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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遵命。”李永奇恭身道。
“好,那就劳你安排一下,就这两日,本帅去前沿看看,一则探视将士,二则一窥环庆虚实。”张俊吩咐道。
“这个却不急,都统一路劳顿,下官已备下馆驿,请长官稍事歇息,迟两日再看不晚。也好让鄜州文武聊表心意。”李永奇非常得体地说道。
张俊听得欢喜,据说这李永奇是张深的心腹,难怪那么受信任,倒是个晓事的人。当下也不拒绝,就这么定下。又问些边防之事,不觉到了中午饭点,李永奇备下酒席,替他一行接风。席间殷勤相劝,张俊初来,也不好拂他心意,因此多饮几碗,至席散时,已然醉了。被部下扶入馆驿歇息不提。
却说散席之后,李家父子回到知州衙门,李世辅召来自己帐下几名部将,闭门密谋。
李永奇陪张俊喝得不少,满面通红,坐在椅上手捧茶杯,一时不语。李世辅站在他面前,沉声道:“父亲,张俊初来,全无防备。现如今他酒醉回馆驿,正是举事之时”
“不错李安抚,卑职引一军前去围了馆驿,抓了张俊,一同投宋”李世辅帐下一名统领官建议道。
李世辅见父亲不说话,又道:“环庆刘大帅已经在华池寨布下了重兵接应夫复何忧?”
李永奇放下杯子,这才道出心中隐忧:“你部虽有数千之众,但岂能人人同心同德?不经谋划布置而仓促起事,风险太大。为父的意思,还是等过一段时间,张俊巡边至宁州时再行事,胜算更大。”
李世辅闻言劝道:“爹,若张俊不去宁州又当如何?此事当速决猝然发难”
几名部将都劝,说是这事拖不得,应该趁张俊初来,且醉酒之机将之劫持而后轻骑简从,沿着华池河直奔庆阳府李永奇思之再三,还是认为太过冒险。他建议,过几日张俊要巡视边防时,由他亲自陪着。张俊不是让他安排行程么?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引到宁州去,到时拿了他,往北走不了几步,就入庆阳府地界。
李世辅苦劝其父,无奈不听,也只能作罢。
接连几日,李永奇想尽办法结好张俊,每日摆设酒宴,置歌舞以娱,又多送金银相贿,让张俊觉得这李永奇实在太会来事了,回到长安之后,非得好生替他美言一番不可。
这一日,八月初六,张俊吃罢酒席归来,又得李家父子送钱千贯。他回到馆驿,谓随行官员道:“李家父子真是明白人,如此厚待,我当投桃报李才是。”
“都统回长安,在刘宣抚和张宣抚面前替他说几句好话,夸他办事爽利不就行了?”佐官笑道。
张俊频频点头:“应当如此。唉,本为巡边而来,在鄜州已耽搁数日,这样,你去知州衙署一趟,知会李永奇,让他安排,明天出去走走看看。”
佐官领命而出,张俊坐在桌边,把玩着李永奇所赠金银,不由得有些飘飘然。本想,我率败军投降,到了女真人手里肯定是低眉顺眼地过日子。哪料,一来就弄了个大韩陕西都统制,节制陕西境内所有兵马,还真是有些意外。
正想得出神时,忽见佐官匆匆回来报道:“都统,外头有一人,自称鄜州军官,说是有天大的事要面见都统。”
天大的事?这鄜州能有什么天大的事?但对方既然拿这么唬人的话来说,那必是有原由,见见也无妨,遂命佐官引来相见。
不一阵,一人入得他房中,三十出头光景,着便装,身长六尺有余,一进来纳头就拜。
“你是何人?”张俊扯起桌布盖住桌上金银,随口问道。
“卑职乃鄜州驻军一员指挥使,因听得一件天大的事,不敢不来相告都统。”那人俯首道。
“天大的事?说来听听。”张俊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卑职有一故旧,乃李永奇之子李世辅帐下统领官。日前,他来密会卑职,言李家父子欲执都统归宋,邀卑职共同举事因这天大的干系,卑职不敢隐瞒,特来禀明长官。”
那军官说罢,骇得张俊脸色大变,一时竟口不能言怎么可能李家父子连日来殷勤接待,曲意奉承,怎么可能想抓我投宋?
那佐官也吓得不轻,慌忙道:“这话可乱说不得”
“长官容禀李家父子已与西军联通,环庆帅刘光世在华池寨布置重兵接应那李世辅本打算在都统抵达鄜州当日动手,但其父唯恐操之过急,没有答应。专等都统巡边至宁州时发难”
听他说得有鼻子有眼,张俊惊疑不定。忽地起身,一拍桌子道:“不好走出城”他刚投降不久,在陕西的金军韩军中还没有多大的影响,因此一听李家父子有害他之心,马上就想逃走。
不料,那军官拦住:“都统不必惊慌,李世辅的部队虽然接手了城防,但并非人人与他同心卑职愿得一纸手令,集合不愿附逆之将,共诛此二贼”
张俊闻听此言,许久不语,好一阵之后,缓缓落座。目光变得阴沉起来:“你说李家父子和环庆刘光世串通,已在华池寨布下重兵接应?”
