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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榜之风起长林-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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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夜飞骑呈递的密折,奏禀长林世子调动皇家羽林一事。

  “平旌现在怎么样了?”靠在御座上默然良久,萧歆首先问道。

  “据微臣最后听到的消息,都说大夫对于解毒很有信心,应该没事的。”荀飞盏停顿片刻,略微斟酌了一下措辞,“现在看来,事情似乎在玄灵洞里就已经解决。可按照当时的情形,谁也猜不到濮阳缨到底预设下何等狠毒之策,猜不到跟他见面后会发生什么。此人的阴险狡诈远非常人所及,若是不能设法将他围住,万一在洞中出了什么差池,那就真的连一点儿余地、一点儿后手都没有了,世子他也是因为……”

  萧歆微微抬起手,打断了他为萧平章的辩护,“王兄不在,朕也知道孩子们都不容易。可是……忌讳终究是忌讳……”

  荀飞盏胸口顿时一紧,惶然地抬起头来。他一向都不太善于言辞,想不出还能说些什么,背心瞬间便急出了一片冷汗。

  萧歆的视线却已从他的身上移开,转向旁侧的掌案内监,以目示意。

  内监躬身领命,手捧一卷黄绢走下金阶,递到荀飞盏的手中,又却步退开。

  “这是朕在卫山下的旨意,”萧歆看着荀飞盏一脸茫然的样子,淡淡笑了笑,“诏命长林世子调用翠丰营,所以这皇家羽林出兵,奉的仍然是朕的旨令,荀卿明白吗?”

  荀飞盏方才虽然一时愣住,但也不至于听到这里都反应不过来,心口微微有些发烫,抱拳大声应道:“微臣明白。陛下的圣意,禇统领也会明白。”

  萧歆轻轻点了点头,神思有些倦怠地摆了摆手,向后靠去。内监们知道他近来身体愈发虚弱,急忙围上前服侍他躺下。

  荀飞盏不敢再耽搁,叩首退出,赶回禁卫府匆匆安排了一下,带着两名亲随飞骑直奔东门,将部属留在城门内等候,自己快马加鞭,一路须臾不停,近晚时分便赶到了翠丰营。

  身为帝都周边的驻军,皇家羽林向来非圣命不出。萧平章执有先帝御令,萧歆对长林王府的恩信也毋庸置疑,故而禇千崇当天出兵时并没有想太多,直到此时接到荀飞盏亲自补递的诏书,他才意识到其间竟有微妙难言的禁忌,不免有些后知后觉地惶恐起来。

  “皇家羽林自始至终奉的都是圣命,陛下比谁都清楚,翠丰营协捕重犯的功劳,朝廷也会嘉奖。”荀飞盏将圣旨放到禇千崇手中,安慰地一笑,“以禇统领的严谨,我相信必定不会有什么流言传出,是不是?”

  禇千崇快速回想了一下,兵士们自然不用在意,能知道具体奉行了哪道令的人只有自己和副手两个,心中顿时又舒缓了下来,忙将旨意向头顶举了举,再叩首起身,笑道:“金陵封城,兄弟们都是心焦如焚,能奉旨协力缉拿大罪之人,实乃我翠丰营之幸,不敢愧领朝廷嘉奖。”

  这两人都是武臣,能尽力把话说成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荀飞盏明早必须当值,此刻急着赶回,当下便不再客套,行礼告辞离去。

  禁军大统领的坐骑当然是最好的良驹,他单人往返速度更是惊人,赶回金陵城下时,方到二更。留在城门内的两名亲随听到上峰声音,忙与巡防营值守的官兵一起将城门打开少许,放他进来。宵禁后的街面上早已宁寂无人,亲随执灯奔行在前,马蹄踏地的声响异常清脆,三人奔出巷道转弯,前方百丈外便是统领府的正门。已是夜间,大门自然紧闭,檐下也未悬灯,隐隐约约能看见门前有一团黑影,似乎是靠着石阶蜷身而坐。

  大约是听到了马蹄的响声,黑影一下子跳了起来,朝向这边快步奔来,高声叫道:“荀大统领!”

