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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榜之风起长林-第1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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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海来客的这番描述正是萧元启苦苦挣扎力图追求的前景,但理智告诉他这同时也是极度危险,踏出便不能收回的一步。两个念头在脑中互相撕扯,迫使他不得不站起身来到窗边,深吸一口夹着雪意的寒气,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

  “莫非你那一年来金陵,就已经在打这个主意了吗?”

  墨淄侯嗤笑了一声,轻轻摇头,“怎么可能?那年我确实是被濮阳缨引过来的,倒没有想得这么长远。再说了,我原本还以为这大梁帝都尚有一场龙争虎斗呢,谁能料到,长林王府毫无上进之心,居然这么快就退出了金陵朝局。”

  冰凉的窗框边沿因萧元启的用力捏握而现出裂纹,他想着荀白水今日的冷淡,想着自己尚且渺茫的前途,心中犹疑不定,足足沉默了一盅茶的工夫方才再次开口:“东海……真的已经完全在你的掌控之中了吗?”

  “你还担心这个?若连这点底气都没有,我也不会千里来此。”

  “一旦我把你想要的机密军情给了你,怎么才能保证你会信守承诺?”

  “吞不下的东西,迟早要吐出来,吐给谁不是吐啊?比起其他人,你至少还有一半的东海血脉,我为什么要违约毁诺,宁可便宜他人,也不助你功成呢?”

  萧元启的胸中突然荡起一股自相矛盾的怒意,愤然摇头道:“虽有东海血脉,但你也不要忘了,我归根结底,是大梁皇家帝裔!”

  “没错。你是堂堂皇族嫡脉近支,可这两年多千辛万苦,也不过才走到这一步。难道你真的甘心就此停下来,跪伏在萧元时的脚下,当一个清闲的小侯爷吗?”墨淄侯嘲讽地冷笑了数声,手指轻轻点着桌面的纸笺,“你是个聪明人,当然知道我递到你眼前的这个机会,以后再也不可能遇到了。此时应当如何决断,真的还需要我来多劝?”

  窗外雪落无声,胸腔内的跳动剧烈到似乎要撞破包裹它的皮肉。萧元启顺着墙面滑坐到寒冰般的青砖地面上,将头埋进膝间,语调渐渐变得虚软,“就算一切顺利,我能如愿领兵,而且从你手中拿回七州,无人发现破绽,可毕竟尚有三州沦陷,若是金陵命我继续进军怎么办?”

  墨淄侯显然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耸了耸肩道:“没错,大梁不会甘心就这样失掉三州国土,但荀白水同样不愿意眼看着你一个人就把功劳占完了。相信我,到时候你受阻停下来,反倒要比一气呵成的局面好看得多。”

  这个判断倒是符合荀白水一贯的风格,可见面前这位东海来客对大梁朝廷的研究确实已相当深入。凭借近几年快速增长起来的见识和能力,萧元启知道墨淄侯的计划不是没有成功实施的可能,他也并不畏惧实现勃勃野心所要承担的一切风险,此时此刻内心深处唯一需要克服的,只是迈过底线出卖国土必然会生出的不安与抗拒感。

  “像你这样虑事周全的人当然明白,”墨淄侯看出他的松动,反客为主地将两个茶杯斟满,示意他回位坐下,“图谋如此大事岂能仓促,至少也要一两年的安排才行。我这次前来只为定下盟约,总得要你先点了头,才说得上日后联络往来,商讨种种细节不是吗?”

