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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来来,彦修,坐坐坐,许久不见你,我甚是想念。在衙门里,都说些公事,今日这宴,咱们只敘旧情,不谈公事!”在太原郡王府的厅上,徐卫谈笑风生,拉着刘子羽的手便要入席。
刘子羽大徐卫将近十岁,这么多年过去,徐卫的老朋友老部下们,不是腆了肚,就是垮了脸。独这刘子羽除了额头上多两条纹路,皮黑了些之外,竟一如往年风采。因此徐郡王看了他,分外亲切。
旁边张庆笑道:“彦修兄,大王平日一般不召我们来府上吃酒,今日倒是沾了你的光。足见,大王对你,可是另眼相看啊。”
“你不必聒噪,我这里的酒你还少喝了?彦修难得来一趟,当年一班老兄弟,如今死的死,调的调,很难聚在一处了。”徐卫坐下道。
刘子羽对这话感同身受,叹道:“是啊,想当年,大王、晋卿兄,子充兄,还有张宪、吴璘、杨彦……唉,罢罢罢,看来是老了,总是念旧。”
“哈哈,闲话休说,先喝三碗!”张庆替他两个满上酒,大声说道。
此议,徐刘二人都极力赞同,一口菜不吃,硬生生三碗酒喝下肚了,都叫一声痛快。张三一抹嘴,道:“大王恕罪,我说一句公事。去岁,陕西七百万缗,较之往年,大有增长。这都是彦修兄的功劳,该敬一碗。”
刘子羽却有些不安:“辜负大王的期望了。”
“这话怎么说的?陕西财政虽然无法和四川相提并论,但要知道,陕西重建能有今日之局面,那是多少政策在扶持的?大王时常跟我们谈起,对陕西不能要求太高,只要不向四川伸手要钱就是了。”张庆笑道。
“扯完了啊,愣你一碗!”徐卫道。
“谢大王赐酒!”张庆白话一句,自己把一碗喝了下去。
徐卫也陪着抿了一大口,看着刘子羽问道:“彦修,你在陕西都转运使任上多年了,不是我忘了你,而是陕西那一摊子事确实离你不得。”刘子羽的父亲刘赣,当年就曾经作过陕西都转运使,善于理财。而陕西又是徐卫的根据,财政大事,不能假手外人,所以才把刘子羽放在陕西都转运使的位置上这么多年。
“哎,说好了不谈公事,大王你这得罚一碗!不对,明知故犯,多罚一碗!”张庆突然叫起来。
“怎样?我官比你大,规矩又是我定的,你说罚就罚?”徐卫瞄他一眼,嘿嘿笑道。
第八百三十四章
说笑一阵,真是大杯喝酒,大口吃肉,三人兴致都还不错。人都有这么一点,越站得高,有时反而越想往下看,看看原来曾经走过的路。席间,三人都回忆当年在陕西艰苦奋斗的岁月,怀念那些老兄弟们。说起了马泰,说起了吴玠,仿佛就在眼前一般。
但话又说回来,人可以怀旧。但是,你既然这么想念“当初”那让你回到原来去,你肯么?所以,酒席撤走,徐卫邀他二人到书房去品茶,自然就要说些正事了。
酒都没少喝,人人红着个脸,喝了好一会子茶,徐卫才开口道:“彦修,这次召你到兴元来,一是过问一下陕西财政。二是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听他说得这么客气,刘子羽放下茶杯,坐正身子道:“大王有事但请吩咐。”
徐卫右手按着太阳穴,左手摆了摆:“不必如此,莫拘谨。”
“就是,又不是在衙门里,随意些好。”张庆在旁边也说道。
刘子羽这才松了下来,重新端起了茶杯。一阵之后,只见徐郡王睁开眼睛,看着他道:“当初把你从宣抚处置司派到陕西去,是形势所迫。如今陕西渐渐起色了,我便考虑着让你回来。”