  “东青?”荀飞盏急忙翻身下马,借着亲随举起的灯光,瞧见东青满面是泪,一双眼睛已经哭得红肿,不由吓了一跳,“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大统领……你得拦着我们世子……”东青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跪了下来,嘶声哭道,“求求你……千万要拦着我们世子……求求你……”

  拓跋宇暗中到访长林王府是在正午,萧平章和蒙浅雪在庭院中深谈之后回到屋里时,恰好是黎骞之事先预定要开始解毒的时间。

  万事皆已齐备,但三名医者只需要看一眼两人紧紧握在一起的双手,心里就都已经明白他们最终的决定。

  “韩彦虽然说得还算清楚,但眼下的情形容不得半点差池,平章不得不请医者相助……”

  黎骞之快速抬起一只手止住了他的话音,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老夫行医数十载,从来没有教过任何人自伤自身。无论世子想说什么,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说罢,他将手中的玄螭木盒放在了桌案上,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杜仲难过地在后面追了两步,又迟疑地停下。

  萧平章似乎并不意外,垂眸片刻,将视线缓缓投向林奚。

  林奚跪坐在原处未动,凝视着木盒上暗红色的血渍,泪珠自眼睫上滴滴坠落,浸湿了衣角。

  “姑娘也曾去过北境,见过沙场,当知兵祸过境,尸骨如山,围城之时,一日如年……”萧平章抬起手,郑重行礼,“此事我的心意已决,还请林姑娘如同当初甘州救我时一般,再次相助。”

  林奚抬起双眼,未曾回答,先怔怔地看向蒙浅雪。

  蒙浅雪紧紧靠在夫君的身边,面颊上早已满是泪水,但她却没有避开林奚的目光,几乎是轻不可辨地点了点头。

  林奚紧紧咬住下唇,转头又看向里间。

  萧平旌依然闭目躺着,安静得如同沉睡,安静得一无所知。

  彼此的感觉早已清晰,无关旧约,无关他人,那是点滴相处间的契合,是心底最为纯粹的爱意。

  但这美好的一切即将成为追忆,等今天过去,等平旌醒来,他可能永远也不会再原谅她,永远。

  “我知道自己请姑娘相助,会让你无端背负重担。”萧平章低下头,慢慢打开手里的小木盒,“所以最好的办法是不要告诉他,这所有的一切……都不要让他知道。”

  说罢,他取出蛇胆,不敢再多看蒙浅雪一眼,快速地放入了口中。

  迈出了最为关键的第一步之后,接下来的事似乎变得简单而又麻木起来。林奚给平旌重新施针解开了封闭的心脉经络,希望能在解毒成功的同时,也尽可能地减少萧平章渡让气血时的负担。这样一直忙碌到夜幕沉沉合拢,她才无奈而又绝望地停了下来。

  其实心里早就明白师父是对的,医者可为之处终有极限,再怎么不愿接受,再怎么拼命挣扎,最终的结果依旧无法改变,不过都是徒然拖延而已。

  杜仲帮忙将需要用到的药材备好后,低头退出了室内。他做不到像老堂主那样决绝离去,但也没有勇气如林奚这般,亲自陪着萧平章走到最后。对于医者而言,眼前的一切早已脱离了是非对错,无从分辨和评判,唯一能够被真切感受到的,就只有心底的茫然与无力。

  站在阶下的蒙浅雪回过头,轻声问道:“准备开始了吗?”