  说到最后半句,他将一个茶杯推向萧元启,自己拿起另一杯,举在空中,静静等候。

  萧元启的眼眸犹疑地闪动了几下,最后终于一咬牙,拿起茶杯。

  淡青色的薄胎杯沿在空中轻轻一碰,茶水微漾。

  莱阳侯府密约暗定的第二天,荀白水终于做好了必要的准备,打起精神换上正装素服,前往长林王府登门吊唁。

  王府前厅此刻已是灵堂,白烛素果供于上位,入门后一排皂色跪袱,供来客行礼进纸。

  虽然已是停灵的第四日,过府吊丧的人流依然络绎不绝,时常还要在外间灵棚排班等候,等着堂内退出来一批再进入一批。不过荀白水的身份到底与众不同,眼看他在庭院中冒雪整肃衣冠,其他前来祭拜的朝臣们都自觉地退让而出。

  穿过白幡层层的灵堂入口,淡淡的烛烟之气扑面而来,荀白水接过门边童子递来的三炷细香,平持在胸前,至灵位前下拜,点香,高举额前三点首,再起身肃躬,将细香插在灵案前的香炉上。

  立于灵位旁的萧平旌面无表情,待荀白水如同其他吊唁者一样,微微躬身还礼。

  祭拜已毕,荀白水停在牌位前静静地看了许久,长叹一声,这才转身走到萧平旌面前,先拱了拱手,轻声道:“虽然此地有些不太合适,但下官还是以为,老王爷英灵在上,应该也会想要知道最终的结果。”

  半掩面容的粗麻首绖下方,萧平旌眸色淡淡,似乎全不在意,“你说吧。”

  “陛下已有圣裁,褫夺二公子三品将军衔,诏令离京……嗯……撤长林军号,另行整编。”荀白水努力将语调放得温和,“以将军所为,这一处置实在过于温厚,只不过老王爷英灵不远,陛下不愿再多加罪。至于撤除长林编制的决定,也不过是为了方便朝廷派人接掌军务而已。怀化将军如此聪慧,应该能看得出来,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总归要给天下一个交代。如此处置算是大家各让一步,不生波澜,不见血光,对陛下也最为有利,将军可以为然?”

  萧平旌的视线缓缓抬起,落在老父灵牌那清晰的“长林”二字之上,定定看了许久,“从此之后,世间再无长林之名……”

  “老王爷生前不是也说过吗,没有什么能千秋万代、一成不变。”荀白水面色僵硬地清了清嗓子,心中竟然也有些惆怅,“将军父孝在身,原本就要远离朝堂,扶灵北上,又何必非得心存执念呢?”

  萧平旌轻轻点了点头,“能如此了断也好……就请荀首辅你日后……专心专意扶保陛下吧。”

  荀白水再怎么稳得住,面上也不由自主地升起了一抹愧意,稍稍低了头,又向灵位行了一礼,无语地退出灵堂。

  相比于吊祭人潮川流不息的前院灵堂,谢绝外客的王府内院在治丧期间甚是寂静,只有林奚陪着蒙浅雪,每日在老王爷寝院外的小花厅上焚纸跪灵。

  两人此时并不知道朝廷的处置究竟如何,但扶灵北上已是决定好的事情,以蒙浅雪对自家小弟的了解,这次离开京城之后,他应该再也不想回来。

  “一个人所能承受的悲伤,总归是有极限……”林奚清瘦了许多的面庞上罩着一层愁云,显然也很赞同她的想法,“不过短短数年,父兄皆已不在,这偌大一座王府,还能有什么地方值得他留恋回归的呢?”

  “可他这样把所有的感觉都闷着不说是不行的。”蒙浅雪身为长嫂,忧心忡忡地皱着双眉,“父王和平章都走了,也许这世上只有你……还可能逼得出他心里真正的想法……”

  逼出他心里的想法,这真的能吗?林奚眼底茫然,并没有丝毫的把握。

  她自从回到金陵之后,一直协助师父照料着老王爷的病体,与萧平旌在一个院子里进进出出,但却几乎没有怎么跟他说过话。两个坚强的人在同一个时间点一起退缩,彼此之间刻意躲避着,害怕一旦开口,就不得不提及老王爷的病情,不得不提及最为痛苦的往事。

  “平旌他自己做不到,他根本走不出来……你得帮帮他,你得拉他一把。”蒙浅雪拭去腮边的泪水,握住了林奚的手,“你是大夫,你知道身上受了伤必须马上医治,那又为什么想指望心上的伤口……它自己就能愈合呢?”

