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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折彦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他必须马上拿出对策来!但光是想想,都觉得头痛,因为他好像没有什么借口可以找。此战的失利,不在于金军有多强,计谋有多yīn,而在于折郡王的轻敌和大意,他应该负主要责任。
就在折郡王准备要自解行在请罪时,他的一位幕僚,一名干办公事给他出了一个主意。说是这次战败的责任,你一丁点都不能往自己身上拉,你必须得让别人去垫背!这个人是谁?神武后军都统制何蓟!
本来郡王你命令他七月底,八月初出兵,他到此刻还没来。正是因为他贻误军机,才使得金人调集重兵来攻,所以追击战败的责任,首先就是严办他!
另外,你也不能对朝廷说战败了,北伐玩完了。你一方面奏报失利的消息,一方面还要请求朝廷拨发粮饷军械,集结部队,以备再战。咱不管江西还剩下多少部队,但这个姿态一定要作足。尽管皇帝和大臣都绝对不会再同意继续北伐,但这个姿态,你一定要作足。朝中没几个懂军事的,所以,你不能让他们感觉到北伐破产了。
这个办法,虽然不算光明磊落,但折郡王却感觉拨云见日。重赏了这名干事,马上依照他的建议,上奏朝廷。除了报告失利的消息以外,又狠狠告了何蓟一状,指责他违背节制,贻误军机,导致神武前军孤师奋战,铸成大败。同时,请求朝廷再拨军械物资,准备再次北伐。
九月,杭州行在。
大臣们“罢工”的luàn象,在皇帝和宰相们的努力下,渐渐平复,大部分朝臣已经回到各司各衙理事。只有少部分人仍旧揪着不放,继续吵着要休兵罢战,以免惹上祸事。不用说,言官跳得最欢,其中又以罗汝楫为最!
赵谌终于忍无可忍,让朱胜非下令,宣布罗汝楫“诽谤君上”的罪状,免去其一切差遣,jiāo大理寺论罪。大理寺,是全国最高司法机关,官员犯罪,必由大理寺审核定猷。
罗汝楫被抓到大理寺关押,顿时在朝中再掀波澜。首先发难的,就是他所在的台谏的同僚们。能作言官的,一般比较正直,刚烈,敢说话。为了营救因言获罪的罗汝楫,言官们纷纷替他开脱。但罗汝楫诽谤皇帝,证据确凿,想给他作无罪辩护,显然不可能。
于是言官们另辟蹊径,上奏请求,将罗汝楫从大理寺提出来,关到“乌台”就行。乌台,就是御史台,因为汉代的御史台外,遍植柏树,很多乌鸦在树上筑巢,因此得名。宋神宗元丰年间,曾经发生过一起,主角就是大名鼎鼎的苏东坡。东坡先生当时属于跟变法派对立的保守派,他在给皇帝的上奏中,讥讽被王安石新近提拔起来的帮助变法的官员。结果惹恼了这些人,遂指责他诽谤新法,又从他过去的文章里逐字逐句搜索,断章取义,证明苏东坡一贯是坏分子。于是乎,这位名震千古的大宗师,被抓进御史台,关了四个月,天天被人bī着jiāo待问题,写材料。
现在,台谏的官员请求把罗汝楫从大理寺转到御史台,就是借用这个曲故。因为,他们认为罗汝楫这是标准的因言获罪,应该由御史台内部先处理。
显然,赵谌不可能答应。于是乎,罗汝楫被关在大理寺,也是天天有人bī着他jiāo待问题,让他写为什么要诽谤君父。如果说,罗汝楫能大义凛然,坚持到底,拒绝认罪。那么,不管他的做法对错,正少这个人还是有些硬骨头的。
可罗汝楫一旦被捕,就失了分寸。他根本没想到自己身为言官,就批评了皇帝几句,虽然是当着太上皇的面,但竟然落到了这么一个下场。一进大理寺,新任大理寺卿何铸,对他还算客气,没扔进大牢里,让他住在一间杂房中,每日好酒好饭招待。但惊慌失措的罗汝楫茶饭不思,终日惶惶。
被抓进去第二天,就认罪了。老老实实地jiāo待自己出言无状,诽谤君父,实是有罪。何铸见他认罪,也不为难,综合考虑之后,判了罗汝楫一个“广州安置”,安置,就是监视居住。是大宋针对犯了过错的官员的一种处罚。
但审判结果报到皇帝面前,赵谌大为不满。他认为何铸判得太轻,罗汝楫的罪过,怎么可能只是“诽谤君上”,他还有更严重的问题!什么问题?赵谌亲自给他定xìng,挑拨两宫!
