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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保想要将他拿下的意图,则更加没有了什么让步求和的可能。豫州人家势力大涨,对他而言也谈不上有什么直接好处,但可以分担一部分来自台中的压力,对他来说已经算是很不错。
“今岁青徐歉收,北线又是不靖,多有乱卒南向掠来,兵卒疲战尚是其次,伤损太多,人心不安啊!”
郗鉴又感慨一声,言起刚才正厅里的争执。羯奴在今年多修内事,倒也没有太多大规模南掠的迹象和举动,但并不意味着徐州就能得到喘息安枕的机会,私下里小规模的乱卒抢掠让人疲于应对。尤其这些乱卒中还不乏深悉淮地局势的叛兵叛将,有了他们的带路,那些乱卒深入内境,一击即遁,行动敏捷,让人防不胜防。
原本这种兵事,郗鉴不至于向沈哲子一个晚辈诉苦。可是沈哲子在京府有着极大的影响力和调度能力,他想要获得更多京府方面的援助,直接与沈哲子交流无疑会有效率得多。
言到这一节,郗鉴心里便堵得慌,原本京口是他兵事规划中极为重要的一环。他虽然坐镇江北广陵,但也需要京口这个后方稳固安全的基地,才能将整个淮地局势盘活。可是在京口的失利,让他陷入极大的被动。不要说南向震慑三吴,哪怕只是单纯的维持淮地稳定都极为勉强。
如今京口又被拔格成为陪都,所受关注更多,这让郗鉴更加难以插手京府事务。没有了京府这一块的地盘,在淮地这一众军头当中,他顶多是资历更老一些,实力更大一些,地位更超然一些,并没有一个更强力的驾驭手段。
甚至于讲到与京府之间的联系,许多军头都走在了他的前面。今次的联姻,他也是想要借助庾家在京府的关系,获得一个更加从容的位置。虽然庾曼之那个婿子实在不怎么合他心意,但事到如今,一切也都不必多说,他只是希望能够尽快落实京府方面实质性的支持。
“淮中乃是江北屏藩,若无郗公于此苦镇,江表哪能得安。京府、广陵实为一掌之两面,荣损一体,独一不全。先时在彼与人多有倾谈,刘公归台让人惶恐,幸在郗公仍在,可以无忧。”
沈哲子也明白长久将郗鉴排斥在京府之外,实在不利于区域的稳定。但如今京府这样的规格,牵涉利益众多,也绝不是门户之内就能决定归属。即便要帮一帮郗鉴,也只能做出有限度的放权。
郗鉴听到沈哲子并不抵触他往京府更进一步,脸上也是一喜。这个年轻人的许诺只是小事,但其人态度却能代表许多人的意见。他也明白台中是不可能允许他完全占住京府,但哪怕只是有限度的侵入,对他而言也是弥足珍贵。
这一个话题达成共识,接下来的气氛便轻松许多。郗鉴与沈哲子言起许多广陵这里的事情,顺便做出保证可以帮忙照应涂中那一摊子。
郗鉴这个人,也是时局中一个大佬,但早先沈哲子却没有机会作什么直接深入的接触。今次见面,对郗鉴的认识也更全面。总得来说,郗鉴这个人虽然旧戍边镇,但却不能归于一个军事型的统领,更多的是个统筹型人物。
言的更深一些,郗鉴作为一个边镇统帅,并没有像陶侃那样拿出一个积极的进攻或是防守的军事计划,在军事上而言,明显是不合格的。但是对于淮地整体的稳定,他的功绩又不容抹杀。
在这样不利的形势下,淮地虽然军头林立,但却仍能维系成一个整体,没有分崩离析。郗鉴在当中所起到的作用,无疑是巨大的。
第0575章 辽东野望
后世言到北府兵,乃是南北朝之际当之无愧一支雄师,无论是保卫江东的淝水之战,又或刘裕所主持的北伐,还是镇压天师道叛乱,无论对内对外,都取得了骄人的战绩。
