购置货物以外,也探听了不少唐国近期的消息,亲眼看见洛阳京官中的年轻隽秀之辈选官后志得意满地走出来,也亲眼看见许多颟顸垂老的官员满脸羞惭地离开。
市井中都在评价说。张龙骧这一次可真狠,许多在石晋王朝身居高位者纷纷落选,许多在以前“名扬天下”者也都“不得好官”,而选官的“七条准则、二十四小项”也在坊间流传开来。
名望?没用!现在张龙骧不需笼络名士来证明天策大唐的合法性了。
诗词?没用!现在这个朝廷迫切的是实务才干之人,而不需要一批能粉饰太平的词臣。
资历?没用!你在前朝为官几十年的资历,和新朝又有什么关系?
人脉?没用!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天策的当权者都是新贵啊。
更要命的是这次执行选官的竟然不是“德高望重”之辈,甚至不是新唐中枢的当权者,而是一群小年轻——也就是秦州科举毕业的那批举子,他们在经过过去一年的历练后部分人已经进入仕途,这次就是由二十一个这样的“小年轻”,分为三轮,每轮七人,拿着张迈亲自制定的“七大二十四小”一共“三十一条”准则,一条条地比对、考核、打分。然后按照张迈划定的分数线,及格者留观,良好者留任,优异者选拔到张迈身侧另作重点安排。
涌入开封的洛阳官员数以百计,竟然被刷掉了八成,最后只剩下两成留下,而且大部分都挣扎在及格线附近,被评为优异的。仅仅三人。
来自东北的商队听着酒馆各种人物的评价,唏嘘者有之。感慨者有之,但竟没多少人指责张迈苛刻的。
那“三十一条”规则在选官之前就在开封新设的公开亭公布了,而所有参加选官的人的选官成绩——具体到某一项是否通过多少分数也全部公示,所有的这一切并非暗箱操作。
那“三十一条”规则东北商队的商主自己也读了,其中有不少实在是很常识性、很务实的东西,但就算这样也很有一些“名动八表”的老家伙们不懂、不知、不能。让国人看了不免感慨石晋王朝用的都是一些什么垃圾官员,怪不得这个王朝会灭亡呢!
这支东北商队听饱了坊间的各种立论后,又通过各种渠道收了一些秘密信件,然后便回郑州去。
如今天策政权在几个中转站城市设立了货物寄存区,开辟出一个个的小仓库。只要出上一笔费用,就能将货物封存在里头,锁上后拿了钥匙去别的地方,回来便可领取,这不但十分便民便商,而且创造了不少新的就业路子——那些货物寄存区的管事,多是残废的退伍军人。
这支商队支取了货物之后,便乘船进入运河,一路来到邺都,到了这里恰逢一次盛会——大唐的新钱发布上市了。
天策大唐在年初就宣布要铸造新钱,并准备修改了币制,新钱分为金、银、铜三级,仍然以铜钱为基本值,而金银为大宗货物交换的需要。去年堪筹营在漠南找到了一个大铜矿,张迈发配了两万战俘前去开采,炼出了大批量的铜来,成为今年铸钱的铜源。
中原的铜钱啊,在这个时代可是可以通行半个世界的硬通货!东北的这支商队马上在邺都变卖了一批货物,全部换成了铜钱,新钱仍然是孔方兄模样,一面印着“大唐通宝”,一面印着“天策八年”。
这第一批发放的钱数量庞大,但仍然有供不应求的趋势,听说张龙骧都在感慨境内铜矿有限,金银更缺,都准备到海外去搜寻铜矿源头了。据不知道哪里来的消息说,东海的日本、南海的麻逸(菲律宾)都有丰富的铜矿、银矿与金矿,已经有几个大商家在这种利益驱动下跃跃欲试准备招募人出海探求了。
“这……”东北这支商队的商主心想:“难道张龙骧还要打到倭国去不成?”
令这位商主感到新奇的还不止这些,伴随新钱的发放,唐国又在燕京、云州、定辽、天津、登州、邺都、洛阳、开封、秦州、凉州、兰州、徐州等十二座城市开设了官营钱庄,初步开设的只是此地存、彼地取的业务。
东北的这支商队的商主好奇地听人介绍了钱庄运营细节,心中好奇,他的生意着实不小,这大批的铜钱带着也的确不便,只是这种业务刚刚接触还没信心。但出于尝试的心态,便在邺都存入了两万钱,换取到了二十张被称为银票的回执。
“就这二十张轻飘飘的纸,就拿走了我两万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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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着银票,有些忐忑地上了船,一路北上。运河在河津镇产生分叉——西北向燕京去,往东则向天津,到了天津不由得小小地吓了一跳!
过去一年天津开放的力度着实不小,几乎是向高丽、日本、东南沿海、远洋诸国甚至契丹都开放了港口,这位商主就是趁着这趟东风,坐船跨过渤海来的,当时来的时候,天津还只是个比渔村大不了多少的小市镇,但现在一看。短短一年间地盘就扩大了一倍!
