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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在徐洪的鄜延军往石州推进时,萧朵鲁不就已经收到消息。一旦得知西军进攻,这位萧总管气得在一众文武面前破口大骂!骂大宋没有信义,骂赵官家鼠目寸光,骂大宋朝廷都是一群废物!可在同一天,他又收到了西军麟府安抚司所部,攻陷了金肃军,正进逼河清军的消息!
萧朵鲁不出离愤怒,倒不完全是因为上面这些原因。更重要的是,他心里也明白,宋辽兵戎相见,也就说明,契丹人复国的梦想,更加遥远了??
远在西域的大辽朝廷决意东归,关键人物就是徐卫,而主要的原因便是?宋辽同盟?。女真人再强大,你双拳难敌四手,我两个打你一个还不成?但是现在,宋辽同盟不但破裂了,双方更走到了大打出手的地步!如果一来,大辽非但没有了盟友,更多了一个敌人!这真真叫作?此消彼长?!
更可怕的是,多出来的这一个敌人,还极有可能跟另外一个敌人站在一起!原本是我们跟大宋联手打女真,现在倒有可能变成他双方联手打我!在此情况下,就不说复国了,你能不能在夏境呆下去都是未知之数!
你想,萧朵鲁不怎能不痛心疾首?老实说,萧总管并不想把局势弄到这步田地!但是大宋确实作得太过分,太绝,太不留余地!如今,说什么都迟了,在向辽廷报告请罪之前,如何化解面前的险情才是关键。
徐洪徐成两叔侄联手进攻萧合达,凭萧合达的兵力,是绝对抵挡不住的。如果不救,萧合达就会完蛋。但如果去救,西军出动了两个帅司的部队,辽军就必须将南线的主力都压上,否则没有取胜的把握!但即使将南线的所有部队都投入,也未必就能击败这叔侄俩。到时,南线一旦迟迟不见结果,而东面女真人又趁势渡河,两面作战,凶多吉少!后果,有可能就是辽军退出夏境,甚至退出河西走廊,回到西域。
如果一来,就不要再谈复国了。两线作战是兵家大忌,但凡有得选择,不是万不得已,绝不能这么干??
兴元府,川陕宣抚司。
战端一开,这川陕最高权力机关的衙署就异常热闹,从早到晚都有大大小小的官员进进出出,报战况的,拿批文的,请指示的,络绎不绝。
刘光世一上任,光想着并军了,并没有自己的执政团队,所以到了这时候,就不得不借重徐卫的旧底班,很多事务都要假手张庆、马扩等人。而他自己,也没有闲工夫来处理这些繁琐的事务,他只关心一样,那就是战果如何。
泾原军在三岔口击败辽军阻击部队,捷报传来,刘宣抚十分高兴,立即就向朝廷报了捷。鄜延军拿下银州,他更高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他又一纸捷报捅往了江南。到眼下为止,西军进展顺利,看来,灭了萧合达还是不在话下的。
得得的蹄声方听时还在远处,片刻便至眼前,一骑飞驰于门前停住,马背上的骑士跳将下来,顾不得满头大汗,取下背上的银牌双手捧定,边走边喊道:?前线军报!?
衙门口的卫兵上前接过,转身就往里头跑,一路送主管机宜吴拱面前。
?禀吴机宜,前线军报送抵!?
吴拱接过,点点头,卫兵自去。取下银牌,拆了袋子,拿出军报来一看,只短短几句。鄜延泾原两司,已会师于夏州,扣城正急,虑虏兵效围魏之举,乞宣抚司发秦凤军北上。
吴拱看罢,将军报执在手中想了半晌,折起来揣在袖子里,出了房,径投参议军事张庆处。示之以军报,询问处置。
张三一手拿着军服,一手在案桌上缓慢而有节奏地敲击着,一阵之后,他交军报交还吴拱,朝一个方向晃了晃头。后者会意,当即回去将军报装好,来到了刘光世签房。
?宣抚相公,前线有军报传回。?吴拱站在门口报道。
刘光世一抬头,道:?进来吧。?
