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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安如平躺于枕上,眸色麻木呆滞,唯有眼尾泪痕深深,抹之不去。
萧元启凝视她片刻,蹲下身来轻轻抚顺了她垂满长枕的乱发,将自己的嘴唇温柔地压在她的额前。
“天命岂能轻得,终归要有代价……不过没关系,咱们还这么年轻,等你养好了身子,孩子总会有的。”
第三十五章 心字成灰
内阁首辅遇刺的噩耗由刑部尚书报到御前,再转报于内苑之后,沉寂如死的压抑感就弥漫在宫城的每个角落,经久难散。养居殿里大略还能过得去,但咸安宫中侍候太后的上下人等,那简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举一动都分外小心,不敢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
数日饮食难咽的荀太后面色枯黄,发髻散乱,腮边的泪水一直没有干过。萧元时坐在榻边,红肿着双眼劝道:“母后还是吃点东西吧……”
转头避过素莹喂到唇边的参汤,荀太后咬紧了牙根,“凶手还未伏法,你让哀家怎么吃得下去……”
既是首辅又为舅父,荀白水对萧元时的重要性也不言而喻。只是他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应该更有担当,所以一直努力忍着眼泪,试图让母亲宽心,“朕已经下旨由莱阳王带队逐户搜查,还悬了重赏给举发线报的人,只要那个女刺客还在城里,就一定能够抓到她。”
“她当然还在城里!出事后首要就是封城,她能跑到哪里去?”
“据皇城守卫回报,出事当天还未及反应之前,曾有一小队商团紧急出城。后来查出他们所持的路引乃是伪造,明显十分可疑。”
荀太后一下子坐了起来,“可派人追上去了?”
“母后放心,朕特意拨出了一支禁军,明日出城追捕,他们一定逃不掉的。”
荀飞盏这些年与叔父政见不同,多有争执,可那毕竟是从小恩养他长大的亲人,情义岂能不深?出事后这几天他也是少眠少食,亲自督查城内搜捕,但到目前为止,只抓到了一些身份可疑的谍探,女刺客已经逃出金陵的可能性越来越大。在萧元启的建议下,他进宫请旨调拨出一支禁军,准备亲自带队出城追缉。荀樾因在现场牢牢记住了女刺客的眼睛,所以也随他一起同行方便随时指认。至于在城内继续逐户逐院搜查的重责,当然也就顺理成章地移交给了那位荀家的女婿。
“请大哥放心,咱们都是一家人,这种时候正该同心协力。”来到东城门下送行的萧元启一脸诚意,拍着胸脯向荀飞盏保证,“凶手一日不落网,我在城中的盘查便一日不会松懈。”
荀飞盏刚刚知道安如小产的事情,见他容颜憔悴难掩疲色,却还是这么尽心尽力,心中不禁有些感动,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作为帝都,金陵不能长久封禁,城门从昨日便已开启,只是仍设有高高的路障,由巡防营和京兆府兵一起,对出城的人流车马逐个严查。由于东门不是主城门,清早排候待检的队列并不长,只是被初升的朝阳拉出了一条斜斜的影子。岳银川带着他的副将从影子的另一侧悄无声息地出现,透过队列的缝隙观察那位正在整队待发的前禁军大统领。
自从荀白水遇刺身亡之后,岳银川又回到了原来那种孤掌难鸣的困境之中,情绪低落了好几天,连谭恒都不敢过来多问他一句。首辅之死必定会给朝堂带来巨大的混乱,在内阁不稳,六部松散的情况下,想要扳倒莱阳王这样地位的人,情形远比以前更加艰难。年轻的东境将领思来想去,也不知道在这偌大一座帝都城中,到底还有谁值得他再赌一次。
城楼下禁军队伍陈列严整,荀飞盏与萧元启彼此抱拳道别,看上去关系很是亲密,令岳银川极为失望。谭恒伸颈也看了一眼,拧着眉头问道:“我觉得荀大统领执掌禁军多年,肯定是被莱阳王给骗了,他的忠心应该不容置疑吧?”
岳银川闷闷摇头,“这不是忠不忠心的问题。你想想看,萧元启对荀大统领来说既是旧友,又是姻亲,而我们却是几个陌生人……换了你是荀飞盏,你天然就会偏向谁呢?再说他就要奉旨出城,萧元启又总是在他身边,咱们也没有能跟他好好说话的机会。”
说到这里,他的心头突然一动,回首看向禁军远去踏出的烟尘,眼神慢慢凝住。
谭恒不解地推了他一下,“怎么了?”
“……那个女刺客还在京城。”
谭恒大吃一惊,“您怎么知道的?”
岳银川微微眯起双眼,“荀飞盏是琅琊榜上高手,带着精锐禁军出城追捕,萧元启似乎一点都不担心,你说这是为什么?”
“也许他觉得城外天高地阔,荀飞盏不一定能够抓到……”
“对,只是不一定而已。金陵周边毕竟是大梁腹地,又有前任禁军大统领亲自追捕,东海刺客是否能成功逃脱,绝对是个未知之数。而在京城里,虽说是逐户搜查重金悬赏,但却是由萧元启本人带着巡防营负责的。你说说看,这城里和城外,哪边更安全?”
