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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榜之风起长林-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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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泰惊慌地探身去接,哪里来得及接住,只听轻微的扑通一声,浅绿的池水溅起涟漪,玉坠立即没了踪影。

  萧元启对母亲这件唯一的遗物有多看重阿泰最清楚,眼见他脸色已白,赶忙脱了外衫软靴,一头扎入池中,摸索了一回又冒出水面,安慰道:“小侯爷别急,我水性好,慢慢找肯定能找着!”

  池面上的水纹随着他再次潜下而层层荡开,撞上木质桥墩,碎成两片,又无声地荡回。萧元启静静地站在九曲栈桥的边沿,眼底深处涌起说不出的哀凉。

  “找到了!小侯爷,我找到了!”一只手破水而出,指间绕着细滑的红绳。阿泰摘开挂在头顶的半腐枯叶,正要再说什么,肩头突然一阵剧痛,整个身体被重重地抽打入水,恍惚间只能隐约看见桥面上小主人冰冷的眼睛。

  挣扎,翻滚,弹动,细长的竹竿击打在身体上,每一下都带来火灼一般的疼痛。

  眼看着水下的身影渐渐无力,萧元启面无表情地停下了手,绕过桥头来到池岸边,冷眼瞧着虚软的人体几沉几浮,终于爬到岸边,伏在湿泥中喘息。

  数番水中的击打,早已将阿泰身上的中衣抽碎,裸露的肩胛上,花卉图样的文绣是那般显眼,笔笔刺入眸中,如此清晰。

  舒展的茎条,椭圆的叶片,半开的花朵烈火般绚丽,但却只有单独的一朵。

  眼底已是一片血红的萧元启根本看不出其间的区别,他的足底踩在这幅文身之上,将好不容易半抬起头的阿泰重新踩入湿泥之中。

  “我追踪韩彦,追踪渭家兄弟,自信绝对没有被人察觉,可是濮阳缨他,他却能知道……为什么?难道他真有那个本事能猜得出我的心思吗?”萧元启的声音从紧咬的齿间挤出,听上去分外阴狠,“……原来我活在世上这二十多年,身边竟没有一个人是我完全认识的……包括母亲,包括你……”

  污浊的泥水从阿泰的口鼻处呛出,他的面皮已开始发紫,“……不、不是……求……小侯爷……求求……你……”

  脊骨碎裂之声传来,求饶的语音戛然停止。

  萧元启僵硬地站立了许久,突然仰天嘶吼了两声,跌坐在冰冷的尸体旁,泪水奔流而下。

  第四十一章 夜凌故梦

  雨后放晴的满月悬于空中,光华灼灼,将山腰玄灵洞口濮阳缨静立的身影,清晰地投射在粗糙的碎石地面上。

  韩彦沿着羊肠小道攀爬而上,来到近前,“启禀师父,金陵依然封城,渭二哥和渭三哥也还是没有消息,肯定被困在城里头了。”

  濮阳缨脸上的表情纹丝未动,视线悠悠地看着远方。韩彦打小随他长大,自然最会察言观色,见他没有想说话的意思,急忙低头行了礼,退入绿藤垂挂的洞中。

  山风拂过,翻卷起衣角,吹开了襟袖,犹如那日穿过宫学长廊的秋风,清爽中浸着丝丝凉意,平息了肌肤上新刺文绣带来的灼痛。

  半舒半卷的花叶缠过小臂内侧,十岁的濮阳缨奔上大殿,和他的双胞弟弟抱在一起,两人兴奋地挽着袖子,察看彼此左臂上新绣的墨桢花。

  回荡在殿堂内的全是兴奋的低语声,初入宫学的孩童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嬉闹,直到掌尊大人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外,才整整齐齐排成数列,下拜行礼。

  “若非资质过人、千里选一的孩子,进不了这夜凌宫学的殿门。你们能到此处,能得君上赐绣这枝墨桢花,可谓是门楣之幸,家族之荣,当应善加珍惜,不可辜负。”