吴拱这才入内,将军报置于他案头,在旁边听候示下。刘光世见状,挥了挥手,吴拱随即退出。他一走,刘太尉便迫不及待地拆开来看。看到鄜延泾原两军围城进攻时,面露喜色,当看到请发秦凤军北上协防泾原时,微微蹙了一下眉。看罢,将军报放还桌上,坐了只片刻,又起身踱步,时而俯首,里面仰头,沉思许久。
虽并得王彦几万人马,但如今西军中执掌兵权的,仍大多都是徐卫旧部。如今出征的这两个,一个是徐卫堂兄,一个是徐卫堂侄。这回若打胜了,功劳自然自己最大,但是徐家叔侄挟战功,便越发不好收拾。
以裁撤环庆,宣抚司直属为由,兼并王彦所部,尚算是师出有名。可剩下几个都是经略安抚司,轻易动不得。而那几位大帅,又都是在抗金战场上赫赫有名,互相之间,又同气连枝,牵一发而动全身呐。
可倘若是不发张宪的秦凤军,万一辽军真不救萧合达,转而行围魏救赵之举,进攻泾原。此时徐成带着泾原主力在前线,怕是抵挡不住辽军全力一击。到时不止泾原有危险,这两军的退路也被截断。如此一来,倒是消耗了徐家的力量,可道理上说不过去啊。这不仅仅是见死不救,而且追究起来,自己是要负责任的。再者,假辽之手,排斥异己,传出去以后也不好带队伍。这倒是个两难的抉择。
左思右想,不得要领,刘光世又回到座位后,方要落座,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他不由得拊了一下掌,匆匆往外去,到门口,唤道:?升堂,议事。?
宣抚司堂上,自宣抚使以下,幕僚们都到,一个不缺。刘光世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出原委,询问意见。
?这自然是要发兵的,倘若泾原有失,战局恐将崩坏。再者,秦凤军本也是作为泾原预备而集结的。?张庆也没一句多余的话。
?此乃理所当然,宣抚相公又何必问我等??马扩道。
刘光世听了,环视众官一言,问道:?都是这个意见??
旁人都无异议,见状,他即点头道:?我意,也是如此,总要保后方无虞,前线将士才能安心作战。罢,就此决定吧。吴机宜,你即刻以本司名义起草奏本,向朝廷请示,望朝廷尽快批准。?
张庆、马扩、吴拱等人闻声侧目!干什么?请示朝廷?这泾原正等着秦凤军北上协防,你要去请示朝廷?这一来一往,少说一月时间!一个月,在战争期间是什么概念?完全可以改变战局!左右胜败!
初听时还震惊,但一瞬之间,所有人都想清楚了刘光世的用意。这是借故拖延!欲置泾原鄜延两军于险境!挑明了,就是想假辽军之手,排斥异己!手段之卑鄙,拙劣,实在令人不齿!
马扩当即发难:?刘宣抚,此是何意??
刘光世装着不明白,皱眉道:?马参谋,你这是何意??
?作战计划,已经报朝廷批准,在这紧要关头,还请个什么示?相公欲置两司部队于险地么??马扩不客气地揭穿道。
刘光世脸一拉:?参谋官人说话要想清楚。我为西军统帅,怎作得如此勾当?作战计划,是朝廷批准。但我调动秦凤数万兵马,难道不需要朝廷点头么?这事,只有徐宣抚在任时才作得,我却作不得!?他这话,有两个意思。一是指自己不像徐卫那样有处置大权,二是指自己也不像徐卫那样擅权专断。
马扩顿时火起,冷笑道:?卑职在军中多年,只听说方略调整要报朝廷,还不曾见过十万火急之时,调兵救援还要先问过朝廷意见。宣抚相公要开这先例??
刘光世亦还之以?嗤笑:?我亦在军中多年,深感西军之积弊。武臣,手握兵柄,当知有朝廷!?
