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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也不再理萧平旌,跳上马扬鞭而去。两个争斗的起源被亲兵捆成麻团似的丢在马背上,也一阵风般带走了。
萧平旌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怔怔地看着远去的尘土,怒道:“这算怎么回事,我还没出气呢!”跺一跺脚,气呼呼地也跳上自己的坐骑走了。
萧元启怔怔地呆在原地,一脸茫然地愣了好久,才喃喃道:“大年初一的……这一个个哪儿来这么大的火气……”
朱雀大道上的这场冲突围观者甚众,萧平旌回府后在自己房里闷坐了一阵,也知道大哥很快就会听到消息,最后还是主动来到了东院。
萧平章独自一人斜靠在临窗一张长榻上,手里拿了页什么单子正在看,室内两个火盆红通通地烧着,暖意融融。
萧平旌也不说话,软趴趴地蹭到榻边脚凳上坐了,下巴搁在半人高的小圆桌上,眨巴着眼睛看着案头一盆水仙,等了好久也不见兄长跟他说话,终究还是有些忍不住,爬起来问道:“今天我在街上打架,肯定已经有人告诉你了,对吧?”
萧平章不在意地“嗯”了一声。
萧平旌犹豫了一下,语调有些低沉,“以前……就有人这样说咱们长林府吗?”
萧平章放下手中纸单,“长林王府树大招风,别说现在,即便当年先帝还在时,也有各种流言。我还记得……陛下一直没有皇子出生的那几年,私下谣传父王的话还要更难听,后来太子出生,之后宫里陆续又添了两个庶皇子,情形才稍微好些。”
萧平旌睁大了眼睛,“这、这……难道就随人诽谤,听之不管吗?”
“能怎么管?听到了,像你这样教训一顿,听不到,又何必自寻烦恼。”萧平章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顶,“自古以来便是流言难禁、软舌如刀,凭你盖世英雄,也不见得能有好办法。”
萧平旌第一次听兄长说这样的话,有些沮丧,又有些生气,“这个就算了。可荀飞盏不知道跟着抽的什么风,横插一杠子进来,反倒说我跋扈。”
萧平章倒是不放在心上,笑道:“别人就罢了,飞盏我还是了解的,想来并无恶意,也可能是心情不好,被你遇上了吧。”
萧平旌嘟了嘟嘴,突然看到大哥膝上的那张纸页,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皇后娘娘刚刚派人送来的。”萧平章拿起纸页递给他,“当年有机会接触过那套妆盒的所有人,全都在这个单子上。”
萧平旌赶忙接过来瞧了瞧,“有没有特别可疑的需要我去盘问?咦……这个名字为什么要圈起来?”
“他就是打造此盒的匠人,七年前暴病而亡,这套妆盒是他做出的最后一件东西。”
世间显然没有这么巧的事情,萧平旌的眉尖顿时挑了起来,“做完就死了?其间必有问题啊!”
“妆盒完工之后,内廷司依例有三道查检,呈入正阳宫时,前殿女官与掌事姑姑又会再验看一次。”萧平章伸手拿过粉盒,卸下夹层,“这东西虽然跟粉盒一体打造,夹带得十分精巧,但也不至于三番四次依图验看都查不出来吧?”
萧平旌仰起下巴思索,“是啊,这样层层查验,若说所有人都在局中那也不可能啊。卷这么多人进来,生怕这风声走漏不出去吗?”
“可如果这东西不是在内廷司,而是在呈递过程的后期才出的问题,那么……”
“那么就应该与打制的匠人无关,可为什么偏偏是他死了呢?”萧平旌抓了抓头皮,甚是不解,“一个和正阳宫之间隔着重重关卡的小小工匠,他究竟能做什么,又做了什么?”
