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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元启不禁动容,声音也随之柔和了下来,“你既然明白这一点,为什么还要如此任性?快别闹了,让我抱你下来。我不是说过了吗,一切有我,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我虽是女子之身,万事都由人做主,但也想要活得一世安心,不辱家门。”荀安如转回头看向远方,抬手拂开被吹得贴在颊边的长发,“既是夫妻一体,你起兵谋叛,我便算是于国不忠;叔父养我长大,却因我一时软弱而死于非命,又可谓不孝之极……此生不忠不孝,何颜偷生……”
萧元启听这话音不对,足尖立时一点,赶在她松手的那一刻飞身跃起。
软缎衣角柔滑的触感在他掌心拂过,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已经抓住了她,可在收拢指节之后,又绝望地发现手中空空。
世间之哀,哀莫大于心死。荀安如知道自己尚有生路,也知道堂兄有能力保她平安,她只是太过疲累,不愿、不愿意再多支撑。
恩与怨、黑与白、是非与对错、多情与无情……既然柔肠百转分解不开,那便唯有割舍而已。
割舍了今生,也许可以求得,来世清明。
第四十四章 生死须臾
高台下飞溅而出的鲜血,慢慢浸过方形青石,顺着缝隙越浸越远,滴落阶沿。
萧元启嘶声呼喊着从石阶上扑了下来,士兵们手中的火把惊惶摇动。一阵混乱之中,狄明独自抽身退离,连随行的亲卫也未招呼,便无声无息地融入了夜色之中,不知去向。
宫城广袤,暗夜无边,荀飞盏的足尖点在养居殿外的宫墙上,后方一片宁静,听不到正阳宫躁动的声响。他与萧平旌在途中看到萧元启匆匆离开,大略猜到了堂妹已开始行动,并未多思多想,趁势绕过几处岗哨,悄然潜至东配殿外。
殿室已变囚笼,各处门窗俱皆钉死,只留有朝向主殿的一道偏门。门外、廊下、阶边共三重守卫,另有执戟小队,在庭院中流动巡查。
荀飞盏和萧平旌拿下了外围警哨,藏在暗处默默确定守卫人数,再估算了援兵赶来的时间,都觉得甚有把握,各自抬手向对方指出了自己预定的目标和突袭的路线,彼此点头确认。
趁着无星无月,廊下又灯光暗淡,两人从墙头跃上殿脊,足下蓄力正要行动,中庭的巡逻小队突然止步,向侧门边抱拳行礼,“狄将军。”
檐上两人立即伏身,暂时停了下来。只见狄明从门外暗影中现身而出,压低声音不知发了一句什么命令,那整支小队便行了礼,退入殿外甬道。他紧接着又大步来到石阶下,直接叫来为首的校尉吩咐道:“这里有我就行了,你带他们先出去,协助外围戒护。”
这校尉是他的心腹,闻言毫不质疑,当即召齐了阶边与廊下的部属,尽数退出外门。此时东配殿周边三重护卫,只剩下了殿门外的八名羽林,狄明面无表情地走上前,再下指令:“你们到那边连廊上守着,凡是主殿过来的人,通通给我挡回去。”
众守卫躬身应了,快步转向连廊。狄明在门外又默立片刻,等到周边完全安静下来,方才迈步进殿,将门板在身后关闭。
殿内只有两柄烛台,光线昏黄。萧元时靠里侧盘腿而坐,听到有脚步声靠近,用力闭上了眼睛。
狄明在他身前停下,深深地端详他的面庞,眸色颇为复杂,“有个消息,陛下可能还不知道吧?城外的萧平旌想要把你活着救出去,所以发来了箭书,要莱阳王爷提出交换的条件。”
萧元时闻言一震,急速地抬起头来。
“陛下一定以为这是个好消息,是吗?”
他的语气听上去十分古怪,萧元时的心头不由一跳,颤声问道:“……你什么意思?”
