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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之后,赵谨问道:“张卿,依你之见,这事该当如何?”
张浚显然是有备,当即有条不紊有说道:“臣建议,倘若女真答应联手,我朝可以各种理由推托,总之让这‘联手’有名无实。它若要去伐辽,那是它的事。至于契丹人,解决起来更容易,只要朝廷重开边境,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秦桧此时就要说话,张浚早防着他,又抢在前头道:“圣上,联金制辽,风险巨大,后患无穷,且胜负难料。若敷衍女真,安抚辽人,则非但无害,反而有利。两相比较,高下立判。”
赵谨听了,低头不语,秦桧见状不好,大声道:“圣上,张浚之言万不可信!这联金制辽已然是箭在弦上!此前,金赵王完颜褒南下欲联手,我朝回绝。今番,不得已,又主动北上。倘若事成,我朝又反复,这岂不失了信义?也势必得罪女真人!这才是大祸将至!”
张浚针锋相对:“女真人见我与契丹不曾开战,岂敢造次?契丹人志在复国,我朝志在复疆,害怕的,应该是女真人!”
秦桧终于发作:“张浚!你为河东宣抚,正面女真,责任尤其重大。倘若大宋与金交恶,你首当其冲!怎还口口声声替辽人说话?契丹在边境屡屡生事,夺我金肃,杀我将士,这桩桩件件你难道视而不见?反倒要重开边境,去讨好契丹?你置大宋国威于何地?你居心何在!”
张浚本来还记着徐卫的嘱咐,就事论事,不将矛头对准秦桧,但此时见他如此态度,顿时火冒三丈,怒道:“秦桧!你身为宰执大臣,不以国家为重,不懂趋吉避凶,为你一己之私,竟置大宋安危于不顾!贬谪功臣,构陷忠良,蒙蔽圣听,专权跋扈!你登台以来所作所为,俱是倒行逆施,以至天怒人怨!你怎当得圣上信任,怎作得朝廷次相!”
这一通狂喷,直喝得秦桧脸色铁青,切齿攥拳!竟一时无言以对!
赵谨听他如此激烈的言辞,亦觉不妥,道:“张卿!说话要有分寸!你于君前如此抨击宰相,不是大臣该有的礼仪!”
张浚却全然不惧,直言道:“圣上,臣所言,句句属实!徐良乃中兴名臣,何故遭贬?徐卫军功彪炳,治川陕有政声,何故构陷?陕西民怨沸腾,诸羌叛走,军心浮动,而刘光世志在并军,一遇变故则手足无措,全无应对!何故蒙蔽?我入朝述职,先至中书,政事堂属官先报于秦桧,桧不出面接见,便连首相也不敢见我!这岂非专权跋扈?”
秦桧闻言,震惊莫名!因为张浚对他的指责实在太过严重!
便连折彦质也没有想到张浚会如此激烈的抨击秦会之!这力度,简直跟朝中以“敢言”著称的胡放砲不相上下!可这时,他已经不是先前的“暗暗叫好”,而是为张浚“暗暗担心”。
果然!
赵谨在先前张德远抨击秦桧之时,也只是劝停而已,并未加以责备,但此时拉下脸来,沉声道:“张卿,你说的这些,朕是知情的。对个别大臣的处置,也是朕同意的,怎么?你不满?”
张浚一时无言,片刻之后,俯首道:“臣不敢。”
“不敢?朕看你敢得很。不宣而入禁中,已是失礼,君前咆哮,已是失态,妄议重臣,已是失仪。你此番还朝,是述职,还是要替徐良徐卫鸣不平?”赵谨问道。
张浚已经感受到皇帝的怒意,但稍稍沉默之后,还是道:“臣此番奉诏还朝,本为述职,然徐良徐卫身上确有不公之事,因此,臣不得不言。”
“你是说,朕苛待功臣,行事不公,对么?”赵谨压着怒火问道。
张浚心知开弓没有回头箭,此时反倒挺直腰板,昂然道:“臣岂敢指责人主?只恨这朝中奸侫蒙蔽圣听,以至圣上无法作出正确判断!”