但是作为北府军的前身,徐州军事集团在整个东晋前期,无论在对内还是对外,其实都没有什么亮眼的表现。当然可以说是统帅的水平不同,但其实更深入来看,尤其是从兵员整体来看,前后迥异的表现,当然不可能是在短短几十年之内发生什么基因突变。
徐州军的战斗力一直很强,单拎出来仅仅苏峻一部,便能搅得江东鸡飞狗跳。可一旦有什么大规模的集结军事行动,表现则难称亮眼,甚至可以说是拙劣。
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派系林立,人心涣散,完全没有一个高度统一的整合。人人各自都有一盘算计,哪怕是卫霍重生,面对这样的局面应该也是饱受困扰,难有作为。
其实单纯从与吴中的联系而言,沈哲子选择由京府、广陵北上无疑更具便利性。但是在此之前,他需要解决这些军头们各自的纠纷矛盾,将他们整合到一起来。但这太难了,也不是能在短短几年之内完成,而且必然要伴随着武力,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扩大战事,造成全局的糜烂。即便能做到,也赶不上北伐的最好时机。
所以对于徐州,沈哲子眼下也仅仅只是寄望他们能够不乱,已经是一个很好的局面。所以郗鉴只要不为青徐人家张目,旗帜鲜明的阻挠北伐,沈哲子也是愿意帮他维持住徐州眼下的局面。
像郗鉴这样,本身名望资历兼具,既没有太高的军事能力,又没有太大的军事野心,坐镇淮地,在当下而言是一个相当不错的选择。
谈话将近尾声时,郗鉴又让人送来一个箱子,笑语道:“辽地辽东公使人跨海南来,投信我处,想要遣使入拜。本来我是打算使人送信归都,不过既然维周你也将要起行,那不妨请你转呈台中。”
沈哲子听到这话,不免有些好奇。所谓辽东公乃是鲜卑慕容廆,辽西公则是鲜卑段氏的封爵,这一点他倒不会记混。慕容廆使人投信到郗鉴处,所为何事,倒让沈哲子不乏好奇。
他让人收下箱子,然后便向郗鉴辞行。在回程的车驾上,沈哲子便按捺不住好奇,拆开信件浏览一遍。信上内容倒也不多,不过是重申一遍东晋朝廷的宗主国地位,然后又言道愿意出兵,与东晋朝廷南北夹击石赵。接下来还有一些其部属的附信,言辞则更直白,就是在为慕容廆要官。
这些信通览过一遍后,沈哲子嘴角便噙着冷笑,将之又收回箱子里,随手丢在了一边。
辽地的局势如何,沈哲子并不是很清楚,但也明白一点,如今辽地鲜卑主要任务还是内斗,指望他们与江东呼应起兵,那是做梦,根本就不足指望。
辽地几部鲜卑,且不说已经半残的宇文氏,慕容氏与段氏彼此攻伐,狗脑子打一地。慕容廆眼下不过仅仅稍占优势,在整个辽地都还不算一家独大,更是无力南侵。相约伐赵不过一句屁话,其主要原因应该还是在东晋这里讨要一点法统上的优势,在与段部的较量中占据更有利的地位。
虽然东晋朝廷影响力不足延伸到辽地,但是作为眼下汉人正朔所在,加上辽地尚有大量逃难而去的汉人,如果能够在这里获得一个大义的名分,对那些汉民们无疑会有更大的招抚力度。
对于这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沈哲子根本无意去回应搭理。而且慕容鲜卑本来就是他心目中继于羯奴之后的目标,都是需要清理的对象。如果这些信件是直接送到他处,直接一把火烧了了事。江东尚有大量的人不能团结发动,他才没有心情去拉拢示好慕容家一窝的天生反骨白眼狼。
