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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骑(阿菩)-第10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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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渭笑了笑,道:“在我看来,也没什么不同。”他是商人子弟出身,与杨定国这样的老派人物大是不同。

杨定国哼道:“总而言之,老夫不信这帮胡虏!”

在场众人一大半身上都是混血血统,就是杨家,身居西域数代,要说能保持汉家纯正血统那肯定是不可能的,虽然大家都以唐人自居,但会这么大声地把“胡虏”二字叫出来的,也就杨定国了。

只有范质是大名范氏子弟,族系醇正,魏仁浦深受儒家思想根植,听杨定国在胡汉问题上义正言辞,忽然起了认同之感,刚才受杨定国的非难而产生而不快一扫而空。

郑渭道:“就算契丹没派人去洛阳,难道我们就能信他们?我们不信他们,他们也不会相信我们。但国家相交,因利而行。若是彼此有利,世仇也未必不能暂时握手。”

张迈皱眉道:“你是主张和谈?”眼前的郑渭与别人不同,张迈对他的信任几不在杨易之下,这种信任不止是在人品、感情上。更是在能力与意趣上。张迈作为一个来自商业力量大行其道的现代人,与出身商业世家又有较高文化素养的郑渭最后共同语言,迈哥与杨易的感情,是在一场场生死大战中建立起来的,而与郑渭之间则是彼此相投,是另一种亲密无间。

郑渭道:“你心中的战略意图我也了解一二。不过毕竟十分行险,就算胜利也有破国之危险,为争胜利彼此破国,不是好事。有些事情,快了并不见得就是好事。”

张迈道:“但有些事情,今日延缓一时,就得慢上十年。”

“但事情若最终能成,慢上一慢,也许成算更大。”

“事情一拖。变数就多。今日有七八成把握的事情,到了数年之后,未必把握就会增加,兴许成算反而减少也难说。越无把握越是拖延,越是谋算越怕冒险,明日复明日,明年复明年,我辈不行交给儿子。儿子不行交给孙子,不停交给后代。最后就是不了了之!”

张迈想起另一个时空迟迟不敢决断的国土一统,道:“无论契丹还是中原,都有能人在的,我们的思维契丹已在习惯,我们的优势其实正在削弱,现在说到国力我们或许正处在最衰疲的谷底。但契丹、石敬瑭也同样是在谷底,而我们的军心士气却在最旺盛的顶峰,契丹、石敬瑭在这方面却还沉迷于深渊之中,一旦缓和下来,国力的恢复是三家一起恢复。而我们高涨的士气却不可能一直维持在巅峰状态,势必要慢慢回落到平常,契丹与石敬瑭则会触底反弹、舔伤恢复,如此我们就会丧失我们最大的优势,所以拖延下去,对我们未必划算!。”

安审琦和杨光远听张迈连这等最根本的政略定位、战略意图都在自己面前说了出来,心中都感到一阵窃喜,知道这是对自己信任的表现。

他们心想领袖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接下来必是如何推行,不料却还有人敢提不同的意见。

鲁嘉陵道:“用兵之道,上上伐谋,其次伐交,其次野战,其下攻城,若能伐交取利,何必定要冒险野战。”

张迈嗤的一笑,道:“伐谋要有伐谋的本钱,若我位处中原,占有膏腴之地、千万人口、边塞俱全、士卒用命,自然要伐谋的,谁还冒险?伐交是渐进之道,只能蚕食边角,不能直取心脏!而我要做的,是灭契丹全族!有什么样的外交手段,能叫契丹将全族性命交出来?”