谭恒张大了嘴,渐渐明白过来。
“此刻风声正紧,我若是萧元启,也必定会把同谋的刺客留在安全的地方,留在他自己可以掌控的地方。”岳银川转过身来,眸中闪过一抹亮光,“只是不知道……他究竟会把人留多久……”
有了这个新的想法之后,这位不畏挫败的年轻人重新振作了起来,回到小院后便叫来了佩儿,请她将莱阳王府的大致格局描画出来。佩儿原本就是个聪明善记的姑娘,身为侍女又经常描画花样,有些笔力,见岳银川当面亲自吩咐她,心知必定是件重要的事情,丝毫也不敢疏忽大意,边画边细细回想,废了两稿,这才绘出了一张自己比较满意的府邸平面图,怯生生地送到主屋。
岳银川将图样铺在桌面上,认真研究了片刻,逐项排除,“正院、书房、花园……日常起居和接待来客的地方当然不行,这边两处侧门,府中采买和下人们又要用,倒是这一片僻静之处的可能性最大……”
佩儿鼓足勇气插了一句话:“那里是原来莱阳太夫人的旧院,一直荒废着……”
岳银川凝神思索,指向距离旧院不远的一段院墙,问道:“此地废弃也不过是几年前的事情,以前怎么说也是太夫人的寝院,自然要考虑起居出入的方便。王府南侧明明有一条专用的小巷,外人不得进入,为何没有可供府内通行的角门?”
佩儿赶忙答道:“有、有的。只是旧院废弃后就被封住了,不再使用,小女便没有画出来……”
岳银川唇边挑起一抹微笑,轻轻点头,“很好,那咱们就盯住这个角门!”
谭恒有些拿不准地问道:“将军,萧元启真的会把刺客藏在自己府里吗?你能确认他们一定会选这个角门出入?”
“问的什么话,我当然不能确认!”岳银川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但咱们就这几个人手,也只能盯住一个最有可能的地方,希望可以碰碰运气了。”
谭恒呆了呆,视线不由飘向一旁低头忍笑的佩儿,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说的也是……”
岳银川全靠推测来碰运气的这个角门,倒还真是萧元启为了戚夫人暗中开启的一条秘密通道。只不过主君想要的工部旧档还未到手,这位女刺客安静无声地住在荒废的旧院中,一时并不急着离开。芡州七人组轮班在角门外的小巷墙头趴了四五天,也没能发现丝毫异动。若不是岳银川极有耐性和定力,这场盯梢恐怕已经黯然收场。
当初与东海订下第二次交易的时候,萧元启一直以为自己将要完成的部分更加简单。在他的想法中,工部库房又不是银库,向来不受人重视,书办这种职位相当容易安插,等过几日混成了熟脸,打扫整理皆是本职,找到想要的旧档再偷偷夹带出来,显然不是一件难办的事情。
“本王不明白,既然戚夫人手下的杭五已经找到了旧档,为什么不能拿出来?”萧元启面沉似水地瞪着眼前的何成,神色略显急躁,“工部那个破库房出入又不搜身,到底难办在哪里?今儿已是正月十九,再拖下去等荀飞盏回来,送人出城可就没有现在这么有把握了!”
“属下明白……可我跟着进去看过,东海想要的图纸不是一卷两卷,整整两大书柜呢,顶梁那么高,实在没有办法夹带……”何成苦着脸解释,“属下顺手带了一匣子出来,王爷您先看看……”
萧元启的确没有想到是这么个情形,飞快地接过书匣打开一看,里面卷放的都是些看不太懂的机关图样,纸张发黄,明显已经有些年头。
“整整两大柜?存档的签子上写的什么?”
“按签子上的标注,应该是建造船舶的图样。”
东海水域广袤,别的倒也罢了,造船之术绝对领先各国。虞天来派出心腹费了这么大的力气,要的竟是大梁压库未用的船样旧档,怎么想都是一件奇怪的事情。萧元启原本便多疑,转头看窗外天色已黑,立即卷了书匣,起身前往旧院,准备当面询问戚夫人。
一听说杭五已经找到图纸,戚夫人甚是欢喜,对萧元启的疑问也早有准备,笑着解释道:“王爷有所不知,我们国主没有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出海垂钓,总想着要造一艘又小巧又平稳开得又快的好船。无奈国中的匠人卡在某些关节上,怎么做都做不好,让国主很是失望。后来辗转得知大梁几十年前有位卫老将军,在这上头极有天分,留下了许多手稿。贵国对于造船之术似乎并不感兴趣,这图样多年束之高阁无人问津,国主借来一用,岂不是两无关碍?”
萧元启静静听她说完,眉间微露恍然之色,“哦,原来如此,国主想要更小巧更快捷的船?”
“正是。”
“那我就不懂了,难道不是更大、更抗风浪、更有动力的巨舰,才配得上深水船坞吗?”
他居然会知道深水船坞,戚夫人大感意外,素来灵活的舌头竟然僵结了一阵,好半天才勉强笑道:“王爷切莫误会,国主并不是想要隐瞒您什么,只是觉得这些事情您可能不太会感兴趣。我东海临水建国,即便想要建造巨舰和可容巨舰的深水船坞,为的也是远跨外海,去前人未去之境,并非针对大梁。王爷您想,贵国是一片中原沃土,陆上水道浅窄。纵然我国中造出巨舰,对王爷将来执掌江山又能有什么影响呢?”
这话说得倒还符合情理,萧元启的面色略转舒缓,思忖片刻,点了点头,“说来也是,凭你有什么巨舰,总不可能开到我们岸上来……好吧,你我定下交易,夫人既已履约,我也不能食言。只不过这么多旧档想要全部偷运出来并不容易,即便是我也得安排两天。等一切准备好了,我亲自送夫人出城。至于杭五……他的身份无人怀疑,突然消失反而奇怪,等夫人走后,他最好在工部多留些时日,以后再找机会离开吧。”
戚夫人柔声恭维道:“荀白水已死,王爷在朝堂上深受信任,办这么件小事自当不在话下。一切听从王爷吩咐便是。”
这番话听上去甚是让人受用,连萧元启都不禁笑了笑,脸色更加和悦,为表亲善,正要问她此处起居是否舒适,院中突然传来何成的一声惊呼:“王妃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