不过这些信也不是没有用处,来日送回台中,必然会引起台内广泛的讨论。那慕容廆想做燕王也好,想做屁王也罢,沈哲子都不关心。他更感兴趣的是,台中对于北伐这个问题究竟产生了怎样大的变化,可以以此来进行一次投石问路的试探,也算是废物利用。
沈哲子见过郗鉴之后,一行人又在广陵逗留一夜,第二天一早便动身离开。除了郗家随队送亲的队伍之外,尚有许多淮地的流民帅前来送行。其中不乏人类似曹纳之流目的只在沈哲子,这么公然无忌的来往,也能看出淮地各家眼下彼此之间嫌隙之深,根本不考虑郗鉴这个当头刺史会否心生反感。
沈哲子对此也是乐见,徐州军整体上虽然并不堪用,但如果当中有事功求进之心很强烈的人,他也乐于接纳过来。当然这些人如果到了他的麾下,不可能再像以往那样容忍他们各自部曲分立,肯定要归于一个整体的调度。
否则沈哲子宁肯弃之不用,也不愿在自己的阵营里安置太多不确定因素。要么求进,要么自足,他才不会给这些军头们太多选择的余地。
过江之后,已经逼近年关。在京府停留的一日,便有许多同来的世家子脱离了队伍,不再同行。
对此沈哲子也由之,不作挽留。既然彼此意趣已是悖离,早晚都是渐行渐远,如今的沈家也不需要仰仗太多虚张声势去增加什么影响力。沈哲子也没有心情强留下这些人做什么思想改造,未来不再接触、不再来往就是了。如果这些人真的要站在他的对立面去,沈哲子对他们也不会手下留情。
原本三百多人的傧相队伍,在京府散去将近一半,但整个队伍却并没有因此缩小,反而又壮大了几倍。那是大量京府人家加入,要跟随去晋陵庾氏乡中观成大礼。毕竟庾条在京府混了那么多年,乃是隐爵的开山祖师,这点人面还是有的。
几千人的庞大队伍浩浩荡荡出了京府,一日后便到了庾氏乡里。
如今庾家在晋陵的老宅早已经不同于沈哲子第一次前来的模样,得益于庾条大量的资财投入,整个家业都是滚雪球一般的壮大,雄踞乡里,并不逊色于扎根于此几代数百年的旧家。
诸多宾客,自然有庾家兄弟出面去接待。行到这里,沈哲子的任务也算完成,不再去凑热闹围观大礼,而是与三五友人离开庾家大宅,往其家别业去见一见久不得见的庾彬。
庾亮死后,几经周转,最终归乡安葬。庾彬等几兄弟便筑庐在父亲墓旁,深居服丧。
对于沈哲子的到来,庾彬也是惊喜,迎出庄园数里,彼此见面,还未开口,早年都中聚在一起无忧无虑的日子又涌上心头,心内百转千回,已是潸然泪下。
庾亮的死,沈家难辞其咎,乃至于就是沈哲子亲自下令,亲眼见证。老实说,在见到庾彬的时候,沈哲子是不乏愧疚。但这份愧疚终究只能长埋心底,希望来日能够在庾彬兄弟身上做出补偿。
两年多时间不见,庾彬的模样较之记忆中已经有了极大的不同,体形更显挺拔,气质也更加沉静,少了许多少年人的浮躁,恍惚间能由其身上看到些许庾亮的影子。
“久来不见,道安你虽然丧居独处,但却没有颓志毁形,形容雅度俱有增长,使人一见之下,难免追慕故中书风采,实在不负旧知殷望期待。”
沈哲子上前拉住神色略显激动的庾彬手腕,感慨说道。这一番感慨,倒也不是作态。庾彬是他早年在都中难得能彼此亲善的朋友,而他也真的是对庾彬不乏关怀,在兵乱之前便力劝安排庾彬离都,没有步上原本的旧尘命丧都中。
“旁人若是这么说,我尚能沾沾自喜。可是维周道来,实在让我汗颜。往年都内浪荡友人,如今维周已是长鸣于世,名冠同侪,可是我却……”
讲到这里,庾彬眼眶不禁又微微泛红。往年彼此结交,他虽然对沈哲子没有什么冷眼,但往来之间也是存着关照提携的念头。可是现在,他自失怙养不说,常年丧居于家,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