萧平章向后靠在榻背上,眸色也有些黯沉。
正阳宫送来名单,显然是因为荀皇后已经排查过一遍,未能得到满意的结果。匠人已死,他到底做过什么只能猜测,再加上已经时日久远,这件悬案水落石出的可能性,现在看起来已经越发渺茫。
萧平旌突然想起来还有件正事没说,忙摇了摇萧平章的膝盖,叹了口气,“大哥,东海朱胶的事……你可能必须得要告诉嫂嫂了……”
第十八章 天下第一
长林世子妃蒙浅雪生于武门,打小就是个疏朗大气的性子,再大的烦恼艰辛也不会时时刻刻萦在心上。但饶是如此,晚间听萧平章低声说了他们这几年求而不得的真相后,她还是不免呆坐了许久,扑进夫君怀里哭泣起来。
萧平章先由着她哭了一阵,这才柔声劝慰,“虽说耽误了几年时光,但咱们成亲早,现在年岁也不大,等林姑娘把你调理好了,想生几个生几个。让那些下黑手的人看看,我们小雪不是那么容易就被人害了的。”
蒙浅雪咬着嘴唇,又伤心又困惑,“可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要害我?是我平时哪里不好,得罪了谁吗?”
“有些恶人的所思所想,他们自己说出来之前,正常人哪里猜得透?”萧平章拿枕边软巾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水,“并不是说只要有人想害咱们,就表明咱们曾做错过什么。叔祖父以前不也常说,世间固然有阴邪不公,令人煎熬苦痛,但立身方正之人心底的安宁,又岂是宵小之辈所能体会的?”
蒙浅雪哭过一场,渐渐平静了些,半直起身,深吸一口气,道:“你说的对,我是蒙家女儿,当听叔祖父的教诲。”
有夫君这般温言安慰,蒙浅雪自己又一向是个乐观的人,难过两日后便振作了起来,来到扶风堂开始诊疗时反而宽慰林奚,“妹妹为我这么费心,我自然也该尽我所能。即便最终仍是不得如愿,我也绝不会每天哀哀怨怨地过日子,让背后那些不知道是谁的小人们看笑话。”
林奚诊治过多少病人,竟是少见这么豁达的,感佩之余更加上心,每两天行针一次,日服的丸药过五天便要调改方子,全部心神都投入到这个病例之中,曾经那般纠结于心头的旧日婚约,不知不觉间竟被她忘得干干净净。
转眼之间,新春正月已过一旬,被年前两场大雪封断的卫岭官道重新打通,自东而来的驿寄在延误了快半个月之后,陆续飞驰入京。
这一日林奚到府中给蒙浅雪行过针,萧平旌习惯性地送她回扶风堂,返程刚离开朱雀大道不远,突然听到旁边街巷有些喧吵,便绕了过去观看。
这条街巷并不太宽,前方人头涌动,把街面挤得水泄不通,一眼望去并不知在围观些什么,内层还传来官兵维持秩序的呼喝:“官府办案,退开!都退开!不要挤!”
萧平旌好奇地跃上墙头,张望了一回,只见街巷中段的一座民宅门板紧闭,两队京兆府衙兵分守在外门,巡防营正帮着驱退围观路人,居然是由孙统领亲自带的队。
在金陵皇城之中,巡防营担有城门守卫、夜间宵禁和镇压械斗之类维护京城安平的职责,孙统领已经履任多年,凡是重要府邸的重要人物,几乎没有他不认识的。此刻正忙着,突然间一抬头,看见长林二公子立在墙头上向他挥手,不由吓了一跳,忙命部属开了个口子放进来,抱拳行礼,“二公子。”
萧平旌瞥了一眼紧闭的民居院门,问道:“大过年的,这是干什么呢?”
孙统领身体斜斜前倾,小声道:“里头出了命案,一对老夫妇死在夜里,家里洒扫的丫头早上才发现,报了官……”
萧平旌稍感疑惑,“刑名案件归京兆府衙门管啊,怎么把你们也叫来了?”
孙统领脸色凝重,声音压得更低,“二公子有所不知,这不是第一起,南城和北城也有三家报官的,加上这个,六条人命了。”
萧平旌有些吃惊,“一夜之间吗?”
