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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来了?京城出什么事了吗?”
唐潼跳下马奔前数步,喘着气道:“回禀大统领,刚刚接到通报,陛下行程提前……圣驾明日便可抵京。”
明日抵京,行程提前了起码有三天,城外迎驾和宫城防卫的诸项事宜必须马上调整,荀飞盏大略盘算了一下时间,脸色不知不觉就已经变了。
萧元启在一旁看得清楚,赶忙上前道:“大统领尽管去忙,人犯就由我押送去刑部好了。”
濮阳缨已是穷途落网之人,又有上百名巡防营官兵随同押解,原本就没什么值得担心的,荀飞盏又急着处置禁军事务,立即毫不犹豫地应了一个“好”字,带着唐潼和亲随人等飞速离去。
萧元启站在路边目送片刻,回头冷冷地看了濮阳缨两眼,一把抓住他的背心,粗暴地向前推搡到马前,喝令道:“带他上马!”
两名官兵领命过来押人,他的手顺势从濮阳缨背心处滑落,一片薄如蝉翼的小刀夹在指尖,轻轻将缚住人犯双手的几圈绳索削断了一圈。
濮阳缨随即被横放在马背上,由一名健壮的兵士坐在他身后看押。
东门官道常有运送水产肉畜入京的货运马车出入,修得极为结实平整。萧元启一马当先,上了主路后更是连连加鞭。行进的速度一快,原本紧凑的队形渐渐变得松散,濮阳缨耐心地伏在马背上等待机会,眼看前方一转弯就要进入一片密林,他突然暴起,双手从松滑的缚索中挣脱,以掌为刀,切中背后兵士的咽喉,将他打落马下,夺过缰绳纵马奔逃,转过弯道冲入密林后立即弃马,滚入灌木丛中。
这一下变生肘腋,萧元启满脸没回过神的样子,呆在路中间好一阵才大叫道:“人犯逃脱,快追!”
因有弯道,濮阳缨的身影算是在众人视野中短暂消失了片刻,等萧元启率领兵士们追入密林后,遥遥只能看见一道马蹄踏起的烟尘。负责押解的官兵都很清楚让这名人犯逃掉的后果,惊慌之中根本无暇思索,听了莱阳小侯爷指挥紧追的号令,几乎是拼了命地咬在后面。
马蹄声如一波暴雨般纷沓远去,隐身于灌木丛中的濮阳缨这才悄悄爬起,借着树影遮挡反向而逃。这一片密林皆为坡地,他现在骨伤虽愈,但也不是耐苦耐劳之人,气喘吁吁地爬到了一处稍稍平缓之地,脚下便是一软,扑倒在地。
“走这么几步路就要歇息,上师大人这个样子到底是想怎么逃啊?”
一道嘲讽的语声在耳边响起,濮阳缨猝然惊起,勉强定住心神,面上重新挂起了笑容,“多谢小侯爷援手放我一条生路。这份恩情,在下日后必定回报。”
“回报?上师想多了吧?谁跟你说我要放你生路了?”萧元启神情冷淡地挑了挑眉,“你可是荀大统领亲自交到我手上的,让你跑了,难道我不该担责吗?既然好不容易站在了赢家的身边,你倒说说看,我为何要冒险给你生路?”
濮阳缨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赢家?话可不能这么说,长林世子在玄灵洞中也中了霜骨之毒,他们两兄弟不管谁活都必死其一,这次交锋我哪一点像是输了?”
萧元启眯着眼看了他片刻,抿起唇角冷笑一声,“上师还不知道呢?我倒是从传信的亲卫那里听说,林奚急匆匆赶过来通报了什么要紧的话,长林世子身边的东青别提有多高兴了。在我看来,这一仗明明白白就是萧平章他们赢了。而上师你,你连从我手里逃走都做不到,哪里还可能会有活路?”
