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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随主便,你定吧。”徐卫漫不经心道。
“好,就赌双陆如何?”杨进伸手一捞,便将六粒骰子抓在手里,紧紧握住。但只要细看,就能看出他紧握着的手有一些细微的动作。
徐卫似乎完全没注意到,点了点头。随即扭头问道:“什么是双陆?”
“啊!”挽着袖子,将一条白净的左手乖乖伸在赌桌上的杨彦听到这话,差点没昏过去!九哥啊九哥,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就是再怎么呆,也该知道“双陆”吧?咱十二三岁那年,连压岁钱都输在这上面了,你回去偷钱买炮仗,让你爹逮住,一顿狠揍,直接在床上过的年,这都忘了?
张庆也不免冷汗直流,紧张道:“你不是逗兄弟耍吧?双陆,以六粒骰子为戏,同色为贵,驳杂为贱……”
没等他说完,徐卫已经对杨进说道:“好,就赌双陆,你先请。”
“好小子!还敢让你家爷爷先,等死吧!”杨进心中暗喜,也不多话,将手中骰子捏得格格直响,不经意的在桌面上一捶,而后轻轻往赌桌中央那个大海碗中一洒!
众人直感觉他这一洒,直将自己的心也揪出去了。特别是杨彦,鼓起个腮帮子使劲的吹,虽然明知不起任何作用,但垂死挣扎还是非常必要的,至少求个心安。
骰子与瓷碗清脆的撞击声久久挥散不去,先前散开的人群又重新聚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那个大海碗中。偏那调皮捣蛋的骰子故意要撩拨众人的心神,迟迟不肯安分下来。不知多少人暗暗吞了下一口唾沫。
这些人倒是希望杨进获胜,好让徐卫从此不敢在夏津县横行霸道。若果真如愿,杨进便算替夏津除了一害。
当最后一粒骰子落定时,人群中爆发出一片惊叫!
“哈哈,掷了个‘雁行儿”!这下赢定了!”杨进背后,手下们哄堂大笑!他本人也是面有得色,气定神闲的望向徐卫。
“吾臂休矣……”杨彦一声哀呜,身子软了下去。张庆手快,一把捞住,也是满脸晦气。完蛋了,对方一出手就掷出了“雁行儿”,半点余地也没留。嗨,徐卫这回太失策了!太莽撞了!太不知轻重了!尽管他一贯如此。
倒是徐卫老神在在,伸出脖子往碗里一瞅,只见对方掷出了四个三点,一个五点,一个两点。
“什么叫‘雁行儿’?”
张庆叹了一声,带着几分怨气道:“四枚三,便叫‘雁行儿’,你想赢他,除非掷出‘满园春’,或是‘混江龙’。”他估计也是在怪徐卫耍横托大,索性连这些专业术语也懒得解释。
徐卫又问道:“我如果也掷出个‘雁行儿’,但剩下的点数比他大呢?”
“也行。”张庆再没有多的话。
徐卫略一点头,把衣袖一挽,从碗中不紧不慢,逐粒拾起六颗骰子,就跟那田间地头的老妪在耐心地拾取散落的粮食一般。
他倒是不急,可有人比他急,杨进极其不耐道:“大丈夫行事,雷厉风行,讲究的是个痛快。你这般婆婆妈妈,不如去纳鞋底吧!哈哈!哈哈,哈,哈……”大笑一阵,发现完全没人附和,干咳两声,尴尬的闭上了嘴。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徐卫吸引了,杨彦的目光更是一刻也不曾离开他的右手,心中暗暗祈祷:佛爷啊佛爷,你庇佑我保住这条左手,我以后洗心革面,再也不跟徐卫这厮同流合污了,我明天就读圣贤书去!