刘子羽听罢,一时不作声,片刻之后道:“但凭大王安排,卑职无不从命。”
徐卫估计是真喝得有点多了,又摆手道:“张庆,你说。”
庆应一声,放下杯子,把袍摆一抖,翘着腿道:“彦修兄,大王的意思是,你在陕西也这么久了。不能总把你放在原来的位置上搁着,陕西渐有起色,转运使的位置大王打算安排其他人。你呢,便回宣抚处置司来勾当。”
刘子羽本来就是从宣抚处置司出去的,对本司的人事编制很清楚。现在宣抚司的幕僚中,符合他级别的,参谋参议都有人了,宣抚副使和宣抚判官轮不到他,现在徐郡王要他回来,该不会作个干办公事之类吧?要不然,把主管机宜交给自己,那也算是降级啊。
因此他没有说话,等着下文。张庆喝口茶,继续道:“当然,你不用担心。你的级别在那里,大王不会亏待你。等宣抚处置司把新转运使的任命一宣布,你就先回来,大王自有安排。”
刘子羽笑笑,应了一声:“好。”
徐卫在旁边看着,不觉好笑,遂道:“你还是给他全说了好,不然今晚上彦修可睡不着。”
刘子羽一听,忙道:“大王说哪里话,大王用得着卑职,自当效命。”
“我听着这话言不由衷。要是让你回来作个干办公事,你愿意?”张庆笑了起来。“罢了,实话告诉你吧。本司,有大王主事,有判官协理政务,参谋参议协理军务,但是财政一项没有分管的官员。宣抚司的编制本是满了,但因加‘处置’二字,便多了一个位置。之前因为赵开的原因,这个位置一直不设。多年来,川陕财政一直就没分清过,四川的钱粮时常要往陕西输送,一来二往,两个转运司都很麻烦。大王近来打算把这个缺补上,没旁人,就是你了。”
刘子羽听到此处,方才想起,宣抚处置司的编制里,确实有一个位置一直是空缺的。那便是“总领财赋所”其长官称“总领”负责措办军用钱粮并干预军政,级别上与参谋参议持平。而参谋参议都没有自己的机构,反而是总领有一个设置在宣抚处置司之下的“总领财赋所”又称“财司”“饷司”。
总领跟转运使的区别在于,转运使管一路的财政,而总领是专门措置“军用钱粮”听起来好像是总后勤官,但多了“干预军政”四字,也就等于是高级幕僚了。
“我打算任命你为‘总领川陕财赋”在本司下设置‘总领财赋所”财政这一块,我就交给你了。”徐卫正色道。
刘子羽赶紧起身执礼道:“卑职多谢大王栽培提携。”
“什么栽培不栽培,是我要倚重你。你呢,这两天就回去陕西去准备一下,到时候新的转运使去了,你尽快交割完毕,便回来上任。还有,如果陕西有合适的人,你自己带来,总领财赋所有几个编制你也清楚,多的我就不说了。”徐卫道。他这可是对刘子羽给予了极大的信任,不但让他总领两路财政,甚至让他自己组建班子。刘子羽的欣喜和感激,可想而知。
徐卫是不是脑袋发热?突然间想起,便把多年都不设置的“总领”弄出来?实则不然,观近来朝中局势,他有理由相信,早早晚晚,会有人对徐家开刀,对他徐卫开刀。现在,兵权他是绝对控制着的;陕西的政权,他也大致掌控,四川要差一些,但几个重要位置还都是他的人。独独财权上,陕西不用说,四川都转运使虞祺,是道君政和年间的进士,又是四川本地人,不好说话,再加上四川其他下属的转运司又都不是亲信,徐卫再三考虑,如果不控制经济,到时候就会受制于人,遂起了这个心思。
如果再要说得明白一些,那就是徐卫此刻,便已经着手准备与朝廷对抗。他确实没有扫荡**,君临天下的野心,但是川陕这一亩三分地,不容旁人染指。
尽管朝廷对他没有任何不善,但是,从堂兄徐良近年来的境遇上他看得出来,徐家风大招风,现在已经有人把矛头对准了他们。早作准备,到时才不至于措手不及。