“高兴?他们能有什么可值得高兴的?萧平章明明只从我这里拿走了一枚……”濮阳缨面色枯败地前冲了两步,突然间又意识到争论这个并没有意义,忙咬牙稳了稳自己,放缓了语调,“我对小侯爷从来可只有好意,并无旧怨。既然在你看来我已到末路,不过一条残命而已,小侯爷又何必赶尽杀绝呢?”
“我刚才说过了,若是放走了你难免要担罪责。上师和我之间即便算不上是有旧怨,但恐怕也没什么太好的交情,竟能让我为你吃亏受累吧?”
濮阳缨的眼珠快速转动了两下,叹了口气,“那如果……我拿一个对你大有用处的秘密来交换呢?”
“你到现在还有秘密?那就说来听听吧。”
“炮制金陵城这场疫灾,我还有一个同谋,小侯爷想知道是谁吗?”
萧元启吃了一惊,神色立动,“是谁?”
第四十七章 安能两全
抛出“同谋”二字,调动起萧元启的兴趣之后,濮阳缨却并未立即回答这位莱阳小侯爷的追问,反而缓缓站直了身体,先整理起卷成一团的袖口来。
“上师是不是真的以为……这附近就没人来了?”
“请小侯爷稍安,先容我喘口气不是?”濮阳缨笑了笑,这才从胸前内袋之中摸出了几页纸笺,“这是我亲笔所写的供状,原本打算逃出去后,另想办法送回京城,再起风波……既然与小侯爷有缘碰上,那就当是一份赠礼吧。当朝国母的把柄,那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握在手里的。”
萧元启的眉尖跳了跳,将纸笺一把抓过来翻看了两页,惊骇之余,只觉得胸口滚烫,情绪兴奋,全靠狠狠咬住自己的舌尖,才勉强稳住了脸上的表情,假装不太在意地将纸页又递了回去,“现在谁都知道你是个阴诡狠辣、不择手段的疯子。我拿着疯子写的一份供书就想扳倒国母娘娘,我也跟着你疯了不成?……这份赠礼,不稀罕。”
“那要是再加上皇后娘娘下令让我为太子施法消除死劫的诏书呢?”
“她还下了诏书?好歹也是中宫娘娘,不至于这么没脑子吧?”
“太子殿下对她而言远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一旦被我给吓住了,很容易就昏了头脑,走火入魔。我骗她说,这份诏书是要用来焚烧祭天的,不会留存于世。”
萧元启的嘴唇抿起,看起来似乎有了几分犹疑。
“小侯爷,我此时所求的只不过是一条命而已。”濮阳缨向前走了一步,语调放得极是和柔,“既然已经不可能东山再起,我自然会悄无声息地远遁江湖,就等着看小侯爷您将来……在这京城大放异彩,施展身手呢。”
“上师这么说的话……那也好,我先瞧瞧那份诏书。”萧元启的神色明显松动,顺势将手中纸页收入袖袋,向濮阳缨伸出手来。不意见濮阳缨一时犹豫,他又将手臂放下,淡淡地笑道,“当然了,你如果真不愿意,我也不会强人所难。大家心里都明白,皇后娘娘高高在上,又有内阁首辅的兄长,这个东西我就是拿了,也未必真的有机会敢用,不过是聊胜于无罢了。”
濮阳缨的视线快速向四周又看了看,终究是末路无奈,低头从靴筒中取出一卷黄帛,递了过去,“走到这一步,我也只能相信小侯爷了。”
萧元启将黄帛展开瞟了两眼,又快速收起,用下巴指了一个方向,“那边有条小路,是我特意放开的。但之后你要再被抓住,可就不关我的事了。”
濮阳缨心头一松,半分也不敢再耽搁,匆匆拱了拱手,向着萧元启所指的小路奔了过去,前行不过十来步,他突然感觉背后有异,快速回头,堪堪看见萧元启手中长剑掷来,直冲前胸。
背后偷袭,又是如此短的距离,濮阳缨拼尽全力闪躲,剑刃依然刺透了他的右肩。