徐卫终于将六粒骰子全部攥在掌心,左手一指杨进的鼻子:“看清楚了。”话一说完,右手潇洒的一挥,六粒骰子全部落入碗中。扔完之后,他便再也不看一眼。
“这遭瘟的骰子!怎地还不停!”有性急的,已经骂出声来。
杨进纵然胜券在握,看徐卫这般模样,也不敢马虎,瞪大眼睛盯着碗里。
“一个三……”
“两个三……”
“三个三……”
“又一个‘雁行儿’!”方才开骂的那位老兄,迫不及待地嚎了出来,唯恐别人抢了先。
当最后一粒骰子落定时,全场一片寂静!杨进傻了眼,嘴角一阵抽搐,这怎么可能?自己刚才看得清清楚楚,可没见徐卫用什么手法?张庆见状,本不抱任何希望的他也伸过头去,这一看,他也跟着傻了。
杨彦哪里还按奈得住?也不管什么规矩,“蹭”地窜上桌前,撅着屁股伸头一看,又猛然回头看了一眼徐卫,放声大笑:“哈哈,四个三,加……”没想到,九哥大病一场之后,不但转了性,还转了运,真是因祸得福哇。
“加一个二,一个六!”又是刚才那位“争先恐后兄”。杨彦白了他一眼,也是现在心境极佳,否则真得找他好好聊聊。
徐卫虽然只比杨进大一点,但却是实打实的赢了他!
“你还藏着这手?”张庆一副审视的目光,似乎他看到的不是徐卫,而是另外一个人。
徐卫重新放下衣袖,摇了摇头:“运气而已。”
杨彦昂首挺胸站在桌上,指着杨进的鼻子道:“你还有何话说!还不放人给钱!”
杨进这个跟头,算是栽到太奶奶家了,输了不说,还得乖乖放人,再赔上四百八十两银子,这可不是小数目。此时,他才正视徐卫,一阵之后,开口道:“人,可以放。但银子,却需赌债赌偿。”这种做法,未免不太光棍,简直就跟耍赖没什么区别。
他的手下松开了马二,这厮今天输钱输人,脸上无光,低头走到徐卫身边说了一句:“九哥,大恩不言谢。”
徐卫嗯了一声,转而对杨进说道:“算了,赌债一笔勾销。”这厮估计是疯了,四百八十两,足够他们弟兄胡吃海喝一两年没问题!
“哎呀!徐九郎好气魄,好义气!”人群中炸雷似的一片称赞,并非出自真心,多半是因为徐卫没输,还会继续在夏津横行。四百五十两银子,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放弃了,放眼夏津县,除了徐九谁有这分豪气!哦,不,是傻气。
插腰跨腿,身姿昂扬的杨彦站在桌上半天没人理,正郁闷时,听到这话,赶紧溜了下来:“九哥,就这么算了?”徐卫却是不搭腔。马二张嘴想说什么,但终究没说出来,脸色铁青的盯了杨进一眼,低下头去。他打小跟着徐卫厮混,从来不曾吃过这么大的亏。被揍之后他还想着,孙子,等着吧,等我九哥到了,保管拆了你这家鸟店!但现在九哥既然说算了,那也只能如此,自己这仇,不报也罢……
第四章 打砸黑店 并肩子上
杨进一怔,作为老江湖的他随即明白过来,徐卫这是在给他台阶下,意思很明白,要跟他交个朋友。人家已经给台阶了,哪有不接招的道理?再说了,在江湖上混饭吃,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好,当即一捶胸口,抱拳道:“久闻徐九大名,果真是条好汉!今天我杨进交下你……”
谁料此时,徐卫将手指向身旁马胖子:“别急,赌债已经了了,这笔债呢?”
张庆和杨彦听了这话,简直想喝一声彩了,到底是徐卫啊,连爹都不记得了,却还记得这“义气”二字!马泰更是激动得有些哽咽了,九哥啊九哥,兄弟我啥也不说了,就算你明天要下河去做那“板刀面和馄饨面”的买卖,我马泰也跟着你!
杨进抱拳的手慢慢撤了下去,从今天徐九的行事作风来看,他可不像是个浑人呐,倒像是个老江湖,装疯卖傻,油盐不进。“你想怎样?莫不是想要汤药费?”