第六百五十三章 宰相救火
挑拨两宫,换言之,就是挑拨太上皇和皇帝的父子关系。这个罪名,放在哪一朝哪一代都绝对轻不了,哪怕是以政治开明著称的宋代!赵谌将这么大一顶帽子扣在罗汝楫脑袋上,显然是一辈子再不想见到这个人。
何铸得到上意之后,心惊不已!因为如果按照这个罪名来判,罗汝楫莫说仕途毁于一旦,他这一生差不多也就只能凄凄惨惨戚戚了。他看到罗汝楫那副怂样,感觉这个人其实就是个没脑子的大嘴巴,没什么险恶的用心。思来想去,就向皇帝求情,说不至于。
但赵谌铁了心,认定罗汝楫居心叵测,要求大理寺依法办理。何铸还真算个热心肠,见皇帝这里走不通,又去跟首相朱胜非打招呼,希望他帮着劝劝,给罗汝楫nòng个“免职安置”就成了。朱胜非成天在皇帝跟前,哪能不知天子的心思,劝何铸说,这事你就甭掺和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何铸眼见如此,没奈何,只能依皇帝的意思,重判罗汝楫。最后的判决结果,除名,吉阳军编管。除名,就是取消罗汝楫原来的官员身份,贬为庶民;编管,就是羁押,安置的话,你只是受到监视,在安置地,你想干嘛就干嘛,还可以邀朋会友,接见访客。但编管,却要受到管制,你的任何行为都要得到当地官府的允许;吉阳军,就是后世的海南三亚。可在宋代,那里并非旅游圣地。
为了贯彻皇帝的意思,判决结果一出来,罗汝楫就被火速押解出行在,送往海南。以至于御史台的同僚相见他一面,替他送行都没有机会。此事暂时还没有引起激烈的反弹,但不满的情绪却在朝中蔓延,只有有一点火星子溅出来,很快就会引燃。
而这点火星,已经从淮西溅到了行在。
本来以为金军退兵,宋金停战以后,自己能轻松一点。但却又碰上皇帝绕过朝廷,直接下诏北伐,徐六作为主管军务的副相,仍旧每日忙碌cào劳着。在四个正副宰相里,只有他对军事有一定见解,没劳他劳谁?
不过,徐良却觉得,累一点也值。因为前线不断传回捷报,振奋人心!先是李显忠破淮南东路的重镇宿州治下两县,紧接着,折郡王也报捷,称在蔡州治下的确山县击败金军。再后,淮西安抚使刘光国上报,称淮西军已经攻破宿州,正在淮南东路扩大战果。
至少,到目前为止,北伐还是相当顺利的,这禁让人看到了北定中原的希望!
这一天,已经到了黄昏时分,政事堂里,首相次相和另一个副相都已经下值回家了。他却还在办公堂里埋头批阅公文。他自己能定的,直接批复,不能定的,也要在公文上注明,转呈哪司哪衙哪位长官审阅。
光线越来越暗,他抬起头来,眨了眨又干又涩的眼睛,向外头喊道:“把灯掌上。”喊过之后,外头却没有反应,料想是佐吏开xiǎo差去了。不得已,自己起身点上烛火,借着光继续看。
不一阵,听到外头有脚步声,因为同僚下属都回家了,所以政事堂里格外寂静,听得非常清楚。那脚步声估计是到了政事堂正厅以后停下,又过片刻,听见有人喃喃道:“坏了。”
徐六因为专mén审阅公文,也没有在意,直到外头那人可能是看到了灯光,喊话道:“敢问还有长官在么?”