  黄昏临近,风势雪势随同渐浓的暮色一起转大,廊檐下的冰柱被吹得咔咔作响。林奚在蒙浅雪期盼的目光中徐徐起身,用力回握了一下她微冷的手掌,穿过风雪走向前院。

  关门谢客后的灵堂寒冷得如同冻结的冰块,铜盆内黑灰一片,毫无温度,萧平旌独自一人跪坐在棺木前方的青石地面上,怔怔地凝望父王的灵位。

  元叔手里拿着一领黑裘斗篷,在阶前犹豫着不知应不应该进去给他披上,转头看到林奚的身影,不由松了口气,忙将斗篷递了过来。

  “守孝哪有不苦的?”林奚摇头未接,低声道,“平旌此刻之苦,不在饥寒。”

  元叔眸中涌出老泪,低头抹了一把,转身退开。厅上的萧平旌听到了她这句轻婉的话语,也能感觉到她来到身侧,但却依然纹丝未动,僵冷犹如冰雕。

  灵前高高的白烛燃烧过半,铜盘上已满是堆积的烛泪。林奚向灵位行了礼,幽幽问道:“你在磐城时曾经说过,说你没有责怪过我,这句话是真心的吗?”

  萧平旌怔了片刻,垂下眼帘,“是。”

  “如果真是这样,那你为什么连抬起头看我一眼,都没有办法做到呢?”林奚看着他抠在地面的手指和惨白如纸的侧颊,语调悲凉,“你是怕我会看到你眼底的愤怒吗?可你又有什么理由向我发怒呢?平旌,一切都是为了救你,连蒙姐姐都原谅我了,你又凭什么会觉得无法原谅?”

  “不,我不是这么想的,”萧平旌闭目试图将头转向一边,“不是这样……我们以后再谈好吗……”

  林奚没有理会他虚弱的请求,反而移动到他身体的正前方,紧紧握住了他的手,“你不停地对我说,也对自己说,林奚没有做错什么,林奚不需要任何人原谅……既然我如此无辜,你又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我没有……”

  “理智告诉你,指责我并不公平。可心头的怒火,它就是不肯平息,是不是?”

  “……不,不是……”

  “既然不是,为什么不看我呢?为什么不能就此放下?”

  “因为你们太残忍!”

  被逼到极限冲口而出的回答,宛如扎在鼓胀皮囊上的一枚钢针,要么带来释放,要么引发爆裂。

  “你必须说下去,”林奚轻柔地抚着他的手背,“你的意思是说,无关对错,只是因为我们对你太残忍,你完全接受不了是不是?”

  “……我受不了……”萧平旌将滚烫的额头贴在地面上,伸手触碰父王的棺木,“他明明知道自己更重要,无论是对长林王府,还是对父王和大嫂,他都远比我更值得活下去。如果今天是他活在世上,父王绝不会这么快就走,北境,京城,一切的一切都会比现在更好。因为他……他一直都能比我做得更好……”

  “可是平旌,他是你大哥,他希望你活着。”

  “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那不应该是大哥做的决定,”萧平旌抬起头,愣愣地看着林奚,“他是那么聪明,那么周全的人,为什么会做出这样荒谬愚蠢的决定?……如果他不那么冲动,如果他能再认真想一想,如果当时你没有帮着他……”

  林奚用袖口擦拭着他不知不觉间滚落而出的泪水,语调依然如水般温柔,“可是平旌,你想这些是没有用的。无论是对,是错,是无奈,还是抉择,你大哥都已经走了,他已经走了整整两年。你必须得面对这个事实,你必须得要接受。”

  萧平旌面色雪白,全身剧烈地颤抖着,慢慢靠向林奚抚着他脸庞的手掌,直至最终将前额抵在了她的肩头。

  林奚静静地抱着他,轻轻摇动。

  “他不会再回来了……是吗?”

  “是。”

  “父王也不会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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