萧元启飞身而至,握住剑柄,抽出,顺势揪住濮阳缨的领口抵向旁边的树干,一剑入腹,将他牢牢钉住。
“有秘密,就等于有弱点,所以对长林府,我还真的从来没有隐瞒过什么,唯一不敢让他们知道的……就只有墨淄侯与我的关系。”萧元启靠近濮阳缨圆睁的眼眸,声音冷冽如刀,“不管上师是不是真的想远遁江湖,对我而言,还是面对死人最为放心。”
濮阳缨喉间咯咯作响,再也没能说出一个字,头颅便已垂下。
萧元启拔出剑,看着尸体坠地,唇角微挑,“再说了,你被交到我的手上,死的活的,我总得给荀飞盏带回去啊。”
梁帝提前回京,以及濮阳缨逃逸被击杀的消息,随后都相继通报给了长林王府。不过对于此刻的萧平章而言,他的全副心神必须放在最为紧要的那件事上,其他的一切都只能暂时排后。
分离了三日,床榻上的萧平旌愈见苍白,一缕乱发蜷在他的颊边,呼吸低微。
萧平章的手掌盖在小弟额前,感受着指尖下触到的温度,心中柔暖。他拿回了解药,而平旌还活着,似乎已经没有什么,能比这个更加重要。
染着血渍的木盒此刻正握在外厅黎骞之的手里,他小心翼翼地检查完蛇胆,唇边浮起微笑,将木盒轻轻放回桌案之上。
萧平章自里间走出,与蒙浅雪一起并肩在桌案对面坐下,欠身道:“老堂主和林姑娘这几日如此费心竭力,平章铭感于心。”
“说来也真是巧,老夫与奚儿之所以能找到新的解毒之法,还多亏世子妃带来的这个琅琊抄本呢。”黎骞之笑着回了礼,“我先给世子解释一下最终疗法相应的药理如何?”
蒙浅雪急切地道:“好,请老堂主说吧,我们听着。”
黎骞之将《上古拾遗》翻到某一页,指了指,“这本医典中收录了一味极不常见的药材,所记载的药性刚好有纾解血凝这一项。杜仲在药房里找到了一些,我们先行配制,给二公子试服了两剂,效果不错,已经催动心脉,转入阴经、内腑,接下来再转……”
身为一向礼仪端庄的长林世子,萧平章基本上不会打断别人说话,可他看着黎骞之开端这个架势,似乎是打算把每一步都分解讲透,实在忍不住轻轻咳了一声,尽量自然地道:“请恕晚辈鲁钝,药理听不大懂,老堂主只说是否可行,我又该如何配合便是了。”
“哦,可行当然是可行的。只不过解毒的主药仍然是玄螭蛇胆,你们两人分用一枚,其中一人又中毒已久,药力难免稍显不足……”
蒙浅雪一下子着急起来,“啊?不是说没有问题的吗?”
“请蒙姐姐稍安。”侧坐一方的林奚赶忙安慰道,“所有的关节我们都推敲过了,的确没有问题,师父只是想尽量解释清楚而已。”
萧平章轻轻盖住了妻子的手,安慰地拍了拍,“别太急,听老堂主慢慢说。”
黎骞之清了清嗓子,低头思忖了片刻,尽量简洁浅显地将定好的疗毒之法解说了一遍。可惜术业不同,萧平章又不似平旌常在琅琊山替老阁主打下手,听了足有一盅茶的工夫,他的表情依旧有些茫然,蒙浅雪更是一脸的空白。
“……解毒的步骤大概就是这样了,”黎骞之看向对面的两人,“不知二位可有异议?”
萧平章当然提不出异议,但却有疑惑未解,“请问老堂主,您说要先封住我们的四腑,只留存心脉,究竟是什么意思?”
“简单地说,二公子身上毒性更重,分用的药力必须多偏向于他,所以要先给两位行针,封停全身机能中不太重要的部分,只保心脉,解了寒凝之毒后,再行休养平复。”
蒙浅雪顿时又惊慌起来,“可有凶险?”
林奚帮着解释道:“解毒的那几天,世子和平旌都会全无意识,呼吸低微,看上去是有些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