狄明淡淡一笑,眼神苍凉,“也许陛下不会相信,但狄某愿意追随莱阳王,并非只是为了给家人讨还一个公道。自古有云,为君者身担社禝之重,若无仁德之心,便不配做天下之主。故而狄某起兵叛你,不为发泄胸中私怨,不为将来富贵威权,而是因为大梁江山子民,值得一个更好的主君。所以我绝不会让人把你活着交出去,去换他想要的任何出路。”
说到最后半句话时,他抬手抽出腰间长剑,雪亮的锋刃在空中徐徐划了半圈,最终指向了萧元时的胸前。
小皇帝这时方才意识到他想做什么,面色雪白,蹬动着地面向后退缩,“你说朕不配为君?那么谁配,你一直跟随的萧元启吗?”
狄明摇头又笑了两声,“我知道在你眼中,莱阳王是图谋大位的逆贼,但对我而言,至少他曾为国征战,至少他能分清孰是孰非,胸中还保有一腔义愤。如果不是他留存证据,后世谁会知道当年京城的真相呢?”
对于金陵疫灾,萧元时自知无可辩解,绝望之下,只能抬手指向外方,“可是长林王陈兵在外,萧元启绝对没有生路,他永远都不可能登上大位……”
“说句陛下不爱听的实话,”狄明毫无所动,眸色依旧阴冷,“等你死后,就算长林王赢了想要登基,狄某其实也不介意。”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掌中锋刃猛然前刺,眼看就要触及萧元时的前胸,一支小弩破空而至,飞速撞开了剑尖,同时背后拳风袭来,迫使他不得不侧身跃开,仓促应战。
若论沙场征伐,狄明也算一员勇将,无奈荀飞盏是琅琊榜上有名的高手,近身之战实力有差,不过数招之间,他的手腕便被擒住,整个人摔翻在地,拼命挣出一口气,刚叫了半声“来人”,喉间便被靴底踏住,只能发出咯咯的低响。
本以为必死无疑的萧元时惊魂未定,软软伏在地上,只觉周身僵直麻木,有一双手从腰间穿过,将他半扶半抱起来。
“陛下觉得怎么样?没事吧?”
耳边的声音如此熟悉,腰侧的臂膀如此温暖,萧元时的眼眶陡然一热,抬手用力抓住了他的衣襟,泪如滚珠,“平旌哥哥……”
眼下不是畅谈之时,萧平旌忍住心酸,拍揉了一下少年的背心,将他拉在身侧,一回头,发现狄明的手足仍在挣动,不由一怔,“你做什么呢,还不快动手?”
荀飞盏面上露出不忍之色,皱眉道:“虽然萧元启血战东海是假的,但这个人却不是……”
狄明听不明白他的意思,眉睫急颤,正拼尽全身力气想要再挣扎一下,眼前突然一道掌影袭来,立时便没了知觉。萧平旌扯过他的衣带将其手足捆紧,塞了嘴,丢在殿角,匆匆道:“那就留他一命吧,不能再耽搁了,快走!”
荀飞盏接手将萧元时揽了过来,萧平旌收尾关门,三人两前一后,顺着廊下飞速离开。昏黄幽暗的囚殿随即恢复了一片宁寂,静悄无声。
狄明的意外行动给了萧平旌莫大的机会,三人撤离宫城时后方并无追兵,也远远绕开了萧元启所在的正阳宫,一路行来格外顺畅,未生半点意外的波澜。
正阳高台下的喧嚣声此时也已平息,萧元启不愿他人插手,自己解下披风,将荀安如的尸身包裹起来,抱回廊桥这边的寝殿,亲自给她擦洗更衣。
人鬼殊途,曾经温软的肌肤已冷如冰雪,触手寒凉。让他在恍惚与悲痛之间,突然想起了那一年,那一日,悬挂在朱梁之下的母亲。
当年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无碑无祭,薄葬荒野,那是因为他还没有实力,没有威权。可如今明明已经得到了许多,明明城外的萧平旌还没有发起攻势,为什么自己依然留不住一个女人,为什么还是只能得到这样凄冷的结局?