“嗯!我听说其他四名死者都是一剑穿喉毙命,不知这里……”
话音还未落,民居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半边,几名衙差用木板抬着白巾遮裹的尸体走了出来。萧平旌快步上前,将白布掀开一角,只见死者皮肉松弛的喉间果然也有两寸长的伤口,细得如同血线,边缘极齐,与平常剑伤迥然不同。
萧平旌心头一动,模模糊糊地想到了什么,却又不能确认,只得重新盖好布巾让衙差离开。
街巷内围观的路人遥见尸体抬出,顿时一阵骚动拥挤,孙统领赶紧指挥手下呵斥拦堵,忙活了半天再回头,发现长林二公子不知何时已经没了踪影。
萧平旌倒也没去其他地方,直接回到府中奔向东院书斋,一冲进去就叫道:“大哥!大哥!”
蒙浅雪站在庭院中,正仰首看仆从们敲除檐下垂结的冰凌,闻声回头,道:“别叫了,陛下召见,父王和你大哥刚进宫议事去了。”
“进宫议事?”萧平旌怔了怔,“这才大年十四,还没开朝呢!”
“说是东海年前递来的国书在卫岭耽搁了,昨儿才呈送进京……哦,差点忘了,”蒙浅雪朝书房窗口指了指,“内阁转来国书副本,你大哥让你看一下。”
萧平旌十分奇怪,“东海的国书,为啥要让我看?”
蒙浅雪斜了他一眼,“你以为自己还小呢?照你大哥说的,早就该学着理事了!”
萧平旌朝她吐了吐舌头,走进书房内,拿起摆在案头文卷最上层的国书抄本,翻开看了起来。
这时檐下冰凌已清除得差不多,蒙浅雪命仆从等退出,从敞开的窗口探入半身,问道:“怎么样?看出什么眉目没有?”
萧平旌撇了撇嘴,“东海提出边贸交易、工匠互换和银币流通……这些事情都是政务,跟咱们长林府没关系,倒是最后一条我不大明白,”他的手指在文书上滑动,念了出来,“聊备薄仪,请以东海之礼,祭奠淑妃……哪个淑妃啊?”
蒙浅雪不由笑了起来,“你不常在京城,又是上一辈宫里的事,难怪会弄不清楚,这说的当然是虞淑妃娘娘了。”
萧平旌揉着额角想了片刻,这才隐隐约约想了起来。
东海地邻海隅,国土狭小,素来与大梁呈交好之势,两国常有联姻之谊。二十多年前,两位东海郡主远嫁入梁,一位迎进东宫,萧歆即位后封为淑妃,一位由武靖帝指配二皇子,便是现在的莱阳太夫人。
“对对对,元启的母亲就是东海人,不提起来我都快忘了。”萧平旌继续翻看着手中的抄本,“可宫里祭不祭奠淑妃,也是一件由陛下圣心独断的事情,大哥为什么要让我看……”
他的声音突然顿住,从折本中拿出了单独的一页,表情甚是凝重。
“怎么了?”蒙浅雪性急,看看左右无人,也就没有走门,一按窗台直接跳了进来,“这是什么?”
“东海使团的名单……”萧平旌在其中一个名字的下方掐了甲印,递到蒙浅雪面前。
只见细细甲印的上方,写着简简单单六个字:墨淄侯虞天来。
琅琊高手榜排名居首,东海,墨淄侯。
异国使团来访,国书之后皆会随附使团成员之名录,列明身份位次与相应职衔,本不该有什么值得特别惊诧的地方,只是其中有那么一个人,居然是当今天下第一高手。
与长林府东院一样,此刻在宫城朝阳殿中,所商议的也正是这位东海来客。
“原来墨淄侯的名字叫作虞天来……”萧庭生坐在梁帝左手边的圈椅中,边思忖边道,“按老阁主的规矩,他既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