“大胆!放肆!”赵谨纵使是个好脾气,也被他激怒!
张浚一见,从容不迫地跪将下去,丝毫不见慌乱之态,倒像是例行公事一般。赵谨见他不服软,将御案一拍:“退下!”
“臣,告退,待罪!”张浚大声说完,再拜,而后起身后退,过秦桧身边时,微微侧首,示之以不屑之情,方才转身昂首出了勤政堂。
赵谨自徐良被分权,乃至最后被迫辞职以后,几乎是听不到任何一点点“杂音”,首相次相率领朝臣们都顺着他的意思,借以邀宠。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没有人指正他,忤逆他。突然闯出这么一个在地方上任职多年,疏远中枢的“二愣子”来,一通狂喷,怎叫他不怒?
张浚离开勤政堂以后,赵谨还余怒未消,跟那儿憋着不说话。折彦质始终不发一语,哪怕张浚跟他是同榜进士,而且还有旧。秦桧此时都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跟赵谨一样,自打坐上次相的位置,谁敢如此抨击指责他?这张浚简直就像是从石头里磞出来的一样,完全不识时务!连徐卫这等地位声望的人都避而远之,你倒大大咧咧来打抱不平,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现在触怒了皇帝,我看你还能神气?
秦桧憋见赵谨模样,小心翼翼地劝道:“圣上息怒,张浚自恃资历,出言无状,恐怕不止是他个人的意思。”
赵谨闻言问道:“你是说……”
“这里头,怕是有徐卫的原因。他此番回朝述职,专程绕道四川,又亲自登门拜会。想必是徐卫影响了他。否则,一个在外多年的大臣,岂会如此形状?”秦桧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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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六十九章
第八百六十九章
张浚满怀落寞地离开了行朝,启程回河东。尽管皇帝并没有因为他“出格”的言行而加以处分,但是他此行并没有收到自己的预期效果。赵谨虽然没有处分他,但对秦桧等人也没有任何表示,甚至也没有改善徐卫处境的意思。
而最重要的是,皇帝也没有采纳他的意见,对联金制辽一事并无重新考虑。不过,张德远倒也没有心灰意冷,他心里明白,女真人迟早是要动手的。既然朝廷不采纳自己的意见,那么退而求其次,只能赶紧回到河东积极准备,战争。
他刚走,出使金国的郑仲熊就回到了杭州。此人欣喜地向皇帝和宰执大臣报告,此行收获极大!金帝完颜亮亲口答应与宋联盟,共同讨伐契丹,并约定九月举事,由宋军先行宣战,只要西军跟辽军交上手,大金军队立即渡过黄河响应。
除此之外,郑仲熊还极力言说女真人之诚意,和金军之雄壮,称在金国西线大同府一带,已经集结了数十万精兵,便是大宋不去联合,大金国也要自行讨伐辽国。
赵谨闻讯大喜,但他立即想到了几天前张浚所言。心里头不禁有些犹豫,只因郑仲熊报告的,跟张浚所预料的,几乎没有丝毫差别。女真人果然答应,果然要让宋军先动手,又果然“表现”出极大诚意,甚至于你大宋不动手,我也要动手!这到底是巧合,还是真如张浚所言,是女真人的阴谋?