“正是。”
“本帅为何要信你?”张俊盯着对方问道。
那军官一时语塞,思索片刻后,郑重道:“都统若是不信,马上下道命令,封闭四门。那李家父子自知事泄,立即就会露出马脚”
张俊暂时没有表态,那佐官在旁边听了个真切,当即劝道:“都统,宁信其有,莫信其无,不管怎样还是小心为上。”
权衡再三,张俊终于还是来到案桌旁,飞笔写下一道命令,又盖了他的印,交予那军官道:“你执我手令,封闭四门,再调一部来护卫馆驿。”
“得令”那军官大声应道,随即匆忙外出。
张俊眼珠子四处打转,又对佐官道:“稍后,你去一趟知州衙门,召李家父子来见。他若来,我使人与他当面对质,他若不来……”
八月十五,中秋,秦州,陕西制置司。
按例,这一天各司官员都要放假,除当值的外,俱回家中团圆过节。徐卫却因事务繁杂不得脱身,反正赏月也是晚上。
这些天他正忙活着一件事情,那就是打算跟党项人接触接触。自打刘子羽道出,泾原环庆等沿边地区,从前都设有与夏国互市的市场,后因战事关闭,但民间走私猖獗以后。他就琢磨着,既然民间走私这么严重,那说明就有供需关系,党项人需要从陕西输入物资。
如果事情确实属实,那为什么不重开互市?重开市场的好处,不仅仅是能让陕西有更多的税收,尤其重要的是,可以从夏国输入军需物资。当然,这事目前八字没一撇,但他已经向绵州汇报过,徐处仁持积极态度,指示他可以试探着跟党项人接触一下,看看对方是什么反应。
辛赞入得二堂,执礼道:“制置相公,客人到了。”
“哦?好,你引他去花厅吃茶,我随后就来。”徐卫嘴里说着话,手中的笔却没有停下。批复完公文之后,才起身活动活动筋骨,又取了乌纱戴上,这才往茶厅而去。
当他到时,那厅上已有一人静坐。已年过五十,身着锦衣,装饰华贵,在陕西这个边陲地方,此人却保养得法,一张脸上少见皱纹,就跟个刚出笼的馒头一样。
徐卫快步出去,朗声笑道:“你这两年在哪里发财?也不来看看我?”
那厅上之人闻声,慌忙起身,望定徐卫,大礼就拜了下去:“小人胡茂昌,给制置相公磕头了。”
徐卫上前伸出一支手扶了扶:“相识多年,且你时常资助军需,就不需要这么客气了吧?”
那人正是陕西有名的富商,胡茂昌,他跟徐卫结缘,还是当年紫金虎在夏津县组织乡兵。当时,徐卫拉起了队伍,但缺乏钱粮装备,胡茂昌慷慨解囊,帮了一把。自此,结下不解之缘。
“哎,规矩还得要。相公如今为陕西长官,我一介草民,能被相公唤来赏杯茶吃,已是祖上积德了。”胡茂昌笑道。
“我说你们这些作买卖都有一张好嘴得,坐下说。”徐卫笑道。两人挨着坐定,紫金虎问起他这两年在哪里发展,得知对方近来将心力都放在四川上,陕西倒也有一些生意,只是时局影响,大不如前。
“嗯,战乱频繁,不止百姓受苦,你们这些生意人也断了财路。”徐卫叹道。
“就盼望着相公早率王师,恢复故土,还我等一个安乐太平。”胡茂昌道。
徐卫摆摆手,正色道:“说正经的,这次请你来,本帅想问个事。”
胡茂昌心知,对方是陕西最高军事长官,没事才不会找你这作买卖的平头百姓。当下道:“相公但问,小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泾原环庆两路里,当初跟党项人互市的市场,你知道么?”
徐卫这句话出口,胡茂昌的神情就变得有些暧昧了。似笑非笑地问道:“相公想问什么?”
“知道你就说知道。”徐卫看了他一眼。
胡茂昌收起笑容,点头道:“小人在陕西经营多年,自然知道。”
“我听人说,那几处市场虽然关闭,但民间走私极其猖獗,有这事么?”徐卫又问。
胡茂昌盯着地皮好一阵,终究还是回道:“确有此事。党项人一直需要我们从内地输入茶叶、丝绸、盐巴和石炭等物。这些东西川陕两地取之不竭,用之不尽。无奈朝廷关了市场,有货没处卖,民间走私,由此而生。”
徐卫听在耳里,又道:“那党项人卖给我们什么?”
“主要是皮毛药材这些,当然,也有少量的,少量的马匹。”
紫金虎忽地笑道:“胡大官人,你有份么?”
“小人若说有,相公是不是立马把小人逮起来投入大牢?”胡茂昌问道。
“法不责众,再说了,本帅是管军的,不理你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徐卫笑道。
胡茂昌听他如此说,方才承认:“当年几处市场还开时,小人经常跟党项人打交道。还曾经帮鄜延帅司一次购进战马八百匹,为此当时的张大帅,就是现在那张逆,还请小人吃了一顿酒。”
徐卫闻言,缓缓点头,自言自语道:“这就好办了。”
生意人的精明和敏感,让胡茂昌从徐卫的话里嗅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因此他试探着问:“相公,怎么,政策有变?”
徐卫摇摇头:“那倒没有,只是已经有人说,既然民间走私猖獗,禁而不能止,再加上近年来,宋夏关系总体趋于平稳,具体重开互市的条件,不如重新开放沿边市场。”
胡茂昌眼睛亮了:“这是好事一件呐一来官府可以课税,二来……”语至此处,他想起一件事情,突然就闭了嘴。
“二来怎样?”徐卫疑惑地问道。
胡茂昌欲言又止,最后苦笑道:“这互市重开,恐怕,有难处。只是,这话不该小人说。”
徐卫啧了一声:“你知道本帅是当兵出身,喜欢直来直往,有话你就说,此间又没外人。”
“这说起来,该是相公的家事,小人……”胡茂昌作难道。
一听“家事”二字,徐卫就猜到几分,随口道:“你是说,若官府重开互市,要碰到某些人的痛处?”
胡茂昌心中一动,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相公明察秋毫。”
“这不是什么秘密,民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