“谁?”徐良抬起头来问道。
一个身影闪进他的办公堂,也看不仔细,只觉身材高大而已。那人进来以后,也不敢靠前,只在原地行礼道:“下官折知常有礼,没请教相公……”
徐良也没回答他的话,直接问道:“你有事?”
那折知常往前一步,答道:“下官奉都督江西、淮西、荆湖诸路兵马折郡王钧旨,赴行在报告军情。方才进城不久,虽知已过时辰,但因为事情急切,因此唐突。”
一听是折郡王派来的人,徐良来了jīng神,他起身端上烛台绕出案桌,只见来者二十多岁,面黑,无须,双目在烛光映照下显得有些闪烁。抬头看了徐良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去。
“你刚才说你叫什么?你是折家子弟?”徐六持烛问道。
“下官折知常,汾阳郡王乃家父。”折知常再次回答道。
徐良大感意外,笑道:“原来是折郡王之子,来来来,坐下说。”既是折郡王儿子,那自然就不一样了。
折知常却不敢坐,沉声道:“下官有紧急军情禀报,需得见中书长官。”
徐六自己坐下,将烛台放在茶几上,笑道:“我是参政徐良。”
折知常大吃一惊!他因为没到过政事堂,也没见过徐六,所以并不晓得。一旦听清,才知面前的是清河郡王徐绍之子,参知政事徐良。遂以子侄之礼,大礼参拜!
徐六骇了一跳,这文官之间见面,哪怕是品级相差悬殊,也不必下跪的,于是问道:“你这是作甚?”
“昔年徐枢密与下官之父并肩作战,当是下官长辈,而相公乃徐枢密之兄,下官执子侄礼,理所应当。”折知常朗声说道。他这里说的徐枢密,自然就是指徐九。
徐良笑呵呵道:“不必多礼,起来说话。”他如果知道折知常即将报告的消息,恐怕就笑不出来了。
折知常起身后,仍不肯坐,在身上摸索着,一阵之后,取出一物,双手呈到徐良面前,道:“此折郡王亲笔所写奏本,遣下官送来行在。”
“哦,可是前线又战胜了?”徐六一边问,一边接过。折知常默然无语。
徐六的笑容还保持在脸上,翻开了折郡王的本子,他每日所看奏本少说也得数十件,因此根本不管排头这些,直接看实质内容。瞄了没几眼,脸上笑容凝结,很快,笑意全无,面上yīn云密布。看到最后,一双眼睛瞪圆,面上已是冷若冰霜!当合上本子时,已是全无表情!
战败!大败!折郡王的部队在蔡州确山为金军击溃,现在已经撤过淮河,屯驻于光州。折郡王的本子里,除了上报战败消息以外,并没有详细的损失数据。更多的是,则是指出失败的原因,就在于神武后军违背节制,失期不至,导致神武前军孤师奋战,终究不敌!
这还不算,折郡王请求朝廷再拨粮饷军械,要再集结部队,继续北伐。这一点,如果是旁人看,或者还能蒙混过去,可徐六本就身在行伍之家,而且在东京留守司、陕西宣抚司、川陕宣抚处置司呆过多年,你怎么可能瞒得过他?
都被金军击溃主力,打得退过了淮河,还谈什么继续北伐?你都在要求再拨粮草军械了,也就是说,你原本的物资都丢干净了吧。败成这模样,还怎么打?
徐六的副相不是白当的,他看完之后,首先考虑的不是前线局势的变化。而是这一消息一旦公开,会在朝中引起怎样的反应!
平地一声雷!肯定是这样!山崩海啸,轩然,一片哗然,群情激愤……
徐良突然感觉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