秦桧在此时竭力鼓动赵谨,称张浚之言不足采信。他与徐卫是一堂,而徐卫正是当初联辽的积极策划者和有力推动者。现在宋金联手攻辽,便是正式宣告徐卫策略的破产,他当然着急,所以为替徐卫打掩护,不惜夸大其辞,语出惊人。
赵谨虽然缺乏魄力,但也不是个傻子,他又单独召见了首相折彦质,问其意见。折彦质其实与张浚意见一致,而且他早就向皇帝陈述过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但是,皇帝最终还是听信秦桧等人,向女真派出了使节。如果说现在自己顶风而上,再次向皇帝进言,建议搁置此事。最终,能否成功是个未知数,毕竟,皇帝耳根子太软。
就算成功了,也将引起极大的风潮。到时与秦桧彻底决裂,势同水火,自己的处境将更加艰难。更何况,秦桧背后的势力也是极其庞大的。思之再三,折彦质没有作到“敢言直谏”。
就在这种犹豫中,赵谨下达了诏命。秦桧立即飞马传令权川陕宣抚使刘光世拟定作战计划,并集结军队,只等朝廷批复,即行开战!
省札送抵兴元府,已经是八月十一,距离与金国约定的九月发兵,时间所剩无几。刘宣抚没料到如此紧迫,这时如果他召集诸路大帅到兴元府参加军事会议,显然是来不及的。朝廷还等着作战计划,没奈何,他只能召集宣抚司一班幕僚,以及神武右副军的主要将领,商讨作战计划。
宣抚司的幕僚里,参议军事张庆,一直扮演着徐卫“大管家”的角色,军事造诣有限;马扩倒是武举出身,也带过兵,但是长期在分管“外交”工作,也缺乏指挥大兵团作战的经验;刘子羽更是多年在抓财政工作,对军事不甚熟悉;到于吴拱,倒是名将之后,但毕竟还年轻,也缺乏实战经验。
剩下的神武右副军诸将,刘锜李彦仙都皆有良将之才,但是一直以来任职于环庆帅司,没有开阔的视野。至于神武事副军的都统制王彦,他倒是军中宿将,但自打被刘太尉并军之后,就一直心存不满,对开战也持反对态度。
这么一搞,整个作战计划的拟定,主要就得靠刘光世自己了。不过还好,刘光世再怎么不济,他也是出身西军将门,几十年戎马生涯也不是白过的,他非常明智地选择辽军萧合达所部占据的地区作为进攻方向。
当年萧合达反夏,形势岌岌可危,是徐卫拉他一把。西军的介入使得夏军没能平定这个祸害。后来,徐卫把夏、石、银三州借给他作为立足之地。这三州,距离西军控制的横山地区都较近,可以猝然袭之!
刘光世遂拟定作战方略,以鄜延军为主力,进攻距离最近的银州,以其下的麟府安抚司所部进攻金肃、河清、东胜,为金军渡河扫清障碍。再出动泾原帅司的主力部队,进攻夏州,并防备萧朵鲁不的辽军主力南下增援。而杨彦执掌的永兴军,以及张宪统率的秦凤军则作为战略预备部队,集结待命。
这个作战计划,看起来还是很全面稳妥的。宣抚司无人反对,刘光世自己也比较满意,在作了一些细节上的修改之后,即火速呈报江南。从接到命令,到拟出作战计划,一共用了,三天。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刘光世的作战计划一份送往杭州,一份送往大同府。金军副元帅,成王,仆散忠义很快回复,只要西军攻下金肃、河清、东胜三处,使金军无半渡遇袭的危险,他的部队就将开过黄河,配合西军作战。到时,西军从南往北,在扫清萧合达之后,往兴庆府方向推进,金军则由东北向西南进攻,直扑贺兰山。
刘光世不知道的是,他的作战计划,还有一份,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四川梓州,射洪县,摆在了徐卫的案头。
而徐卫的批复,竟比皇帝还要快。他给徐洪、徐成、杨彦、张宪的命令是,完全配合刘光世的作战计划,按他这个计划进军。
徐卫为什么如此指示?因为他知道,现在宋辽之间的矛盾,已经无法调和了。打从当初朝廷与女真人单方面议和,摒弃宋辽同盟开始,这个祸根就已经埋下。不打一仗,解不开这个死结。至于打完以后怎么办,那以后再说。
此外,他吃定女真人决不会出兵相助,所以,只要西军全力进攻,才会让急躁的萧朵鲁不不顾一切反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