  杜仲的喉间如被哽住,只能红着眼圈点了点头。

  因为萧平章的请求,蒙浅雪没有进屋,而是在石阶上缓缓坐了下来。秋风阴郁,青石寒凉,草丛间螽蛩喓喓,她侧头极为专注地倾听这时起时息的鸣叫声,强迫自己把头脑全部放空,不去想更漏影移之间,是什么在一点一滴地慢慢流逝。

  广泽轩的院门被猛然撞开,荀飞盏步履凌乱地冲了进来,语音中满是怒火,“小雪!你怎么能由着他这样?!他不可以就这样抛下……”

  眼见蒙浅雪没有反应,他按捺不住胸中的焦急,跺了跺脚,想要绕过她直接冲进去。

  一道剑光划破廊下灯影,劲风扑面,透肤而寒。

  荀飞盏足点青砖,连闪数步方才避开,被重新逼回到院中。

  随身佩剑执于手中,蒙浅雪飞扬的裙角缓缓落下,眼角噙着泪滴,“鸳盟缔结,便当夫妇同心。师兄,早在我嫁给他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自己的夫君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就算冲进去了,也劝不住他……”

  “我管不了这么多!我只知道你……你……”荀飞盏咬紧牙根,一时心痛如绞,索性不再说下去,跃身再起。

  自入蒙氏门下,一同学艺,一同长大,从没想过居然会有这样一天,会真的向她动手,会急着要将她打败,将她推开。小雪知道她的夫君是个什么样的人,最为关切的自己又何尝不知?所以才要强迫,所以才要阻止,放任和顺从只会导致现在的结果,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这个傻姑娘她就是不明白……

  紧闭的房门无声地滑开,室内灯光倾泻而出。

  拳风剑影戛然而止,蒙浅雪抛开手中长剑,扑到了萧平章的身边。

  除了唇色略显浅淡外,缓缓迈步而出的萧平章一如往常般淡定温雅,转头看向荀飞盏的时候,颊边竟然还能抿出一丝微笑,“飞盏也来了?正好,有件事情……还必须得要拜托你呢。”

  充盈于胸的怒意变为寒硬的铁球在心头坠下,千万句想要质问想要责备的话语堵在喉间,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口。荀飞盏怔怔地瞪了他半晌,最终也只能无力地低下了自己的头。

  王府书院内外两进的灯光在深夜被齐齐点亮,萧平章打开书房供案上方的暗格,将盛放先帝御令的乌木长匣拿了出来,连同下午写好的一封厚厚的折本,一起交到了荀飞盏的手中。

  “你是想要……”荀飞盏迷惑地怔了怔,忙道,“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调动翠丰营的事情,陛下他已经……”

  “陛下肯定会加以恩宽回护,这个我早就明白。”萧平章淡淡笑了一下,“可是你也懂的,这道先帝御令既然用过了,便不能继续放在长林府中。我想请大统领先代为保管,等到……等到将来战事终了,你再找个合适机会代我当面呈递到陛下手中……不知可否?”

  战事终了,代为呈递……看似简单的一句话,其实字字如同尖刀。荀飞盏咬牙稳住自己,伸手将木盒和折本接了过来,不敢开口说话,不敢抬头多看他一眼,只匆匆点了点头,便垂眸转身离去。

  墙外三更鼓响,听上去模糊而又遥远。蒙浅雪关上半开的窗扇,回身到桌案前开始研墨。

  明日便要上朝请旨出征,这已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夫妇两人谁也没有劝说对方回去休息,仿佛早已达成默契,绝不浪费能在一起相守的每时每刻。

  萧平章展开起草奏本的纸笺,每写完一页,他便会停歇片刻,抬手抚一抚爱妻的面庞。

  外间更漏滴滴将尽,天边已是破晓微白。侍女们按时送来了世子冠服,蒙浅雪亲手为夫君穿戴,一件一件,如同往日,如同寻常。

  消失了整夜的东青终于出现在门边,用沙哑的嗓音禀报车驾已经齐备。萧平章没有多加询问,也没有看向他红肿的双眼,只在踩凳上车时,轻轻握了握他伸来搀扶的手臂。

  对于绝大多数朝臣来说,长林王府昨夜发生了什么,将要经历什么,全都在他们的认知之外。疫灾刚刚过去,劫后余生的喜气犹在,接下来最为紧要的政务,似乎也只是追责、嘉奖和祭祀。

  谁也不知道大梁北境的风云突变,谁也没想过还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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