徐卫嗤笑道:“我们这些乡下人虽然穷,骨气还是有的。我不要你医药费,很简单。我朋友被打成这样,谁有份动手,自己出来,让他处置,这一页就算揭过去了。”
人群又退潮般散了,徐九到底是徐九,不会吃半点亏的。
杨进脸上青一阵,紫一阵,好小子,老子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几十年,也不敢说这样的狂话,你个生瓜蛋子,只怕连人都没杀过,居然想扮猪吃虎,今天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是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诸葛亮的老婆有多丑!
忍了又忍,他脸上终于挂不住,发作道:“呸!好大的口气!你徐九不过是夏津县一个下三烂的玩意儿!竟也猪猡鼻子插大葱,装起大象来!你算个什么东西!”
众人一听,知道要遭,赶紧退出门外。不过这杨进忒不地道,怎么人身攻击起来?
徐卫面上也不见怒意,伸手从那碗中捞起六粒骰子,不急不徐道:“既然文争解决不了……”话未说完,左手突然一掀衣摆,右脚飞快踢去。面前那张老榆木赌桌,重重撞在杨进腹部,连带着他身边一群人齐齐站立不稳,栽倒一片!
杨彦大喜过望,扯起嗓子嚎了一声:“拆了这家鸟店!并肩子上啊!”他正待逞凶,忽然晃眼瞥见徐九比他更快,直奔杨进而去。
那杨进腿上确是有真功夫的,更兼怒火攻心,眼见徐卫扑来,起脚便是杀招。不料对方动作神速,他右脚方起,便被徐卫中途截住,一脚直踢在膝盖之下。杨进受这一击,整条右腿发麻,不听使唤,身体不由自主往前倾去。徐卫膝盖又一顶,直磕在他脑门上,撞得杨进眼前发黑,耳朵里一阵轰鸣,仰头便向后倒去!
一声狂吼,杨进正待起身再打,徐卫顺手从桌上抓过那大海碗,劈头敲在他脑袋上,砸了一个稀巴烂!
“宰了这个小泼皮!”杨进牙关几乎咬碎,恨不得一口生吞了徐卫!可脑袋被开了瓢,眼睛被血蒙住了,一时看不清楚。正挣扎时,忽感脖子上一凉!却是徐卫抓着一块破瓷片,顶在了他颈项之上。
“信不信我他妈把你当头猪宰了!”徐卫厉声喝道。
杨进知道徐卫有这个胆子,心中纵然再恨,也不能不顾性命,再者说,自己在赌桌上输了,说什么话都站不住脚,这口恶气还只能吞下去!
“认栽!”杨进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而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吼道:“都罢手!”
他的手下本来正和张庆等三人混战一团,占着上风,听到命令,不得不悻悻的停手。杨彦被人一拳打得鼻血长流,这会儿还在犯浑,跳着脚骂道:“有胆别走!娘的!”
“到底是徐九啊,这‘玉环步,鸳鸯脚’尽得其父真传,大有当年周侗周老教头的风范!”有识货之人赞叹道。
“有个屁用,就知道欺负咱们这些平头百姓,前些日子听说他大病一场,老天爷怎么不把他收了去?娘的……”有人小声嘀咕道。
徐九一击成功,自己也很意外,方才杨进起脚之时,他自己根本没怎么反应,右腿就踢出去了,好像身体不受自己控制一般,这怎么回事?半晌之后,他才定住心神,手中瓷片却丝毫未松,向杨进道:“知道该怎么做吧?”
杨进面目狰狞,吐出一口流进嘴里的血水:“不消你说!”徐卫这才撒手。
缓缓地站起身,杨进环视一周,忽地叹了口气:“今日栽在你徐卫手里,我无话可说,但我不服你。你方才掷出个‘雁行儿’,不过是运气罢了……”整个赌坊里鸦雀无声,大家等着看杨进会给出什么样的交代。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只见那杨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欺身上前,拾起地上那柄朴刀,口中歇斯底里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