萧元启想不明白。
无论怎么努力地想,他就是想不明白。
高烛爇尽,焰芯在堆叠的烛泪间闪跳了数下,渐低渐熄。随着最后一点光亮熄灭,萧元启的眸中也只剩下了一抹决绝的阴冷。他扯过榻上的锦被盖住了荀安如的尸身,起身推门而出,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正阳宫。
三日将满又如何?大军攻城又如何?萧元时的咽喉还捏在他的手中,总有一天他会东山再起,他会让所有人都拜伏在脚下,从此不敢离去,不愿离去。
养居殿已在前方,火把明亮,摇曳闪烁。
夜色和距离让远处的景象极为模糊,但那嘈乱的声响明显与他离开时全然不同,云顶连廊下暗影晃动,更像是有不少人正在惊慌地跑动。
萧元启猛然停了下来,背心处暴起一片寒栗。拥簇在他身后的亲卫府兵们也神色迷茫,随着他的视线一起向前张望。
举着火把涌动的人流从大殿门内奔出,带着一种极为惶恐的节奏向这边跑了过来。萧元启心知不妙,足下发力,以自己所能的最快速度直奔向东配殿,刚刚冲进院门,迎面便看到狄明昏昏沉沉地被施郓扶着坐在中庭,胸口更是一紧。
“王、王爷,那位陛下被、被……”
萧元启顾不得听施郓说完,几个箭步冲入殿内,视线飞速扫了一圈,除了神色惶然的几名守卫以外,根本不见萧元时的半点身影。
“……层层防卫,就算他萧平旌有本事冲进来,他最多也只能硬抢,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把人给带出去?”萧元启急怒交加,哪管狄明刚刚苏醒,返身便将他抓了过来,“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啊!”
狄明前额依然剧痛,靠在施郓臂间喘息一阵,皱眉摇头道:“末将只记得被人偷袭……”
“什么时候?”
“没多久,当时早打过四更了……”
四更之后出的事,眼下还未天明,萧元启快速盘算了一下时间,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幸好,幸好本王知道萧元时有多重要,预先留了一层防备……”
金陵鸽房位于东南半城,萧平旌和荀飞盏带着一个小皇帝,即便后头没有追兵,这一路躲避巡防也颇麻烦,等最终奔进院门的时候,已是平旦蒙影,东方即将破晓。
朱三哥在街巷外放下眼线,立即关掩门户。黎老堂主迎上前,拿了方软毯将萧元时裹了起来,喂下半盏安神的参汤。荀飞盏这时才长长吐出一口气,伸手按住自己的额头,“好像在做梦一样,简直不敢相信这么顺利,陛下……陛下居然真的被救出来了……”
萧平旌瞧了一眼微白的窗纱,心知时间紧急,单膝半跪下来,低声道:“请陛下听我说,此地虽然安全,但金陵的危局尚未结束,微臣……微臣不能留在这里陪你。”
“朕明白。”萧元时忍住眼泪,努力挺直腰身,“城外大局尚需长林王主持,你尽管去吧。朕会在这里……等着你夺还京城,诛灭逆贼。”
荀飞盏也知道他必须赶在天光未亮前出城,急忙接了一句:“你放心,这儿有我呢,我现在绝对不会再离开陛下半步。”
分秒必争之时不容耽搁,萧平旌匆匆起身向朱三哥和老堂主抱了抱拳,也不走正门,看准方向直接越墙而出。萧元时眼看他身影消失,心中到底还是有几分惶然,低头呆怔了半日,方在荀飞盏的劝说下清洗更衣,吃些东西。
他身为皇后嫡子,十岁受封东宫,切莫说打骂磨折,就是重话也未曾受过几句。这几日煎熬苦痛,突然放松下来难免有些晕沉。黎老堂主过来细细诊看过后,笑着安慰道:“陛下少年体健,没有大的伤损,只是心经有些紊乱,等安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