“灭契丹全族”五字说将出来,安审琦杨光远心头巨震,这五个字,阵前叫嚣只是鼓舞士气,这时是庙算议论,说出来那就是张迈真正的意图了,二人心中都是无比骇然,这等激烈图谋,莫说石敬瑭,就是李嗣源巅峰时期也不敢想。

屋子之中,一时沉默。

张迈道:“如果大家没什么意见,那调子就这样定下了,今后一段时间对契丹与中原的行事,以此为准则,至于具体手段,各人请贡献自己的智慧与力量。但薛复的话是有道理的,契丹的所作为所就算是计,我们也可以加以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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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散了以后,杨光远拉住安审琦低声道:“不想今日无意间撞上了这等重要会议。这是元帅对我们的信任啊。”

他和安审琦本来不算很相投,不过在今天的圈子里头,就只有安审琦和他处境最为相近,所以出来后就拉他说话。

像这样重大的灭国决策,是不可能拿来骗人的,而能进入到这个会议之中,就是进入决策圈子的象征,所以杨光远忍不住兴奋。

安审琦也低声道:“既是信任,怕也是考验。”

“考验?”

安审琦道:“契丹使者将来,洛阳那边也会有异动。这次的决议如果外泄,契丹、洛阳那边只怕就会有所应对。”

“谁会外泄?”杨光远说出口后猛地明白过来,这次的决策参加的就那么几个人,若消息走漏,要查出是谁泄密还不容易?

想到这里,杨光远忍不住嘴巴一紧,安审琦见杨光远悟了。说道:“这件事情于我们是生死大事,若过了这一关,兴许我们就能得到元帅的真正信任了,若是过不去,疏远都算轻的,死也有份。就算夜里做梦。也得将口闭紧些。”

杨光远点了点头,各自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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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质与魏仁浦一同离开,范质感慨道:“元帅行止,有时看似行险,其实内中无不有深谋远虑,绝非鲁莽。其胸中谋之深略之广,果非常人所能及!我二人适逢明主,何其之幸!”

魏仁浦盯了他一眼,道:“文素你随元帅身边日久。可有些被遮罩住无法跳出来了。”

范质愕然,道:“什么?”

魏仁浦道:“文素先行,我欲返回与元帅独对。”他与范质交好,又是同气连枝,因此不瞒他。

范质愕然道:“什么?”

魏仁浦已经回身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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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迈听马小春说魏仁浦回来,心中一奇,许他进来,魏仁浦道:“请元帅屏退左右。”张迈指着马小春笑道:“只有他一个。”

魏仁浦道:“虽一人。也是左右。”

张迈对这些耿介儒生的迂腐性情有些无奈,却也尊重他。朝马小春挥了挥手。

魏仁浦道:“元帅可知洛阳冯可道?”

“冯可道?冯道?”

“是。”

张迈笑道:“自然知道,那也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将来若入据中原之后,我想请他来做宰相,你觉得如何?”

魏仁浦却是一脸的严肃,道:“明主在上,冯老必然欣然应允。”

张迈忽然感到一阵不爽。他猜想大概是冯道与魏仁浦有什么联系,就开玩笑说将来有机会就让冯道做宰相,换做韩德枢那样的人,一定会代替冯道说些感恩戴德的好听话,但魏仁浦回的这一句。听起来都是好词,可意思却反了过来,好像冯道肯做宰相,还是张迈该高兴才对,这些古代儒生说话就这么呛人,怪不得古代的君王多不喜欢他们呢。

魏仁浦道:“冯老与臣之间,这两年颇有书信往来。”

范质魏仁浦等人与中原士子互通声气的事情,张迈并不禁止,相反还有所鼓励,他甚至告诉鲁嘉陵一些名字,如范质、魏仁浦等,其书信出境都不需要拦截检查,这是张迈对范、魏等人的信任,也是张迈的的自信。

这时却道:“你给他写信不奇怪,这是我默许的,他还能给你写信,石敬瑭这么优容他?”

魏仁浦道:“石贼多半是有监察的,所以书信之中颇有隐语,不甚明朗。不过冯老对于我等来到西北的后学,常加指点。本来彼此各侍一君,书信之中冯老对我们应该怒斥指责才对,如今没有指责,反有见爱,则长乐老对我大唐已有归意可以推知。”

冯道书信中肯定不会直接表露自己对天策政权的好感,但魏仁浦能从极其微妙之中,推知冯道的政治态度,这些儒生们的花花绕绕张迈可自叹不如。只怕石敬瑭那种武夫也不会比自己好到哪里去,他手下就算有聪明才智之士看出来了,也拿不到证据。

张迈道:“你今天回头来独对,是要说策反冯道的事情?”