  听着掌尊的训词,濮阳绎悄悄地转过头,向哥哥挤了挤眼睛。

  国中只有五十名孩童入选,濮阳家就有两个,何等的荣耀,何等的令人骄傲。

  濮阳缨仰头看向半空的满月,右手紧紧地握住另一侧的小臂,其力度之大,几乎快要切断通向掌心的血流。

  良久之后,指节慢慢松开,苍白的皮肤上,椭圆叶片合托而出的,却只有孤孤单单的一朵花蒂。

  “哥哥!哥哥!”濮阳绎奔出夜凌宫学的殿门,奔下长阶。

  十四岁的濮阳缨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哥哥素日勤学苦练,这次终考想必是失手了,咱们一起去求求掌尊大人,再给你一次机会吧。”

  什么叫作再给一次机会?那明明就是从无先例,绝不可能的事,越是这样空泛的安慰,越是让人心中难过。

  “我没事的。掌尊大人看重你,说你是十年来最优秀的夜凌子,至少爹娘可以为你开心。”

  “哥哥能回家陪在他们身边,爹娘说不定会更开心呢。”

  劝解,开导,拥抱。需要吗,根本不需要。他还不如就站在高高的宫学长阶之上,安静地看着自己离去。

  濮阳缨回过身,缓缓走入玄灵洞中,走过中庭,来到自己所居的岩窖之中。

  那枚代表宫学掌尊最高权威的羊脂玉令,此刻就嵌在灰白的岩壁之上,谁也不知道此时执掌它的人,身上居然只有一枝单花。

  “你说我天性有缺,不配做夜凌子,可你留下来的这些人,如今却被我玩弄于股掌之间,他们又能有多聪明呢?”濮阳缨的指尖轻轻拂过玉令上镌刻的墨桢花纹,笑容阴冷入骨,“还有你千挑万选的掌令人,其实也只是一个懦弱、胆怯……一心想要苟且偷生的人而已。到如今在这个世上还记得你们,还想要为你们复仇的人,只有我……只有我!”

  十六岁的濮阳缨踉踉跄跄地走过已是荒寂一片的宫学长廊,看着濮阳绎手捧玉令,从宫学掌尊僵冷的尸身边退开。

  “掌尊大人遗言说,世间本无万世永存之基业,天地不仁,自当顺势,不必强求。他传承此令于我,只是留念而已。如今已无君上可以尽忠,我们这些夜凌子也只能好好地活下去,何须一直心怀仇怨?”

  濮阳缨扶着廊柱喘息,臂间墨桢花绣如同火烧,“君上未能脱此大难,以至血脉断绝,都是因为大梁封了我们的生路。可你身为夜凌子,身为掌令人,却跟我说不该复仇?”

  “爹娘故去,我知道哥哥心里与我一样难过。但迁怒大梁不仅站不住脚,更是于事无补。夜凌宫学已散,君上和掌尊大人临终前也并无复仇之念,我绝不会违逆他们的意思,更不会执此玉令召返任何人。哥哥还是放下这样的念头,看清眼前的现实吧。”

  其他的话都可以忍,但这一句……他绝对、绝对不能容忍。明明他才是这世上看得最清、看得最透的人,将他逐出夜凌宫学是掌尊大人最大的错误,而这错误必须要被修正,不惜任何代价。

  濮阳绎将玉令放入怀中,在他面前转过了身。接下来的动作变得多么容易,只需拔出短剑,刺入弟弟毫无防备的后心,鲜血瞬间就能顺着剑槽涌出,浸透他的手掌。

  弟弟临死前推在他肩上的那一掌几乎震碎了骨髓,但最终的赢家依然是他。

  濮阳缨弯腰呛咳出声,肩骨上的灼痛似乎已沁入肺脉,但是没关系,他已经炼出了霜骨,捕到了玄螭,缠绵已三十年的旧伤,很快就能治愈。

  “师父,师父您没事吧?”韩彦闻声从岩室外奔了进来,轻轻给他捶敲背心。

  濮阳缨重新直起身,缓步走向岩室中光线最暗的角落。这里有一处天然凸出的石台,台面上放着一方木箱,箱顶无盖,蒙着一层青纱,隐约可以看到里面两条通体漆黑的小蛇,正警觉地竖着三角形的蛇头。

  韩彦在一旁凑趣地道:“这两条玄螭胃口真好,徒儿才喂过没多久,怎么又像是饿了?”