去年张迈委派赵赞管理海上事务,将天津化成了四大块——第一块是驻军区,成为天津军镇;第二块是商业区,由于没有房屋,暂时来说全部都是帐篷;第三块是生活区,也就是原本的那个小渔村;第四个是行政区,去年建造起来的第一批新的泥瓦房子就在这里。
商业区和生活区在一块,在城市规划中属于旧区;驻军区和行政区在一块。属于新城。其中行政区目前已经形成了一条一里长的街道,新旧两区之间有一条石子马路可以往来。
以行政区为核心。已经有四条新的街道正在兴建,一条是由郑、奈两家出资,一条是由赵、符两家出资,一条由军方筹集将兵余财出资,最后一条是在燕、冀士绅的高声呼吁下,由他们集体出资。街道的规制都必须按照规划图来兴建,四条街道两纵两横,将来会形成四条商业街——这将是天津新城的核心地带。
在行政区以西又划出了一片空地,作为未来的住宅区,目前地皮都已经预售一空了。房子的兴建也必须按照一定的规格来。和商业新区一样,眼下也在大兴土木。
东北这支商队的商主看到天津热火朝天的氛围,不由得大为感慨——这真的是刚刚结束的乱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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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没有多停留,在商业区做了一笔买卖,然后有些惴惴地坐车到行政区去,在那里找到了钱庄。
比起在邺都刚刚开业时、钱庄还是议论的人多买卖的人少,这才不到半个月的功夫,天津的这家钱庄已经得排队了。这位商主排了半个时辰才轮到,在支付了一批手续费后,取到了两万新钱。
拿到了钱,人才完全放心,却又有些感慨,早知道如此在邺都干脆就将钱都存起来算了,何必再有这一路的提心吊胆?存取到万钱以上,手续费差别已经不多了。
这时他又忽然想:“如果在大辽也有这样一家钱庄,那可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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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天津就是一个大工地,往来商旅又多,旅居费用居高不下,偏偏居住条件还很恶劣——这位商主所住的地方,就是一圈栅栏圈起来的一个个帐篷,和牲口也差不多了!就这样还供不应求!
他生意做完了,消息也打听完了,便无意再留,准备出海回去。
这支商队从辽国来,自己是有两艘海船的。来的时候寄存在港口,天策唐军在这里设立了天津军镇和天津海关,目前大唐只有天津、登州两个正式的海上对外入口,所有走海路的海外来人,必须经由这两个海关进入,领取在大唐境内的行商许可证明,否则便是走私。入境之后会很麻烦。每个入境的人,都还必须办理一张暂居证。
同样的,离开时也必须将行商许可证明与暂居证交还,同时按照货物数量完税——在市集那里交的是商税,运河关卡交的叫厘金,这里交的便是关税了。新唐体制下的商税繁多而正规,目前来讲,各种商税正在变成新政府巨大的财源。
这是出海的最后一道关卡了,来到这里,这位商主不免又带着几分忐忑。办证的小吏办完所有手续后,看了他一眼,忽然笑道:“这位老板这次到我们大唐来,赚的不少啊。”
老板这个称呼。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据传闻是张迈当日曾戏称地叫了赵赞一声“赵老板”,因此传扬开来,形成了风尚。
这位商主不知如何回答,只是赔笑,正想是否需要贿赂一番。那小吏又说:“下次还来不来?”他更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如果还有来的打算,我给你一张回执,下次再来记得将这回执带上。以商主这样的条件,积累来过三回又未作奸犯科、偷税漏税,就可以办理一张有效期长达十年的行商许可证了。甚至可以申请入籍,长居大唐了。”
这位商主听到这里,心头大动,他虽然怀着特殊任务而来,但这次的大唐之行委实让他大开眼界。所获良多,如果能够长期往来,那可是一件大大的好事,当即赶紧恳求小吏帮忙办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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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而重之地将那张回执放入怀中,这才将所有纳完税的货物押运入港口,两日前已有手下到港口支取了船只,港口又有水务人员为他们检查了船只——当然都是要收费的。
正要上船,一个机灵的小伙子凑上前来。问道:“这位老板,这两艘是您的海船?”
以一种间谍特有的心理。这位商主警惕地看了看这个小伙子,问道:“是又如何?”
那小伙子哈哈一笑,指着那两艘海船说:“开着这样两艘只能保证不漏水的破船,老板你也敢出海啊,佩服、佩服!”说着他就指着那两艘契丹海船数落了起来,句句针对了契丹海船的缺点。看样子对于船只的构造无比精通
华夏的船只制造,到了隋唐时期进入到一个高峰,五代时期继承其工艺,但在大船制造上水平大幅度回落——毕竟整个国家都处于衰亡边缘,自然再也制造不出隋炀帝时期那种规格的巨型龙舟。但由于时代混乱。海盗多如牛毛,所以小型海船的制造在某些工艺上反而有所精进。
总体而言,如今北中国的造船技术是不如东南的,纵向比较比隋唐退步,但不管如何,比起契丹那边来可还是高得多。辽国来的这两艘海船,其实还是从高丽转口的,当初出海时这位商主还有些自得,现在落到这个小伙子口里就变得一无是处。
这位辽国商主被他说得就要恼羞成怒时,小伙子忽然口风一转说:“老板啊,看你堆在这里的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