徐卫这个担心并不是多余的,也不是杞人忧天。很快,种种迹象都表明,那一天,为时不远了。
这还得从徐良的来信说起。他两兄弟,一个在朝,一个在外,互相响应,互相支持,平时书信往来极多,隔十天半月的便要联络一次,这也是徐卫掌握朝中动向的主要途径。从前,徐良的来信,大多都是说具体的事务,并向堂弟透露朝中的详细情况。而这一次徐六的来信,则真的像是一封家书了。
在他信中,首先大倒了。水,发了好一通牢骚。诸如自己年少入仕,奔走各方,无不是忧国忧民,一腔热血。后来居庙堂之高,也是苦心经营,所图的,便是想一雪国耻,中兴大宋。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朝中出了奸臣云云。
苦水倒完,他才说起自己本打算趁金辽交兵之际,挥师北伐夺取河北,收复所有被金占领的土地城池。本来已经取得了折彦质的支持,可是,皇帝立场动摇,没有主见,秦桧又从中作梗,极力阻挡,最后折彦质也抽身而退,导致计划成为泡影。
看现在这局面,想作成一件事,已经不是往常那么容易了。朝中各方势力,处处掣肘,互相倾轧,真比菜市场还热闹……
最让他痛心疾首的是,这回金主派了他的堂弟作为使臣前来给赵官家贺寿,朝中上下都对此举甚有好感,皇帝甚至在内廷设宴款待对方。照这个架势下去,真要北伐燕云,中兴大宋,不知还要等到哪一天!
遇上烦心的事,跟堂弟写封信,发发牢骚,这本没有什么。但让徐卫担心的是,徐良在信中透露是灰心的迹象。他说,有时候想想,这官作得真没意思,与其处处受制于人,我还不如自请出朝,到外边造福一方来得爽利些。
徐卫不知道堂兄这只是说说气话,还是真这么想。如果是后者,那就不太妙。徐家能发展到今天如此壮大,除了徐家从军的几兄弟在川陕奋力打拼之外,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朝中有人。不管是三叔徐绍在世,还是现在堂兄徐良执政,所谓背靠大树好乘凉,万一徐良真不在台面上了,那就把川陕徐家这几兄弟丢出来了。
所以,在回信中,徐卫极力向堂兄陈述自己对时局的看法。判定宋金之间必然还有战争,不是指宋军北伐,是完颜亮缓过劲来之后,一定会南下报仇。而辽国又在旁边虎视眈眈,将来,无论是金灭还是辽败,大宋都还会面临一个强劲的对手。哥哥不必灰心,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且忍耐一时,守得云开见月明!
你若自己退了,没有人会挽留你,人家巴不是你自己滚蛋呢。无论再苦再难,你把次相的位置占住,把支持你的大臣团结好,总有云开雾散的一天。
他这封信,去了月余,才收了徐六的回书。寥寥数语,尽是些敷衍之词,大致是说,堂弟的话也有道理云云。徐卫此时没空再理会他,因为金辽两军真刀真枪地干起来了!
这古时交兵,一般选在阴历七八月秋高马肥之际,不但部队战力最高,更在于这时候收获已经完成,正好去抢。可萧朵鲁不显然是等不及,六月底不到七月,就展开了攻势。数万铁骑,从贺兰山以北直接奔向东面,目标非常明确,就是河清军。
仆散忠义早得到消息,严令前方坚守城池,勿掠其锋!前线指挥官确实是这么作的,坚壁清野,粮食全部收进城,百姓也都迁走,连民房都拆了,最绝的是,连草场也一把火给烧个精光!让你人来无粮,马来无草!
辽军兵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