  濮阳缨淡淡笑了笑,没有说话,一转头,看见洞口垂帘被掀开,渭无忌大步走了进来,脸色有些阴沉。

  “怎么了?彦儿不是刚刚才跟我说过,金陵城并没有新的消息吗?”

  渭无忌躬身行了礼,低声道:“不是京城,是附近几个县府传来的消息……”

  “附近县府?”

  “是。大梁皇帝从卫山派出医官,自周边调集了大量的白茵草,正在送往京城……大概这两天,就能送到了……”

  濮阳缨怔怔地站了片刻,突然暴怒地将一旁装着玄螭饵食的铜碗打飞了出去,厉声道:“不可能!这绝不可能!大梁的夜秦旧档中并没有记载药方,无论是朝廷的太医,还是外头的林奚,就算他们医术再好,也不可能在堆尸如山之前找到最有效的疗法!这个时候,金陵城中应该刚刚发现白茵草药量不足才对,怎么可能早就已经对外求援,更不可能连补给都快要送到了!”

  他一边说,一边咬着牙根在石室内走来走去。渭无忌和韩彦都低头站着,半丝声响不敢发出。

  好半天后,濮阳缨终于平静了下来,闭目喃喃自语:“你们说……究竟是我低估了他们,还是有什么错漏之处……”

  渭无忌这时方才踏前一步,劝道:“掌尊大人不必动怒,就算金陵城能逃过死劫也没有什么,您最重要的几步棋,宫里的,还有云娘子,她们不是都还在吗……”

  濮阳缨侧转身,将视线投向岩洞角落的蛇箱,微微眯起了眼睛。

  渭无忌的话说得没错,宫里的那个人和云娘子因为太重要,以前从来没有真正动用过,只要她们两个没有被人提前察觉,那么最重要的几步棋,确实还在。

  “京城情势与我预计的有些不同,现在只希望她们两个够聪明,能发现局面有变,及时下手……尤其是云娘子,只有她得手了,接下来的计划才能走得下去。”濮阳缨凝视着岩壁上的掌尊玉令,喃喃低语。

  金陵城中翘首以盼的白茵草,终于在半月之期到来之前,顺利送抵城下,荀飞盏派出一队禁军到城门外将数车药草拉了进来,送入御药库房。太常寺现在对于如何统一调拨使用药材,早已是驾轻就熟,很快就按所需用量分拨给了各府、各病区和所有医坊。

  云大娘站在扶风堂的店面前,认真与太医署的人清点交接了药材,与药僮们一起搬药进药库,忙忙碌碌十分尽心。

  林奚大病方愈,身形消瘦了不少,但她年纪轻体质又好,调养了这些时日,唇上已恢复了桃瓣般的盈盈色泽,听萧平旌说起大嫂还一直在府里翻书时,笑得脸上一片红润。

  “我还正奇怪呢,以蒙姐姐的性情,怎么可能这么安静,一直都没有见着她的人影,还是世子最有办法。”林奚笑了一阵,又道,“我此生所愿,就是能遍阅人间奇花异草,你说的那个墨桢花我以前从未见过,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哪天有空把绘图也拿给我看看吧?”

  萧平旌笑着挑了挑眉尖,“那个墨桢花的图样我看太多遍已经记住了,现在就可以画出来给你看。”说着回身到药柜后去找纸笔。

  云大娘这时从后门掀帘而入,对林奚道:“老堂主说里头有两位病人恢复得有些太慢了,他忙不过来,请姑娘进去诊看一下。”

  林奚一听有病患要照顾,立即起身奔向内堂。萧平旌也没在意,自己铺平纸笺,靠在药柜上画了起来。

  “我听说前几天二公子追捕到了两个坏人?”云大娘走到近前,视线随着他的笔尖轻动,“这京城如此惨状,多少人家满门皆亡,没想到竟是人为挑起的,实在令人愤懑。您说这些人到底是为了什么,居然要行此阴毒之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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