现阶段冯道留在洛阳更好,张迈这边暂时还不需要他,因此兴趣不大。

“不是。”魏仁浦道:“近期冯老与臣的书信当中,颇论史事,使臣大受启发,因此回来愿与元帅共享。”

张迈道:“哪些史事?”

魏仁浦道:“秦灭四国,楚经连败,然而项燕一击,李信败亡,二十万秦军溃散逃亡,而后倾国发六十万大军,方可致胜。”

张迈听了,皱了皱眉,沉默不语。

魏仁浦又道:“曹操破袁术吞吕布灭袁绍,天下已得大半,挟中原之威风,刘备逃窜,孙吴僻守,赤壁一火,数十万大军灰飞烟灭。后经数十年经营,中原才一统乾坤。”

张迈道:“还有吗?”心头已大感不快,现在天策唐军准备挥师北上,又是进攻的一方,你魏仁浦这当口竟挑些攻方大败的例子来,是什么意思!

魏仁浦却好像没有察觉到张迈神色的变化,又道:“隋唐国势。直追两汉,隋炀帝虽为暴君,亦是强君!既扫漠北,又定西域,江南已平,中原一统。而后百万之兵举而向东北,结果高句丽一战不能胜,再战仍不能胜,唐太宗号天可汗,万世之明君也,既统天下,又灭突厥,承前隋之遗志,用兵东北。屡战不克,乃至兵败而重伤,直到高宗之时,方才由李勣扫平定鼎。”

张迈怒道:“这当口你说这些败军之绩做什么,要慢我军心吗?”

魏仁浦道:“此时更无第三人,话出臣之口,入元帅之耳,元帅不提。何来慢大军之心?”

张迈冷笑道:“懈怠我的意志,就是慢我军心!”

魏仁浦道:“元帅的宏图大略。魏仁浦并没有觉得错。”

张迈冷笑道:“既然觉得我没错,说这些做什么!”

魏仁浦跪下顿首道:“谚云: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谋有七分,尚有天算三分。观自古诸史,就算一方已经有倾国之势、万全之策,也难保敌人亦有应对之良谋。且灭国之战,越到后来。越有反复。曹魏扫平群雄,一统几乎已成定局,而有赤壁之反复;秦灭六国,一统已成定局,而有荆楚之反复;隋唐既压漠北、又统中原。而有高句丽之反复!小国之灭,可一战而决,大国之灭,虽死不僵。人之将死,尚有回光返照,何况万乘之国?臣举上例,非为劝阻当前军势,而是要启禀元帅:此番军势,万一有反复时,请元帅勿急躁,勿消沉,因为最后天命之归,必在我大唐!”

张迈听到这里,稍稍沉静了下来,道:“你还是不看好这次大战?”

“是!”

“你不看好,而且冯道,也不看好,对么?”

“冯老远在中原,真实想法如何,无法直接表述。”魏仁浦道:“但我观他书信中所隐之心意,确实有此顾虑。”

张迈道:“他如此推测,可有根据。”

魏仁浦直截了当道:“应该没有!”顿了顿,又道:“应该只是凭着熟悉史事,再观今事所产生的臆测。”

“臆测?文人的直觉么?”张迈笑了起来。

魏仁浦道:“亦可以是史家的直觉。”

“史家……”张迈停住了笑,说道:“我进来多听范质讲说史事,提起古代巫史一家。冯道无根无据,但凭臆测断胜败,果然是很有巫道的作风,只不过有些神道了。”

魏仁浦俯伏在地,张迈起身扶起魏仁浦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虽然此战我志在必得,但冯道怕我头脑发热,要泼一泼冷水,不管这盆冷水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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