张庆听到此处,插了一句:?宣抚相公只知有朝廷,而不知数万弟兄的生死?如此这般,如何带兵??
?哈哈。?刘光世笑了起来。?张参议,我出身将家,未及弱冠便效力军前,还不用你来教我怎么带兵吧?再说,鄜延泾原两司,出动正军、番兵、弓箭手、乡勇等近十万人马,兵精粮足,器械锐利,怎能不堪一击?这两司的部队,可是前任徐宣抚着力培养的,不至于吧??
马扩长身而起,手指顶上道:?刘宣抚,天日昭昭!?
刘光世面色不改:?我自问俯仰无愧于天地,无愧于朝廷,子充不必拿这话来压。?
?哼!人作天看,有见分晓的时候!?马扩说完这句,一屁股坐下去,看也不看对方一眼。
刘光世却不放:?你倒跟我说说,怎么个见分晓法??
马扩嘴一动,话没出口,张庆已抢道:?罢,宣抚相公是执意是如此了??
?此乃军法,不容便宜!?刘光世态度坚决道。
?如此,我等无话可说,但听相公裁决。卑职只将一句话说在前头,倘若两军有失,又或者泾原遭袭,这责任张庆面无表情道。
?不必你提醒,我是川陕长官。?刘光世道。
会议不欢而散,张庆、马扩、吴拱等人都感觉到事态严重,刘光世竟然作到这种地步,联想到日前他向朝廷保举熙河姚必隆的儿子入宣抚司勾当,?分化??重整?西军之心,昭然若揭!但假敌之手排斥异己,手段实在不堪!
当晚,他们便在张庆府上相聚,商议对策。酒饭都不及吃,便都身处偏室之中,紧急讨论。
马扩显得犹为激动,唾沫横飞道:?刘光世全无大局,志在并军!这种人统率西军,早晚把家底败个干净!他向熙河姚氏献媚,便是想拉拢姚平仲,要把西军,都改头换面!胆大妄为!胆大妄为啊!?
张庆见他暴跳如雷,叹道:?他能有这么大的胆子,还不是因为朝廷里有人?好似在朝廷看来,外患,倒比不上我们这些人??
吴拱虽是晚辈,但事关西军,所以不得不提醒两位前辈道:?此事得早拿主意,迟则有变。晚辈有个肤浅之见。?
张马二人看过来,示意他直说,吴拱见状道:?是否可以私下知会秦凤张经略,倘若泾原有变,他也好快速反应。?
?吴大,知会是可以的,让他早作准备也是可以的。但真到了那时候,没有宣抚司的命令,张宗本如果擅自调动军队,你知道这是什么罪过??张庆正色道。
吴拱没有回答,谁不知道,这是杀头的罪过!
?所以说!刘光世是吃准这一点,拿章法说事!这一去一来,一个月,到时候战局怎样,鬼才知道!朝廷里现在是哪帮人,大家又不是不清楚,他们若再拖一拖??我去他个娘!?马扩说到最后,又爆了粗口。
?这事,得赶紧报到射洪去。?张庆道。?但是,他现在处境也不太好。恐怕使不上劲。子充兄,你认为,辽军进攻泾原的可能性有多大??
?如果是我,我一定会这么作。?马扩切齿道。
?若果真如此,两位徐经略能全身而退么??张庆又问。
?那就难说了,辽军行动迅速,马军规模庞大,一旦泾原遭袭,前线部队势必军心动摇。到时匆匆撤退,让敌有机可趁??不好说。?马扩直摇头。
张庆想了一阵,沉吟道:?我看,也不必太过紧张。前线两位大帅,对这潭水的深浅是有数的。再者,刘总领不还在前头么?他们该知道作两手准备。我们这边暂时帮不上忙,只能先把情况通报给太尉。娘的,我一说这太尉两字,就感觉别扭!这年头,什么东西都成太尉了!?
第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